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走?”
来的女子垂坐在新月上,玉色一片,明如宝鉴,把她青丝上束起的铜环照的晶莹剔透,她冷冷一笑,娇躯轻摇,铜环无声无息脱落,向下面而去。
这铜环一出,上面的玉兔似乎活过来一样,发出一声极为美好的叫声。
在这一玉兔声里,方圆百里的气机似乎被一只无形大手捏了过来,轻轻一抖,凝成画卷。画卷徐徐打开,里面一片光明,是湘江之月,是水洗之石,是小窗下的芭蕉绿。紧接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落入卷中,化为一只只活灵活现的玉兔,有的大如山丘,有的小巧玲珑,有的横空飞遁,有的傍地而走,千姿百态,各有不同。
铜环曳着画卷,似缓实急,只是一转,就到了陈玄的身后,不同的叫声在同时传入他的耳中,让他本来迅即的剑遁都是一缓。
“南华派中得真传的化丹修士。”
陈玄背后的阎天咒灵高举,晕轮升腾,映照出刚才的变化,他对上尸嚣教的宋长老能不急不徐,但同为十大玄门弟子,可是分为明白这层次人物的厉害。
这样的人物玄功神通俱是顶尖,还身怀重宝,自己这一身道术对上,不会是对手。正面交锋的话,根本不会有以下克上的可能。
对上这样的人物要做的事情,那就是避其锋芒!
“要拦我路?”
陈玄有避其锋芒的打算,可看对方居然不依不饶,想要留下自己,不由得冷笑一声,两根手指一伸,夹住从袖中滑落的一枚符箓,玄光往里一送,下一刻,就有亮光升腾而起。遥遥看去,这不是亮光,而是一只只大小不一,如珍珠冰玉般的水团。这水团大有一拳,小似米粒,如琥珀透明,晶莹剔透,环绕于他周身上下,彼来此去,飞旋不定。被那朝阳一映,竟散发出七彩虹光。色彩斑斓,绚烂夺目。
铜环所携带的画卷横空而来,与这水珠一撞,竟似撞在万年坚冰上一般,发出叮当响声,金光爆散,纷纷弹开。
趁着这一下,陈玄的剑遁又恢复正常,他身子一跃,撕裂大气,离开黑山,到了龙鳅海舟上,然后收起星辰剑丸,稳稳当当站在甲板上。
“陈公子。”
荆妙君提红缨枪,看向黑山方向,妙目之上,金芒闪耀,圈圈层层,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来人的丹煞之力之强,她生平未见。
“开船!”
陈玄看上去神情严肃,可行动还是有一种从容,他径直上了龙鳅海州第六层的静室,里面灵机氤氲,如花朵浮在石上,水从花蕊中冒出,晶莹如玉,不见影子。
他稳稳来到中央,念头所到,玄光打入到禁制里,只听轰隆一声,龙鳅海州庞大的舟身一转,破开波浪,要离开黑山这一带,前往东海深海。
轰隆,
只是龙鳅海舟刚一开到,就有一股强横的力量打来,所到之处,丹煞引动天色水气,厚厚一层,再被天上的日光一映,如赤旗展开,像涂金锦绣,点缀苍穹,远近可见。
轰隆隆,
丹煞之力打在龙鳅海舟上,毁灭之力炸开,肆虐周围。
轰隆隆,
龙鳅海舟的舟体之上万千的符号受此一激,同时浮现,如同不计其数的龙鳞,轻轻一抖,把绝大部分的力量卸掉。至于剩下的,则看上去贯通而下,从舟上的六层高阁往下,连绵到第一层,每下一层,都会被消耗,刚到第三层,已经一扫而空。到最后,只余下金灿灿的光,不断流动,跟盛开的金莲花一样。
陈玄站在龙鳅海舟的六层高阁里,目运精光,看到这一切。
这南华派的修士确实来势汹汹,可自己为何离开北辰派后,就前往东海殷氏,不惜耽搁不短的时间,甚至还动用了陈氏背景为殷氏寻来所缺的材料,就是要把这一艘龙鳅海舟完成?还不就是因为自己早料定了东海不太平,以自己的背景和性格,在东海肯定会掺和,然后会遇到凭自己的境界和修为抵挡不住的危险?那个时候,就需要龙鳅海舟了!
就像现在,这南华派的化丹修士愤怒一击,排山倒海,以他的境界修为抵挡不住,可用龙鳅海舟的话,就很轻松。
龙鳅海舟这样东海殷氏倾尽三代之力全力打造的海舟,肯定比不上溟沧派为门中真人打造的大魏云阙,可只看防御之力,绝对是非常出色。
“走。”
陈玄看着龙鳅海舟不断阻挡那位南华派女修凌厉的攻势,面上有着笑容,自己准备妥当,就无惧这大风大浪。
就这样,龙鳅海舟顶着猛烈的攻势,不断航行,到最后,没了踪影。
尸嚣教的宋长老睁大眼睛,在她的目光里,大海上的水气灵机被牵引一样,或形成飞鹤之相,夭矫下击,垂翼如青天,或形成白猿之相,搬运山岳,力大无穷,或形成巨蚌之相,开合之间,光芒射目,所有一切,围绕玉兔之相,不断轰击在海面上庞大惊人的海舟上。
这样的景象看上去很吓人,但被轰击的海舟好像真正变成了一条纵横东海的龙鳅,须甲微张,顶着狂风暴雨,岿然不动,稳稳向前。
“薛道友?”
这宋长老目送龙鳅海舟越走越远,到最后,只余下盈盈一点,看不清楚,心里不甘,叫出声来。
“嗯,我知道。”
回答她的是南华派赶来的化丹修士薛冬然,她微一抬袖,弥漫在海面上的丹煞之力缓缓收回来,在顶门上汇聚,形成一幅美丽晶莹的玉兔傍地走的宝图,再下面,则是新月一轮,高高而悬,光明充塞于四下,香气氤氲。
这个美丽的女子坐在新月上,人在玉兔宝图下,一双晶莹如琉璃的眸子动了动,她不但是化丹修为,还是南华派的真传弟子,眼光见识都非同凡俗,所以能看出龙鳅海舟这庞然大物在东海上的优势,对方真躲在里面,别说是自己一时奈何不了,恐怕就是真人之流来此,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就将之破开。
至于真人,这次南华派在东海之上,还真有真人。只是她知道,就是这真人在此,也不太可能出手,这个就关系到以大欺小了。
当然了,要是遇到没有跟脚的,就无所谓了,挥一挥手,就灭了。那就不谈什么以大欺小,就是天威难测。可对上陈玄这样同是十大玄门的真传弟子,就得注意不能以大欺小,不能留下把柄。毕竟十大玄门之间有着默契,有着规矩。
要是不遵守这样的规矩,那就天下大乱了。
就如以大欺小之事,你真做了,那是欺其他玄门九派的真传弟子没有长辈?真要是十大玄门的真人之流任意出手,后辈子弟如何生存,后果不堪设想啊。
所以在九州之上,只有极端情况下,十大玄门的真人一流会下场,了结因果,杀人灭口。只是这样的事情,上不了台面,不常见。
薛冬然想到这里,看了这尸嚣教的宋长老一眼,对方的尸嚣教连二流玄门都要差上一截,要不是要在东海中做事,需要借助对方的势力,自己根本不会与之接触。
毕竟门不当,户不对,在很多事情的认知上有着先天冲突。很多在玄门十派的弟子心里天经地义的事儿,外面的人还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想到在东海中还需要对方帮忙,并且对方此次为自己办事,也折损不小,薛冬然这位在南华派中都有着化丹层次的真传弟子还是开口解释道:“这溟沧派的陈玄早有准备,居然有这样一艘庞大的海舟,上面禁制法阵很严密,即使是我,也无法强行破开,只能先让他暂时离开。”
“那就这样算了?”
尸嚣教的这位宋长老是绝然不会甘心的,她看了一眼落在黑山上的那一抹血色,那可都是尸嚣教的弟子所留,不由得咬牙道:“这陈玄心狠手辣,杀了我教中不少弟子。云兰你是见过的,这是我们尸嚣教要重点培养的子弟,都命丧他手。”
说着这话,她心里在愤恨的时候,也有不少后悔。
早知这溟沧派的真传弟子陈玄如此难惹,自己也不会传讯给云兰让她想方设法拖一拖了,这云兰一死,自己回宗派都不好交代。
损失惨重啊。
薛冬然也知道这尸嚣教付出不小,自己也得有所表示才行,不然的话,那就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她想了想,道:“云兰我也见过,今日她殒落于此,确实让人心疼。待她元灵转世,如果真有修道天赋,我会让人接引她入南华派。”
“至于这陈玄,我们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薛冬然说到这里,眼瞳一冷,琉璃玉色的目光映着天上的天光,森森的杀机,冷冷的寒意,金和白两种色彩交替,道:“我是暂时破不开他所乘坐的海舟,不过这海舟如此庞大,也不是没有隐患,我在上面所做的手脚,陈玄肯定发现不了。”
“只要他离开不远,总能寻到他的。”
尸嚣教的宋长老听到这里,面上神情稍霁。
能承诺以后云兰转世接引入南华派,这可是给分量十足的承诺。有了这个,自己就可以给教中云兰背后的人一个交代。
至于抓着陈玄不放,更让人放心。
经过这次交手,别的不讲,宋长老可是真正见识到十大玄门天才的厉害程度。一个玄光境界的弟子就敢和自己这样有着扎扎实实的化丹力量的人抗衡,人家手中的玄功道术,法宝法器,以及符箓,等等等等,都不是尸嚣教能够比的。
宋长老可是明白,自己这次可是把这溟沧派的真传弟子陈玄得罪了,就得趁着南华派的人还在将之解决,不然的话,后患无穷。
薛冬然用目中余光瞥到,这尸嚣教的长老对自己的做法认同,心里确实没有怨怼之情,才真正放松下来,她想了想,先从袖中取出一枚符牌,其上花纹如莲花盛开后的余色,金灿灿的,呈现出六角之状,自有玄妙之音,道:“这是我从宗门中带来的玄明天鹤,宋长老你收下吧,有了它,在对上陈玄的话,会更有把握。”
“天鹤,”
尸嚣教的宋长老接过符牌,感应着符牌上流转的气机,就是心里一喜。
她手中炼制的活尸力量大,杀伤力惊人,可也有缺陷,那就是飞遁之术欠缺。正是这样,要让这力道之士所炼制的活尸飞遁的话,所消耗的丹煞之力惊人。而如今,有了这玄明天鹤在手,很大程度上可以缓解活尸的这一缺陷,让自己斗法之能大增。
“南华派就是阔绰。”
饶是宋长老是化丹修士,也有城府,可此时得到这玄明天鹤后,眉宇间几乎放出光来,掩饰不住的高兴。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所炼制的活尸的缺陷,这么多年来,也寻了很多办法想要弥补,可是都不尽人意。而现在,人家南华派的人一出手,就解决了这个困扰自己许久的大难题。
自己从碰到南华派的人后,就全力与之结交,果然没有错。
“还好。”
薛冬然把这位宋长老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就是一笑。
按照她这一类人的行事风格来讲,像宋长老以及其背后的势力为自己做事,有所折损,自己会有补偿。
对于这个补偿,如果对方能够毫无心结的接受,自己就会更为倚重,给更多的好处。
可对方要是有怨怼之心,过于心疼自己的损失,心里有了别的想法,那就只能将之抛弃。当然,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抛弃之中会有强硬手段,这就不必说了。
“咦,”
正在此时,薛冬然腰间的传讯玉佩一亮,她赶紧将之取下来,听完里面的传讯后,就是目光一亮,道:“有眉目了,跟我走。”
说完后,她念头一起,新月升天,袅袅而去。
这宋长老躲一躲脚,也腾起丹煞之力紧随其后,只是相比起前面,她的丹煞之力昏黄一片,看上去很不美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