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阙宫主人已经是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受了惊吓后整个人都衰老了许多,此时见到神使到来,以为是神女来清算,心里反而平静了很多。
“你想怎么做。”
燕珣坐在他对面,看着这个被沉重的铁链牢牢锁住的老人,心里莫名的有种奇怪的感觉,和近乡情怯有些类似,却又仿佛不同。“你认得我吗。”
年轻人看着还不足三十岁,若是生在遮阙宫恐怕也到了能独当一面的年纪。当然即便是在遮阙宫中这个年纪能够承担起责任的人也算得上有为,假若这人在自己手下一定也会和当年那人一样是自己的得意门生。然而事实是他从未见过这个人,即便是在所有自己曾经看过的和神女相关的记录中也从未出现这个人,自己实在不知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我不过数面之缘,认不认得有什么要紧。”
“你仔细看看,我这张脸有没有什么熟悉的地方。”再次提醒之下,他才认真的观察起这个年轻人。
长脸剑眉,身形精瘦,仿佛在哪里见过,又很陌生。他平生所见之人多如牛毛,一时之间确实想不起究竟是谁。总不会是仇家找上门来要报仇吧?
“你叫什么。”
“我叫燕珣。”燕珣一边说一边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可他却一脸茫然,完全没有想起来的征兆。
“我爹是润扬。”话音刚落四周就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燕珣,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紧张兮兮地张望着四周,压低声音说“你怎么会来?”
“你还记得他?”
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时候他是遮阙宫里最出色的弟子,等闲两三个人加起来都没有他能干,要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恐怕现在的遮阙宫主人就是他了。
“他还好吗?”遮阙宫主人低声询问,声音里带着几分微不可查的紧张。
燕珣满脸嘲讽的看着他“你把他赶走的时候在乎过他会不会好过吗?现在问我是想让自己的良心不受谴责吗。”
“当时那种情况我不能不让他离开。”遮阙宫主人叹了口气,突然看着燕珣问“你今年几岁,什么时候生的?”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的脑中生成,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燕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陡然紧张起来的脸色说“这和你没关系。”
“反正也不会影响什么,我都是个阶下囚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说着还高高举起自己手上的镣铐让燕珣看。
即便如此燕珣依然不敢掉以轻心,遮阙宫的人不会这么容易束手就擒。“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我的性命在你手里,这里已经是你的天下,退一万步讲神女也会帮你,我还有什么机会?”他的话听起来很凌乱,却每一个字都在降低燕珣的防备。
“癸卯年十月初五。”
遮阙宫主人心里暗暗算过时间,心头猛沉,手指头掐得飞快,已经把命数过了一遍。脸色霎时间骤变,震惊道“你爹死了?”
“你倒是有些本事。”燕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仅凭出生年月就能掐算出这些,可见这个遮阙宫主人也不全是沽名钓誉之人。“不如再算算我来找你做什么?”
“命数是不能算的,算了就会变,就没有意义了。”
“不如你算一算你今天会不会死?”
“你恨我,觉得我把你爹赶出去导致了他的死。”遮阙宫主人淡定地看着他说。这样的事情他不知道听说过多少次,少年千里迢迢为父报仇,若是在戏台上自然能算个中规中矩的故事,可若放到自己身上却未必。
“只不过是一盏琉璃灯,有必要赶尽杀绝吗。”
遮阙宫主人放松下来,缓慢地梳理着自己的头发说“琉璃灯是宫中秘宝,他不问自取还打碎琉璃灯已经是满门屠斩的大罪,我只不过是把他赶出去已经很仁慈。”
被锁链束缚的双手动作起来很不方便,刺耳的碰撞声让燕珣微微皱眉。“现在是你忏悔的时候了。”
“我没做错。”
“你害死了他!”
“是他自己作死,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做了不能做得事,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遮阙宫主人说完若有所思的看着他问“你这么多年都在哪里生活。”
“与你无关。”燕珣不悦地看着他,
遮阙宫主人并未因他的冷漠而气愤,整理好头发后盘腿坐好陷入往昔的回忆中。“你爹天资聪颖,学什么都比别人快。你跟着他应该能学到很多东西。”
“要不是你把他赶出去,他就不会那么早就死了。”
这么说来似乎真的和他有关,遮阙宫主人问“你不是来送我上路的吗,怎么还不动手。”
桌上摆了一个青绿色的瓷瓶,老头闻了闻笑了出来“无间梦我。还真是心思缜密。”
没想到他竟然只是闻一闻就能知道是什么毒,燕珣警惕地看着他却没有说话,等着他自己说。
“无间梦我是我多年前研制的毒药,能使人梦入无间,没有解药。因为药性霸道狠毒,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用多。当年遮阙宫里那么多人,我只教了你爹一个人,没想到最后竟然用在我自己身上。”说着自嘲一笑,苦笑着摇头。
就在燕珣以为他会想办法逃避的时候却看见他十分坦然地把药吞了进去。即使是药水也难闻得让人退避三舍,没想到他竟然会慷慨赴死。
“你以为这样做我就能原谅你吗?”燕珣阴沉着脸说。
“我不觉得你是那种会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就放弃仇恨的人,这一点你不如你爹,他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一辈子也只做了那么一件错事。”可偏偏就是这件事害了他的性命。
“错的不是他,是你。”
遮阙宫主人仰天笑道“就算是你也不能说那是一件正确的事,天理公道自在人心,否则你爹何必那么辛苦的把你藏起来呢。”
“你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吗?”遮阙宫主人惊讶地看着他,突然想到什么,然而药效已经发作,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拼命抓住喉咙嘶吼着没了动静。
难道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燕珣谨慎地盯着他的尸体看了很久,直到确认人没了气息才起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