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什么端倪了吗?”
郑家水师的旗舰上,伤病尚未痊愈的郑芝豹问郑彩道。而他身边就是浩浩荡荡,遮天蔽日的一百四十多艘大船。这一仗,他们郑家可以说是倾尽了全力。
“他们放的炮越来越少了。”
郑彩的观察力还是十分敏锐,他们追击弘光朝海军的这些天虽然对方的炮火不曾断过,但郑彩还是察觉到了对方的火力密度这几天是越来越低。
对方不过二十余艘船,追了这么多天都没追上并消灭他们,反而被他们一直袭扰,这让郑彩感到非常窝火。
郑军水师的主力舰船十传统的福船和广船,速度不快,追不上对方的舰船。要是对方直接跑还好,关键是对方一直缠着你不放,这让郑芝豹叔侄二人非常难受。
“闽王,这马没骟,性子烈......”
朱琳泽骑着西班牙人送的高头大马游走于泉州附近的乡间小道上,见朱琳泽一直乘骑未骟过的高头大马内心无比紧张,生怕朱琳泽出现什么闪失,一直小心翼翼地在一旁护着朱琳泽。
“这马不错,个头高,看着就威武,爆发了也好,只可惜耐力差了些,也不知道咱们这地能不能养得活。”
朱琳泽对西班牙人送来的这些马匹非常喜欢。目前他已经有一支数量可观的骑兵,这支骑兵在亚洲,除了满清之外再无敌手。
只是他的骑兵所使用的马匹品种也是以蒙古马为主,西班牙人送的这些种马要是能养的活,日后也能丰富骑兵的马种。
“金标统要知道这消息肯定很高兴。”阎应元不无艳羡地望着朱琳泽胯下的雄壮战马说道。
“山东那边的军情如何了?”朱琳泽问道。
满清这么早就开始编练绿营,这让朱琳泽始料未及。
这件事也是目前朱琳泽最头疼的事情,要是以后满清老是拿绿营的汉兵当炮灰,以汉制汉,无论他打多少场胜仗也不能伤及满清的根本。
满清之根本还是在于满蒙八旗。
“不容乐观,这是今天李将军和高将军的急递。”阎应元将山东送来急递一封封交到朱琳泽手上,“还有冯巡抚的急递。”
朱琳泽拆开军情急递,虽然他表面上看着十分平静,但内心实则十分慌张。只是他不想,也不能在手下面前表露出慌乱的情绪。
他现在是整个弘光朝的精神支柱,他要是慌了,下面肯定要跟着乱套。
山东的情况并不乐观,朱琳泽的兵力并不充裕,想要在整个山东将兵力铺开死守是不现实的。
朱琳泽在山东采取的策略是重点布防运河沿岸的城池,这个部署并无不妥之处,只是这一次他低估了满清拿下山东的决心。
在李定国和金胜从豫南回援山东之前,多尔衮以济尔哈朗为帅,孔有德的绿营为主力,两黄旗和镶白旗为其掩护,不计代价夺下了聊城这块硬骨头。
朱琳泽怀着忐忑的心情看完了这几份军情急递,果然又不是什么好消息。
李定国、金胜以及高杰的主力回师山东之后战局也并未好转。皆为清军所败,庆幸的伤亡并不是很大,各部队编制尚全。
两黄旗和镶白旗这些满清压箱底的军事力量还是不容小觑。
满清收复山东一役表现最为出彩的还是孔有德的绿营,孔有德倒也是个人才,训练出来的绿营兵虽然武器不如他们,居然也能和他的禁卫军有一战之力。
由于山东战事失利,弘光朝从原来的全据山东,到现在只剩下了兖州一府之地。
除此之外,还有个更坏的消息,那就是高杰在作战中被流弹打中,重伤不起。
“告诉李定国,兖州不能再丢了,兖州是孤给他的底线,也是朝廷的底线。”朱琳泽让阎应元给李定国回信,“若不能守住兖州府,让他提头来见孤。”
朱琳泽不是不能够容忍军事上的失败,而是不能够容忍军事上的溃败。
聊城因为主力不在,留守的兵力基本都是老弱而非精锐主力,挡不住清军精锐的大军围攻丢了,朱琳泽可以接受。
李定国等人千里驰援山东,人困马乏,不敌清军劲旅,朱琳泽也可以接受。
但现在李定国等人已经缓过劲,清军一路攻城战野战打下来,伤亡惨重,要是这时候李定国再把兖州府给丢了,朱琳泽决不能容忍。
兖州府一丢,南直隶的徐州、淮安二府就不得不成为前线,而整个南直隶,朱琳泽一直是将其视为战略后方,绝不容有失。
只要过了兖州府,地形平坦,非常适合清军的骑兵展开,清军骑兵只需要数日就能直接抵达南京城下,这对朱琳泽极为不利。
徐州和淮安二府需要兖州府作为屏障,以保障大后方的安全。
“豫南和湖广那边可有消息?”朱琳泽问阎应元道。
“暂无战事,只是堵总督和武标统来信,清军主力入蜀,张献忠不敌,目下已经退守川西一隅之地。”阎应元回道。
“李自成可有动静?”朱琳泽继续问道。
蜀地这么热闹,李自成没理由不掺一脚。李自成肯定不会只满足于在荆襄一隅之地立足。这么块巴掌大的地方,可养不活李自成的三十万大军。
“初时蠢蠢欲动,只是念及蜀地为张献忠所据,不敢轻举妄动,清军占据蜀地之后,李自成就让李过和高一功入蜀。”阎应元说道。
四川在张献忠手里和在李自成手里朱琳泽并不是很在意。李自成为人比张献忠要宽厚,要是李自成能据四川,对于蜀地百姓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要李自成不打明朝实控区的主意,从满清手里抢地盘,朱琳泽还是愿意支持李自成的。
当然,最糟糕的结局莫过于四川为满清所据,满清要是占了四川,只要好生经营就等同于多了一个粮仓。
“李自成所需之物资,只要给钱,除了重炮,全部都卖给他。”朱琳泽停下马,问了阎应元一个问题,“如果你是张献忠,这个时候你会这么做?”
朱琳泽只是想考校一下阎应元,不想阎应元却表现的非常紧张,想来是张献忠为反贼之故。
阎应元连连摇头,急忙道:“属下不敢。”
“孤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朱琳泽不悦道。
“南下,入贵州、入云南或是广西都比留在蜀地强。”阎应元不假思索道。
得到答案后朱琳泽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是孤的参谋,给堵胤锡回信,多家留意张献忠部将的情况的,尽力招抚。”
张献忠脾气之倔强,这是朱琳泽没有料到的,都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还不明确表态加入抗清民族统一战线。
张献忠虽然这时候已经从起义军领袖成为了一个刽子手,不过有一点朱琳泽还是非常佩服张献忠的。那就是张献忠誓死不降满清,可比大明的很多文武大员强多了。
虽然张献忠现在精神出了问题,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义军领袖了,但张献忠麾下的兵可都是好兵,稍加调教就是一支作战经验丰富的精锐。
要是能招抚部分大西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朱琳泽也考虑过挖李自成的墙角,只是现在他和李自成是明确的盟友关系,这个时候挖李自成的墙角有些不合时宜。
朱琳泽和阎应元商议了一些军机之事,便闻给事中章正宸和马嘉植来见。
这两个给事中是朱琳泽派到福建考察民情,弘光朝初立之时,这两个给事中便上疏反对当时十分荒唐的联奴平寇之国策而被朱琳泽看中。
经过考察,此二人能力不错,道德方面虽然比不上海瑞这等道德楷模,但为官也算清廉。
闽粤收回来之后,朱琳泽打算给他们个机会,出任闽粤两地的巡抚之职。
章正宸和马嘉植两人穿着一身满是泥污的直裰,骑着矮小的劣马来见朱琳泽。
朱琳泽也不着急和他们谈事情,见前方正好有一小渔村,便打算到前方的小渔村吃饭歇脚。
随行的亲随在朱琳泽的授意下向当地的农户的买了一些鱼肉果蔬,令随行的厨师烹饪。
在烹饪的间隙,朱琳泽和两人在这个小渔村附近逛了逛。
饭食准备完毕,朱琳泽大大咧咧的坐下,让章正宸和马嘉植二人一同进餐。
朱琳泽虽无天子之名,但已有天子之实。
全天下明眼人都知道弘光朝虽名为弘光朝,但掌舵人并非弘光帝朱由崧,而是摄政监国的闽王朱琳泽。
二人有幸能和朱琳泽一同进餐,无不感到荣幸之至。
落座之后,朱琳泽也不急于落筷,问二人道:“方才看了这个渔村,你二人可有和体悟?”
章正宸和马嘉植互相看了一眼,马嘉植想了想,壮着胆子说道:“人太多,田太少。”
“说详细点。”朱琳泽不动声色地说道。
他对马嘉植的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这六个字倒是说到了点子上。
“臣方才留意了一番,粗略地看了看,这个村子约莫有七八十户人家,以每户六人计,全村约莫有四百五十人,而此村可耕之田据臣粗略估算,最多也就五百余亩,算下来,每人能耕之田最多也就一亩余。”马嘉植说道。
“虽然渔民可下海捕鱼补贴家用,但捕鱼所获无定数,且海上多风浪,凶险异常,就算能捕捞些海货回来,恐怕也难以养家糊口。”
“说的有理,但账可不是这么算的,农户也有穷户与富户之分。”朱琳泽夹了一口鱼肉丢进嘴里,说道,“咱们现在在的这户人家可就有水田七十三亩,那些田少的农户恐怕一户也就只有两三亩薄田。”
“闽王明察秋毫。”二人拱手道,他们的眼睛一直落在桌上的饭菜,只是迟迟不敢下筷。
“你们两个到福建也快一年了,从闽西到闽东,再到现在的闽南都走了一遍,孤若让你们治理福建,你们可有何良策?”朱琳泽继续问道。
“开海禁!”二人异口同声道,“福建地瘠田少,国初人少,闽省之民尚有田可耕,能够勉强糊口。但现在福建的人口倍于国初,而新垦之田却少之又少,想要养活福建数百万生灵,唯有出海谋生一途。”
朱琳泽点点头,福建现在具体有多少人口他还没来得及统计,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福建现在的人口肯定已经远超现有的土地承载能力。隔壁广东的情况也差不多。
明中期以后,越来越多的闽粤百姓苦于天灾人祸,田地稀少,苛捐杂税繁重,不少破产的百姓出海下南洋谋生。
朱琳泽多次在报纸上提及开海之事,就是为了收复福建和广东之后,为下南洋造势。
当然,台湾也能够吸收一部分福建广东的难民,毕竟现在台湾的开发程度还很低,开发潜力还很大。
不过朱琳泽并不打算只开发台湾一岛之地,南洋还有更为广袤的空间。
反正他现在已经和荷兰东印度公司撕破脸皮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南亚的膏腴之地,比如马六甲和巴达维亚,他早就垂涎三尺了。
尤其是马六甲,这可是战略要地,现在要是能将这块战略地要地拿下来,可是造福子孙,福泽千秋的好事。
大明朝在国力强盛之时,对南洋地区的控制亦有先例可循,曾在旧港地区设置过宣慰司,不伦其控制力如何,但至少这些地方曾经名义上也是大明朝的一块飞地。
论对这些地方的主权,大明可比荷兰东印度公司要更合法。
郑和下西洋之时,就曾在旧港地区筑城造港口,建设仓库作为船队的中转站。
海禁,朱琳泽不仅要开,而且还要开的很大。
现在不多占些地方,以后想占都没得占。
更何况大明相比西葡荷英法等国,有这人口上的绝对优势,只要能迈出开头最艰难的一步,走向海洋,将本土的流民迁移到这些地区,对海外殖民地的控制力绝对要比这些小国要强。
“海禁是一定要开的,但这海禁一开,如何管理沿海各省之百姓,便是一大难题。”朱琳泽悠悠说道,“尤其是闽粤,向来有出海营商的传统,没开海禁之时便有大量百姓私自出海,开了海禁之后又会有多少百姓会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