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坐在考场最后一张桌子上的方棠看着从天而降的纸团落在自己空空如也的试卷上，觉得有些碍眼，正要丢进垃圾桶，旁边的女生，小小声说：“嘿，你不抄吗？不抄给我呗？”
说话的女生细长眼睛，白皮肤。是真的挺白，像个瓷娃娃。瓷娃娃笑眼弯弯，没有偷要答案的紧迫。
方棠悄悄看了一眼监考老师，点点头，把纸团丢了过去。
监考老师猛地咳嗽一声：“哎，我说，你们大略抄抄得了，还指望着自己能挤进前一百？”
空气停滞了片刻，说话的老师姓严，教二班。
严芳以“嘴巴毒”威慑全年级，曾有过把他们班一女生硬生生骂哭的战绩，就因为女生随堂考试做错了一个她认为不该错的选择题。
严芳一向看不起这些坐在尾场的差生，总是炫耀自己班里的学生没有坐在尾场的。
一旁的同事附和两句：“严老师管理班级是真有一套。”
严芳闻言，抬着下巴微微一笑，又含沙射影地对着同事说了几句风凉话，口气中的嘲讽毫不掩饰，话着话还不忘哼笑两声。
大家心里都有些怒意，但也不敢和她正面硬刚。
方棠用拇指关节顶了顶眉心，坐在这里的两个多小时，已经耗掉了她最后的耐心，严芳聒噪又刻薄的笑声终于让她忍无可忍。方棠右手抓起试卷，准备提前交卷走人。
这时，趴在桌子上补觉的贺嚣轻笑一声。
这一声笑很轻，但在此时的沉默中显得格外清晰。
“你笑什么？”严芳的笑凝在脸上，厉声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老师说的话很有道理。要不然您怎么教出个年级第二的二班呢。”
严芳闻言，面色铁青，贺嚣戳中了她的痛处，二班二班。
二十二中没设实验班，但明眼人都知道，以理科见长的二十二中，全理一班和全理二班就是冲击清北的快班。其中，一班又总是占据着某些微妙的地位。
今年初，大选科分班，严芳满心以为自己一定是全理一班班主任的不二人选，却没料到年级主任点名让吴用做了一班的班主任。
为这事，她在主任办公室狠狠闹了一通，发狠要教出个比一班还强的二班。
但造化弄人，期末考试，一班以高出二班平均分四点八的优势稳居第一。
明明在吴用的管理下，一班班风散漫自由，学生吊儿郎当，有人甚至差到要在尾场垫底，譬如这个全校闻名的贺嚣。但一班的平均分还是遥遥领先，尤其是数学这一科，这让严芳本就不平衡的心态更加扭曲。
贺嚣当着她面提一班二班，这是公然打她的脸。
“贺嚣！”
“在——”
这一声“在”拖得有些长，自然流露几分嚣张气质。
赵四海咋舌，嚣爷你真是吾辈楷模，阿弥陀佛。
方棠抬眼去看，玩世不恭的贺大少爷正斜倚着课桌，嘴角噙着丝笑意，一脸淡定地目视严芳。这赤果果的挑衅。
严芳素来奉行大棒政策，对一班班主任吴用懒散自由的班级管理方式相当不满。此刻怒发冲冠，指着贺嚣说：“你跟我出来，我们去找吕主任。”
考试结束的铃声恰在此时响起，贺嚣一推课桌，跟在严芳身后出门。
“嚣爷？”赵四海兄弟情深地呼唤一声，“瑞思拜。”
贺嚣回头，用口型回应兄弟‘“滚。”
随着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整个考场像极了关掉静音键的菜市场，口哨声，篮球撞在地上的声音，文具稀里哗啦撒在地上的声音，熟络的人彼此玩笑的骂声。
方棠低着头，认真地整理着考试用品，中性笔，铅笔，橡皮，简单的黑白色，和她旁边瓷娃娃五彩缤纷琳琅满目的文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叫欧阳凯迪，大家都叫我欧欧。”女生一边把文具都划拉进自己带着白色大翅膀的背包，一边热情地做着自我介绍。
“我叫方棠，尚木棠。”方棠不太习惯和自来熟的人打交道。
凯迪看着她一本正经自我介绍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你哪个班的？我考语文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你怎么这么好玩。”
她的“好玩”不是嘲讽，在欧阳凯迪眼里的方棠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白色的连衣裙，白色的短袜，鞋也刷得一尘不染，甜甜软软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rua”。而且，说话好温柔。恬静的女孩子，又美又温柔，这么个又乖又仙的宝宝，激起了凯迪认识的热情。
“我刚转学到这里。”方棠急着离开，奈何对面的女生把路挡得严严实实，一只大号的好奇宝宝。方棠只好被问一句，就认认真真答一句。
凯迪更奇怪了，高二中途转学到二十二中，那得成绩好到逆天才行吧？可这位同学刚才雪白的数学试卷可是比她的连衣裙还白。
不过凯迪不是个喜欢纠结细节的人，看方棠已经收拾好了，就颠颠跑过来，拉着她一块儿走出考场。
被凯迪拉住胳膊时，方棠半边身子有些僵硬，任由对方像个导游似的开始介绍学校。
“糖糖，我跟你说，”凯迪喝着刚排队买出来的奶茶，嘴里呜呜噜噜，也没阻挡她介绍的热情，“我们学校一向以变态的作息表闻名全国，像我这样不爱学习的正常人不算多。”
方棠的视线被一群追逐嬉闹的声音吸引。
赵四海正拿着一堆草稿纸哀嚎：“一百遍，一百遍，还不如让我周一做全校检讨。”
“老吕是怕你再来一次选秀212，让全校女生在二十二中贴吧里为你吵架。”
“哥的魅力，名扬四海。”赵黎真的是把自己的花名“赵四海”当成了本命。
他上次在全校例会上念自己的检讨，中间一堆没用的即兴演讲，最后鞠躬比心，风骚走位，附赠一枚闪瞎人眼的“Wk”，只差喊一句“全校制作人们，请多关照”。
刘子岩拿着试卷夹模仿当天暴怒的老吕拎着保温杯狂追赵四海的样子。
章羽学着赵四海：“我错了，我错了，你是我亲舅，你再打我，我正月里就去剃头了！”
“哈哈哈……”
和这群嘻嘻闹闹的男生形成强烈反差的是走在最后面的贺嚣，外套斜着挂在肩膀上，正一边走路一边专注地盯着手机。他似乎专注于自己的世界，自动屏蔽了周遭的一切。
“你千万别招惹这群人，他们太爱惹事了。”凯迪摇摇头。
”欧欧，干嘛呢？”赵四海远远和凯迪打完招呼后也发现了她身边站着的方棠，“呦，这位小姐姐眼生呀。”
“滚一边去，赵四海，别对着我朋友贫嘴！”欧阳凯迪双手叉腰，一副护崽儿的模样。
站在凯迪身后的方棠，安静且疏离地看着这群哄笑成一团的男生。
“我说你……”赵四海刚要回嘴，却被一局结束的贺嚣打断。
贺嚣眼都没抬，一只手点着手机屏幕，另一只手摁在赵四海脑袋上：“走了，别耽误事。”
贺嚣说完，把一只耳机摘下，长腿往前伸，走过她们俩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方棠被欧阳凯迪拉着手一起往前走的背影。
耳机里再次传来大大的一声“KO”，是他刚才误点了“再来一局”，贺嚣低声咒骂：“真特么流年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