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
脚下一个转弯,季之衡的身影进入她的视线死角,裴妙妙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没什么,怎么还有人穿校服?”
和启光的藏青色制服不一样,她眯着眼睛仔细分辨那人校徽上绣着的字。
曜川艺术……?她记得季之衡也是这个学校的。
“这是曜川那群人包的场。”贺卓做了个简短的解释:“启光和曜川建校时就有些恩怨,两边互相看不上。”
“那你还来?”裴妙妙疑惑,发现在场的启光人也不少。
里面光线昏暗,装修豪华,隔几步就藏着一个安保,裴妙妙跟着贺卓一路畅通无阻,到了电梯边上。
几个曜川的男生正在等电梯,嬉笑着用手肘互捣,看见贺卓一行人后,收敛了表情,步子不自然的往旁边靠,把路让了出来。
“贺少。”
他看都没看对方一眼,身后的保镖簇拥着两人进电梯,把那几个男生挤得更远。
贺卓微微俯身,解开小八的皮嘴套,说:“人家都三番四次邀请了,我当然要来见证历史了。”
顶楼有个超大的无边际泳池,入目是超高的香槟塔,长桌上摆着点心饮料任人取用,到处都摆着鲜花,空气中漂浮着花香和香氛无法掩盖的刺鼻味道。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穿着比基尼和沙滩裤的人尖叫着往泳池里跳,还有在岸边吸加料水烟上头神情恍惚的,抱着旁边的人就纠缠在一起。
贺卓接过小八的牵引绳,并不被外界环境所扰,牵着狗闲庭信步的。
小八却显得有些焦躁,它今天只吃了一顿,除了桌上那些吃的,还有专人在BBQ,浓烈的肉香刺激得它鼻子耸动,嘴边涎水滴答。
裴妙妙发现这里大部分人都认识贺卓,犹豫着想上前打招呼又有些畏惧。
贺卓经过的时候旁人都自动消音,他整个人陷进沙发里,窝着不动了,裴妙妙坐在旁边也萎了。
在发现这里有人嗑所谓的合法药物之后,刚到时的那点兴奋劲儿全散了,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感觉。
“我去趟洗手间。”裴妙妙无精打采。
“去吧,早点回来。”
地上趴着的小八因为饥饿越来越焦躁,前爪一直在刨地,喉咙里不时溢出低吼。
周围有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找贺卓攀关系的人,又被小八这副饿红了眼的样子吓退,最终只有一个穿着黑色比基尼的女生成功走到两人面前。
她身材玲珑有致,腰间系着泳装自带的黑色薄纱,看起来比贺卓和裴妙妙年龄大些,经过小八时身体微微颤抖,看起来楚楚可怜。
“贺少……”
她刚从泳池里出来,湿发黏在身上,风吹过时冷得打抖。
有没有引起贺卓的兴趣她不知道,倒是激起了裴妙妙的怜美之心,和她擦肩而过时,裴妙妙把身上的外套披在女生身上。
贺卓嗤笑:“你倒是好心,拿我的东西卖人情。”
比基尼女生一直刻意没去看裴妙妙,衣服上身后下意识抬头,见她漂亮得不像真人,不仅对贺卓一点不怵,反而兴致缺缺。
“你也冷?”拿着她书包的保镖大哥就在旁边,她作势去拿外套,实则掏手机,果然有几条未读,她随口问道:“我的给你穿?”
他顺坡下驴,看着她点头:“超冷的。”
裴妙妙扭身去碰他的手背,发现暖呼呼的,瞪他一眼:“别作怪。”
说完懒得再搭理他,脚步轻快地离开,把他重复交代的早点回来抛在脑后,给等得不耐烦的季之衡发消息:[在哪?马上到。]
贺卓这才转过头,那女生走到他身旁,并没有像裴妙妙刚才一样坐在他手边。
她熟练又顺从的跪坐在贺卓脚边,双手撑地脊背微沉,露出面前深深的沟壑,凑到他膝盖旁边,给他递了杯香槟:“下周我新戏开机仪式,您来么。”
贺氏是娱乐巨头,几乎垄断了曜国的文娱产业,顾雪是贺氏旗下的艺人,最近风头正盛。
贺卓抿了一口杯中酒液,在她满含期盼的目光中说:“脱了。”
她看了一眼周围,脸色绯红的去解脖子后面的比基尼带子。
贺卓手上的高脚杯微微倾斜,用杯口指着她:“我说,把外面的脱了。”
顾雪被他阴沉的眼神看得头皮一麻,飞快地把外套脱掉,嗫嚅着想说些什么,泳池那边突然爆出一阵欢呼。
这场聚会的发起人,终于众星拱月的来了。
裴妙妙下楼时,有人正往顶楼运一个五层大蛋糕,看来顶楼今天是某人的生日party。
一楼冷冷清清的。
前桌和后桌靠着曜川的制服成功混入酒吧,季之衡坐在吧台旁,快八点了,裴妙妙那边还没有回音。
前桌躲在角落偷摸和后桌咬耳朵:“今天不是那个谁的生日趴吗?没听说季之衡和他有交集啊,他怎么会来这。”
后桌:“哪个谁?”
“就费启,贺卓那个私生子弟弟,他当初想去启光没去成,在曜川这两年倒是不少人捧着他。”
“他怎么敢叫贺卓来的,前两年他出现在贺卓生日宴,差点把小命交代在那里。”
当时前桌家里和贺氏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她也在场,当年那个混乱的场面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看见贺卓的车停在外面时,她的八卦之火就熊熊燃起。
“传说中的裴妙妙怎么还不来?”她搓搓手,把气泡水一饮而尽:“不行,我要上去看热闹,你在这盯着。”
后桌一把将她拉住:“来了。”
一个穿着黑色丝质长裙的女生靠近季之衡,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后,两人一起离开。
前桌一愣:“那不是薛晴吗。”
季之衡曾经的绯闻女友,两个人以前关系不错,是同门师兄妹,俩人闹掰了,薛晴成了费启的女朋友。
薛晴将季之衡带到一楼最南边的角落,简单的表演台上摆着一架三角钢琴。
她伸手在琴键上随意按了两下,琴声清脆悠扬。
“好久不见,你答应我来费启的生日宴我还挺意外的。”薛晴笑意盈盈:“听说老师把你推荐给乔安森,差一点你就成了他的学生。”
“以你的天赋,如果得到他的教导,说不定会成为第二个乔安森。”
季之衡抿唇不语。
但是他搞砸了,乔安森不是会被名利和金钱打动的人,答应老师给他一个机会,也是因为季之衡的老师是音乐界泰斗,加上季之衡本人也十分优秀。
季之衡是听着乔安森的成名故事长大的,他崇拜乔安森,也希望成为第二个他。
为了和乔安森的碰面,季之衡准备了很久,从演出服装到演出状态,当天无一不是最佳。
但乔安森穿着随意,顶着一张没睡醒的脸就来了,在皱着眉头听完他的演奏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季之衡。
【技巧纯熟,但我感受不到任何感情,对我来说,你的演奏就像一坨裹着巧克力的屎。】
【每年都有很多人通过关系找到我这里,让我看一看他们口中优秀的天才少年,但老实说,他们和你没有任何区别,只会浪费我的时间。】
那次以后,季之衡就很少再碰琴了,只要拿起琴弓,他就会想起乔安森对自己的评价。
浪费时间。
一无是处。
被曾经奉若神明的偶像这么说,季之衡的自信被全盘摧毁。
他自认为已经足够热爱和投入,不明白为什么还会被评价成毫无感情。
沉默片刻,季之衡看着她说:“废话少说,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开始吧。”
“为了音乐,你还真是什么事都能做。”薛晴轻笑一声,将手指放在琴键上,悠扬动听的旋律随着跳跃的琴键流出。
虽然技巧并不完美,但很容易就能感受到其中包含的情感。
这就是他和薛晴的区别,虽然师出同门,季之衡勤奋努力,技巧无可挑剔,在每一次的演奏中寻求突破。
薛晴情感充沛,随手一弹就能打动人心,但她喜欢享乐,练习时散漫敷衍。
他和薛晴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次能拉下脸来,全都因为被乔安森刺激得不轻,他想看看感情充沛的人演奏音乐时到底是怎样的状态。
一曲终了,薛晴吐出一口气:“怎么样?”
季之衡皱眉,是因为主修乐器不同的缘故吗?听了她的演奏,并没有想象中豁然开朗的感觉。
“再来一次。”
薛晴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唇角微勾:“抱歉,我男朋友那边马上该切蛋糕了,我要在场。”
“是你说有办法解决我的问题,约我出来的。”
薛晴摊手:“我只是想到从前老师说,你可以向我请教,所以才抽出时间想帮帮你。”
“但是现在我要去陪男朋友了,你知道我这个人,恋爱脑的嘛,男朋友最重要咯。”
季之衡咬牙:“请你……再帮帮我。”
薛晴上前一步,说:“很简单,你当我男朋友就好了,我可以二十四小时随时辅导。”
“不可能。”
薛晴脸色一冷:“那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她侧身从他身边走过,离开前转头看他:“虽然你还是冷漠又不近人情,但谁让你长了张讨人喜欢的脸呢,如果你后悔了,还是欢迎你随时联系我。”
季之衡看着她的背影,表情挣扎。
躲在幕布后面的前桌握着拳头:“她怎么还是这么无耻,季之衡也太惨了,没想到他平时这么高冷,为了搞音乐,他居然真的想出卖自己的身体。”
后桌悄悄探头:“冷静,这不是还没出卖吗。”
季之衡走下台阶,坐在观众席上,看见裴妙妙的信息有不耐烦,想到林奇一刻也不停的信息轰炸,只能忍着沮丧回复。
裴妙妙来得很快。
酒吧的这个角落很黑,今天没有表演,只有两个被抬高的演出台上亮着光,隐在观众席里的季之衡和黑暗融为一体。
裴妙妙走错路,从后台直接走到台上,在刺目的聚光灯下,看不清台下的情况。
一边是钢琴,一边是摇滚乐队的乐器。
裴妙妙的手指按在键盘上,她轻哼着不成曲子的小调,身体随着指尖流出的即兴片段轻微摇晃。
这是一段很欢快且短暂的即兴小调,她眼角眉梢都泛着喜悦,弹到兴头上时,裴妙妙一个轻盈的转身,拿起旁边的电吉他,拨弦时海浪般的汹涌的声潮向外扩散,震耳欲聋。
她有意将电吉他弹出的曲调和前面的小即兴相连,拨弦时断断续续的,时而低头沉思,但她皱着眉头时眼睛也是笑着的。
季之衡原以为她会再在电吉他上耗费一点时间,眨眼之间却见她又换了一种乐器,她低头吹了吹自己肿起发疼的手指,看着红得发亮的手指头叹了口气。
季之衡也忍不住和她一起皱眉,他这才想起来她没有拨片,现在一定很痛。
但裴妙妙并没有闲着,她看起来很爱音乐,也很喜欢这些乐器,她拿着鼓槌在鼓面上敲击,季之衡忍不住也跟着鼓点晃晃脑袋。
裴妙妙很开心,她脚步轻巧的在台上穿行时,就像一只会发光的蝴蝶。
只是季之衡也发现了,她的音乐可以轻易带动人的情绪,但始终不成曲调,她没有耐心去一样一样的和它们死磕到底。
比起音乐的完整性,她更在乎自己的感受,手痛了就要吹吹,前面的音调忘记了那就糊弄过去。
她看起来很娇气,又有些喜新厌旧。
聚光灯下每一粒灰尘都被放大,它们变成光点漂浮在裴妙妙四周,周围漆黑,只有她在的地方是灯塔,这些光晕像在为她加冕。
季之衡深吸一口气,心中悸动不已。
很快,她就厌烦了手边的这些乐器,把东西都放回原位,在季之衡的屏息与期待中,走向那台优雅沉静的三角钢琴。
季之衡方才才觉得她应该是个感情充沛,很容易就感受快乐,也会在无意中释放情感,感染别人。
她会弹什么呢?是缠绵悱恻的告白曲?又或是别的什么。
结果出乎意料。
她沿袭了刚才的调子,又随机将它糅进一首非常欢快的圆舞曲。
演奏时并不像之前玩电乐器一样,反而指尖技巧非常平滑流畅,前段时速度快而流畅,趣味十足。
季之衡忍不住笑了出来。
中段的旋律又变得甜美而舒缓,快结束时又变得非常急促,裴妙妙的手简直要按出残影。
最后收尾时她似乎是累了,潦草而敷衍的按了几个音节后戛然而止。
季之衡“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台上的裴妙妙笑着破罐破摔,观众席上的季之衡跟着她快乐的小调,将心中的郁气一吐而尽。
有什么东西正在胸腔中破土而出,然后像病毒一样迅速蔓延到全身。
这是薛晴演奏时他不曾感受到的,喜悦、痛快,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季之衡想,她是不一样的,原来世上真的有人演奏时不需要高超的技巧,却能让人欢欣鼓舞。
她从琴凳上站起来,踮着脚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
季之衡知道,她在找他。
他猛地起身,在黑暗中对着舞台上的人招手,叫她的名字。
“裴妙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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