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井底

湮没之井,冰窖的最底层,神话中说命运三女神就是在这里纺织、拉伸和切断生命线,这是湮没一切的地方。寂静得像是古老的溶洞,只有无处不在的水声。

这里的地面由青铜制成,密布深槽,其中灌满了生青色的水,交织纵横,构成了一颗巨大的青铜树,而一切枝丫最终都归于源泉——藤树的根部。无穷无尽的符号隐现在藤树纠缠的枝条中,组成完美的圆形图腾,包围着一片小小的湖泊。

这是世界上第二大的,以水银为动力的炼金矩阵,它构筑了无形的领域,一切源于龙血的力量在此地都受到了束缚,不属于人类的力量被尽数封禁。

所谓的藤树,是无与伦比的言灵之阵。这是炼金术的奇迹,以符号和元素就创造出了领域,周流循环。维持这个领域无需生命,这是超越一切宗教法典的、神明的特权。

不该存在于此的入侵者——黑影,抚摸着那具背负翼骨的骷髅,“你不会就这么死了吧?这不是一个龙王该有的死法……让我把你最后的束缚解开。”

他指了指因领域破灭而复苏的,蕴含着活灵的八音盒,“奏一支宏大的曲子,这应该是一场伟大的重逢。”

他的血液滴入水槽,无形的力量在水槽中飞速扩散,如电解液于电池一般,迅速地破坏着炼金矩阵。无需多时,领域宣告破灭,言灵矩阵被更崇高的力量所抹灭,龙血的力量再度复苏。

八音盒蕴含的活灵所演奏的雄浑进行曲也在此刻达到最强音,仿佛贝多芬的灵魂附体,《欢乐颂》的天国降临。

“站起来!康斯坦丁!”黑影鼓掌,吼叫,但却无人应答,只有乐声流淌,仿佛讽刺。

黑影默默地凝视着骷髅,很久之后,上前轻轻地怀抱着他,就像是母亲怀抱婴儿,“康斯坦丁……原来你真的死了。”

“请为我们奏一曲悲歌。”黑影和骷髅脸颊相贴,八音盒硬生生截断了宏大的进行曲,变为了极致悲凉的乐声。

“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有人萧瑟地低唱,像是拨动蒙着灰尘的木琴。

黑影扭头,另一个黑影站在不远处的黑暗里,绝妙的好身材,曲线玲珑,傲人的长腿。

“哎呀,没有打搅你的意思,只是配合一下气氛。”

“酒德麻衣?”他放开龙王的骨骸,缓缓起身。

“嗨!我居然这么有名?”随着一记响指,灯光从空中射下。酒德麻衣怀抱双手,懒懒散散地站在光束里,一身漆黑的紧身衣,两柄直刀贴着大腿捆好,长发束成高高的马尾。

“我来祭奠一个朋友,你来干什么?”黑影低着头。酒德麻衣显然是个危险的对手,但他并没有露出戒备的姿态。

“偷东西啰。藏着龙骨十字的湮没之井,谁不想进来看看?只不过这里的壁垒太森严,盲目闯进来会被抓包的。但不知怎么了,壁垒忽然部分失效。就好像粮库大门的锁脱落了,我们这些老鼠当然一拥而入啰。祭奠朋友?你只是来偷东西的老鼠而已,我是第一只,你是第二只,”酒德麻衣忽然扭头,望向侧面的黑暗中,“他是第三只。”

仿佛是为了回答她,黑暗里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呼吸声。

“真有意思,还缺一个人就可以凑齐一桌麻将。”黑影说。

“有的有的,打麻将人够。”黑影的背后有人说话,还高高地举起手。

“幸会哦,诸位。”酒德麻衣击掌,各有一盏射灯打在另三个黑影身上。

这是大家暴露真面目的一刻,杀机如绷紧的琴弦,一触即发!三个黑影都绷紧了身体,露出进攻的姿态……除了最后一人,他头上套着个肯德基的纸袋,虽然挺拔的身姿和强劲的肌肉是那样具有视觉冲击力,但真是有点不和谐。

“我说你能专业一点么?”酒德麻衣“扑哧”一声笑了。

“非要穿正装么?”肯德基先生指指第三个人,“像他一样?”

第三个人穿着浅灰色的正装,佛罗伦萨白衬衣,居然还系着银灰色的领巾,感觉是刚从酒会上赶过来。他掀起额发,金色和海蓝色的双色瞳格外醒目。

“给大家介绍一下,”肯德基先生说,“这位是调查组的秘书,帕西·加图索先生。”

“叫我帕西就可以。”帕西淡淡地说。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贼你真是彬彬有礼,早知道有你这样的人我就会穿晚礼服来了。”酒德麻衣笑。

“不,这里的人中只有我不是贼。这所学院中的一切都属于校董会所有,龙骨十字也一样。我被校董会授权监督管理校产,视察自己的财产,我当然不需要鬼鬼祟祟。”帕西淡淡地说。

“好义正辞严啊,”酒德麻衣笑嘻嘻的,“可看你鞋子上的泥土,你好像不是从迎宾通道进来的哦,难道是穿越了所谓的‘花园’?”

帕西看了看自己那双精致的意大利皮鞋,它们被有机污泥裹得严严实实。“是的,很难走。”

“看样子你是游泳进来了?那些鲨鱼没有挡你的路么?”酒德麻衣转向龙骨旁的黑影。

那居然是个女人,一身纯黑色的作战服,弹性的材质勾勒出漂亮的曲线,像鹤一样挺拔。

“它们都睡了。”女人说。

“人齐了还不开始么?”酒德麻衣说,“在座的都会打麻将么?”

“比起麻将,我更喜欢扑克,因为它方便携带。”一道陌生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带着笑意。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他们都没想到,这里竟还有第五个人的存在。

他们齐齐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角落。下一刻,焰流凭空浮现,宛如流动的水流般,在空气中缓缓流淌。人影从烈焰中浮现,他身穿黑色长袍,头戴同色尖顶软帽。

他扶了扶左眼的单片眼镜,环视在场众人,微微一笑,手掌在空中一抹,虚幻的纸牌凭空浮现,在他指尖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