此为防盗章一千多年古琴,见证历史,成为历史,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艺术品。
“这太不可思议了。”多梅尼克发自内心的感慨,顿时又回过神来。
“啊我是说……就算你们找到它,也许它已经不是你们想象的样子了,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有。”
钟应的态度非常坚决。
他固执得就像多梅尼克见过的每一位拥有怪癖的音乐天才,绝对不肯退让半步。
多梅尼克心很累。
他抗拒的皱起眉,狠下心来,“行了,孩子。不要再和我提起这件事,否则我就告诉老贝卢!”
终于,他的世界重回了和谐安静。
钟应老老实实排练,厉劲秋安安心心欣赏,多梅尼克对自己的告状威胁毫不羞愧,甚至感到由衷庆幸。
第二天清晨,多梅尼克收到了贝卢管家的电话,启程前往老朋友的家里。
车辆停在一间豪华宏伟的宅邸门外,古老的雕花石柱,撑起了传统的宽阔庄园,在没有皇权统治的意大利,贝卢家族近乎王公贵族。
曾经尊贵的钢琴家为宫廷服务,他为贝卢世家服务,同样尊贵。
多梅尼克随着管家走进去,很快在阳光明媚的庭院,见到了轮椅上的贝卢。
他头发稀疏苍白,闭着眼睛倾听旁边舒缓的乐曲,安详得如同任何一位高龄老人。
多梅尼克打招呼,“贝卢,你这又是在听什么?”
贝卢睁开眼睛,声音虚弱清晰的回答道:“樊成云的琴声。你听,多美。”
古朴的琴声,幽幽静静的传出来,弹奏着经典的《高山》。
多梅尼克安静站在一旁,等待贝卢专心听琴,而他在默数十弦琴的岁数。
唐代,大约是公元600年到900年的样子。
他历史不好,数来数去都觉得不可思议,一张琴怎么可能和格里高利圣咏的年纪差不多大。
等到古琴曲结束,多梅尼克试探性的问道:“你想不想单独听一场古琴演奏?我最近又发现了一个天才。”
贝卢发出了不屑的气音,苍老褶皱的脸上,笑意透着讽刺。
“除了樊成云的演奏,其他的古琴都是吵杂噪音,只会打扰我的休息。”
他一如既往的鄙夷除了樊成云之外的古琴家。
自从五年前樊成云来到意大利,举办了一场旷世古琴音乐会,老贝卢就变成了这样——
全天下的古琴,都不如樊成云那张长清。
多梅尼克笑着坐在他旁边,问道:“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偏偏只喜欢樊成云。”
当然,樊成云比他认识的古琴演奏者要强一点。
但多梅尼克站在音乐家的专业角度欣赏,觉得古琴演奏到了大师级别,就不分优劣,只分风格。
可贝卢非常的坚持,“他不一样。”
“他和任何的琴家都不一样,因为他是樊成云。”
他们从庭院慢慢回到书房。
繁复厚重的大门打开,多梅尼克就能见到熟悉的装饰。
那些沈聆寄来的书信,镶嵌在玻璃镜框里,挂在贝卢书房显眼位置。
一张张牛皮信纸,郑重的用意大利语写下了祝福与期望,虽然是大使馆代笔翻译,多梅尼克都能感受到那位沈先生跨越山海的深深情谊。
老贝卢经常在书房里待上一整天,面对这些七十年前的信件,怀念一个作古七十年的故人。
他甚至觉得,可能樊成云的琴声,有些地方与贝卢记忆里的沈聆相似,才会如此特殊的打动这位精神矍铄的老头子。
多梅尼克慢慢看信,忽然听到贝卢的声音。
“多梅尼克,帮我一个忙。”
“什么?”
他吓怕了,还以为自己从一个普通弹钢琴的,变成了世界人力资源主管,怎么谁都要他帮忙!
多梅尼克表情诧异,心跳剧烈,仍是平静的回答:
“您说。”
贝卢声音低沉费劲地说道:“我想找一位经验丰富的斫琴师,帮我看看收藏室里的古琴。它最近声音不太对劲,弦好像太松了。”
说着,他特地叮嘱道:“那人得靠得住,否则我不放心陌生人接近我的私藏品。”
多梅尼克安静听完,立刻想到了钟应的话。
送回国内的十弦琴,是假货,真货还在贝卢这里。
那一瞬间,他想立刻答应,趁着这个天大的好机会把钟应带进来。
他正要张口,就见贝卢眼睛微眯,像是窥伺他的内心。
“哦,我的朋友,我只是一个弹钢琴的,怎么会懂中国的乐器。”
多梅尼克马上清醒了,他为难的说道:“这样吧,我帮你问问你博物馆的文物修复师。他们不是修过唐代古琴吗?肯定比任何斫琴师都经验丰富,只要叫他们来,我保证你的琴完美如初。”
“不。”贝卢闭上眼睛,直接拒绝,“他们太忙了。”
“既然你不懂,那我再问问别人。”
直到离开贝卢宅邸,多梅尼克都没有借机询问琴的事情。
这栋华丽宽阔的庄园,收藏室数不胜数,多梅尼克见过许许多多中国的乐器,古筝、古琴、扬琴、琵琶,看得出贝卢对中国音乐的喜爱不是作假。
而且,有沈聆亲自委托大使馆翻译的信件,足以证明贝卢和沈聆真实的友谊。
贝卢就算鬼迷心窍,真的把十弦琴藏起来,也是情有可原。
多梅尼克一直安慰着自己。
友谊比艺术更重要,他就算帮钟应假扮斫琴师,去到贝卢家,见到了真的十弦琴又有什么用?
当场偷走吗?
那可是犯罪!
车辆到达音乐剧院的时候,多梅尼克心中的一点点愧疚,终于荡然无存。
他心安理得的走进第三玫瑰厅,欣赏里面臻至完美的演奏。
钟应穿着简单衬衫,专注弹奏着《金色钟声》。
而他站在舞台下,为这首古琴协奏曲的美妙旋律痴迷。
他想,如此优秀俊逸的年轻人,得到贝卢赏识之后,他再旁敲侧击的说这孩子喜欢十弦琴,让老贝卢给他一张十弦,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孩子太年轻了,见到贝卢家的十弦琴,指不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他是为了大家好。
排练结束,钟应抱琴下台,就见到了心事重重的钢琴家。
“多梅尼克先生……”
多梅尼克如同惊弓之鸟,回过神才发现舞台散了场。
“啊?结束了?那我走了。”
他紧张得像要逃走,钟应不得不出声询问道:“您状态好像不怎么好,需要我为您弹奏一曲吗?”
“不了不了。”多梅尼克是一点儿也不敢和钟应独处。
年轻的中国人,不过是说了说琴的年龄,他心里就百转千回、翻江倒海,在贝卢面前升起了可怕的想法。
再听听琴?
可能会变成厉劲秋一样的疯子!完完全全被古琴蛊惑!
“孩子,不要在为难我了,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弹钢琴的。”
多梅尼克为了自己的钱途,硬起脾气警告道,“我不喜欢古琴,我讨厌它!”
“怎么回事?”厉劲秋路见不平,“你居然讨厌我作的曲?”
“秋,我不是那个意思……”
多梅尼克太害怕厉劲秋了,“我是说,古琴,我讨厌古琴,和你们谁作曲、谁弹奏没有关系,我讨厌它!”
厉劲秋眉头一皱,直接看向钟应。
“你把琴带上,我把他带上。”
钟应困惑看他,就见到厉劲秋伸手抓住可怜钢琴家的双臂,押解犯人一般把人领到隔壁房间。
“多梅尼克,你居然讨厌古琴这样美妙的乐器。”
厉劲秋把人摁在座位上,居高临下的教育道,“看来,你需要拯救自己岌岌可危的音乐审美,以免乐评人在你下次演奏的时候说‘被淘汰的老古董,浑身充满了势利的铜臭味,是意大利钢琴界耻辱’。”
说完,他抬手指挥钟应。
“给他弹,弹到他喜欢为止。”
“秋!”
多梅尼克后悔自己来到这里,他为什么不从贝卢家离开,就去见自己的医生呢?
厉劲秋感受到他的抗拒,双手环抱的说道:“好吧,看来你确实不想听。那我只能很遗憾的邀请我的乐评朋友们,多给你一些事业上的鞭策了。”
“听听听。”
多梅尼克可烦死那些乐评人了,整天在报刊杂志网络上指点江山,伤害他的自尊心。
比起铺天盖地的批评,听琴都不是什么难事了。
于是,厉劲秋关上了门,自然而然的坐在了最佳观赏位,准备监督多梅尼克好好听琴。
然而,钟应放好古琴,转头就说:“厉先生,能给我和多梅尼克先生一个独处的机会吗?”
“我得出去?”
厉劲秋皱眉,十分不情愿。
钟应认真解释道:“多梅尼克先生心绪烦躁,听琴也是为了使他平静舒缓,修身养性。你在这儿,他可能听得更烦。”
“就是就是。”多梅尼克疯狂点头,觉得听听古琴可太放松了。
厉劲秋表情犹豫,视线在钟应的琴和烦恼的多梅尼克之间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