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季昀前所未有的认真地盯着郁唯一的背影。
因为不能说话,多年来早就练就无论内心有什么起伏,表面都会呈现安静温和的画像状态,所以在别人眼里,他非常温柔,且存在总是容易被忽略。
但其实别人对他的忽略、误解、嫌恶等,他心里都很清楚。
他喜欢独处,这样就不用和别人接触,感受到他们对他的各种态度,还得费劲去猜测是什么意思。
郁唯一今天给他的震惊够多了,他原本都给她确诊是精神犯病,然而此刻,他开始不确定了。
他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不然为什么会听到郁唯一心里在想什么?
它们以声音的形式回响在他耳边!
这种超越常态偏向玄幻的情况让他错愕和不解,紧接着又止不住本能地生起一些好奇,潜意识里想看看这种状态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他把自己安安静静地立在郁唯一背后。
没有人注意季昀的神态变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郁唯一身上。
先不说她将季昀扯在身后这个看起来似乎是在护他的动作,光是她用顶撞的语气对季母说话,就足够让人惊讶了。
要知道郁唯一对季母,完完全全一副古代儿媳妇对婆婆的敬畏兼伺候。
每天早晚定时去向季母请安,季母如果随口说了句想吃什么,她就会亲自去厨房做,绝不会假于佣人之手。
不少佣人极为疑惑。
明明二少夫人和二少爷感情淡漠,二少爷也基本不回大宅,可二少夫人对季母却仿佛自己亲生母亲,不,对亲生母亲只怕都没这么好吧。
正是这个在季母面前连语气重一点都不敢的郁唯一,此刻嘴里说着倒是颇为礼貌的话,实则那语气仿佛吃了枪子儿似的。
感受最深的当属季母。
她不喜欢郁唯一,不代表不享受郁唯一对她的伺候。
对郁唯一最满意的一点是:听话。
无论她说什么,郁唯一都会照做。
当然,郁唯一心里想什么,以及她所有行为的目的是什么,季母心里门清儿。
让二儿子季昀娶郁唯一没什么,相当于免费给家里招了个保姆。
季昀的身体以及他不能说话的残缺,没有哪个门当户对的女孩愿意嫁过来。
可大儿子季霄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季母心中最完美的宝贝儿子,郁唯一一个除了张脸什么也没有的女人,哪里配得上她的宝贝儿子?
还敢在那里不要脸的觊觎大儿子。
要不是她还有用还算听话,季母早让她扫地出门了。
这会儿她居然敢顶嘴,真把自己当家里的女主人了?
季母脸色难看,但顾忌周围有佣人,也不想拉下脸教训地郁唯一,她盯着郁唯一,语气森冷:“那我就直说了,我倒要问问你,你对安安做了什么!”
许安安,她怀里的女孩,书里的白莲花柔弱女主角。
她是季母好朋友的女儿,父母意外死亡,季母知道后把她接进大宅照顾,还是男主角季霄亲自去接的。
小说就是从这里开始,许安安柔弱惹人怜爱,霸道总裁季霄心生怜惜,起初没什么苗头,但许安安住进大宅后,在女配郁唯一无脑作妖的助攻中,迅速让季霄许安安爱情发芽。
男主角:啊,我把她接进大宅,却让她被欺负,是我没保护好她,我好心疼。
女主角:啊,他好英俊,除了爸爸再没有这样一个男人护我爱我,我好爱他。
……
总之,女配郁唯一就是一个拉满所有仇恨、顺理成章推动男女主爱情的合格工具人。
“干妈,不、不关唯一姐的事,是我自己不好。”许安安从季母怀里直起身,脸上布满慌乱,摇着头梨花带雨地说。
她有一张标准的女主脸,气质柔弱,神态我见犹怜,再加上此时她眼圈红肿,脸上泪痕未散,任谁见了都会生起保护欲。
小说里许安安的人设就是男人、长辈见了都爱她,女人见了都嫉妒想害她。
愈发心疼的季母更生气了:“安安,有我在,没人敢给你委屈受。”
她冷声质问郁唯一:“要不是你让安安去花房搬东西,她手会受伤?!”
说着抬起许安安的左手,女孩左手手背有几条红痕,看起来已经处理过了,不过因为她皮肤白,反衬之下,显得这几条红痕颇为刺眼。
——“天哪,这个伤再不去医院就要愈合啦!”
“安安虽然只是我的干女儿,但我拿她当亲生女儿对待,她也是这个家的主人,你没有资格指使她做事!如果不是我恰好撞见,我竟不知道你在背后这般欺负安安!”
——“啧啧,你真正的亲女儿听到不得心酸地哭成狗?在亲妈心里地位还不如一个外来的干女儿。”
小说里明确写了男主季霄有弟弟季昀,还有妹妹季诗诗,女配下线后,她就成了新一位拉仇恨助攻男女主的工具人。
许安安眼圈更红了,她哽咽地说:“干妈,去花房搬东西就算唯一姐不说,我也会去的。唯一姐说得对,我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这样能证明我有些用处……我不想在这里当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高,实在是高。这句话表面是在为我开脱,实际暗戳戳地抖出我讽刺过她是废物的事实,那句‘唯一姐说得对’可谓点睛之笔,再配上略有停顿的哽咽和红通通的兔子眼睛,委屈又坚强的小模样看得我都心疼了,继而恨死假作好心实则心眼坏到底的恶毒女人郁唯一啦。”
默默听完的季昀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要哭不哭的许安安。
疑惑地想:照郁唯一想的这些,安安是在演戏?
但她讽刺安安刁难安安不是事实吗?
她自己都承认了。
他感觉自己听了个寂寞。
——“接下来季婆婆肯定先抱着干女儿好一通安慰,然后把炮火集中在我身上,让我认清自己的身份,向干女儿道歉。以她对干女儿的爱护,光是道歉肯定不够,我肯定还得受罚。”
“胡说,你就是我们家的宝贝,谁要敢说你是废物,我让她滚出这个家!”季母狠狠瞪了眼郁唯一,将许安安抱在怀里,柔声安慰。
许安安感动得泣不成声,趁机怯怯地看了眼郁唯一。
好像什么都没表达,又好像什么都表达了。
——“妈耶,小姑娘这演技不去学表演可惜了……呃,人家好像就是考的电影学校,专业对口啊。”
“我不想听你解释,你自己做过什么心里清楚,我只告诉你,在这个家,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季母炮火直突郁唯一,“现在,先向安安道歉!”
——“来了来了。‘先’这个字就很灵性了,果然后面还有惩罚等着我。”
——“莫不是罚我去雨里跪着?”
郁唯一记得书里有个情节男主回家,发现郁唯一在雨里跪着,问佣人怎么回事,佣人说是太太罚的,之后男主就去关心发烧的女主角,没再提女配的事。
所以她合理怀疑。
——“本来以为拉着小绵羊一起,这位豪门婆婆看在儿子的份上会有所收敛,没想到她对小绵羊的态度凶得一批。”
——“甭管小绵羊心里在想什么,他肯定会开口帮我求情,就他妈对他这态度,求情有没有用还不一定,有可能连他一起罚了,这不是没可能。”
正要站出来用手语说话的季昀脚步一顿。
——“难不成他妈不让他下来,是知道以他的性子会帮我求情,所以撵他上去?但好好说不行吗,非得这么凶?我听了都气,小绵羊听了不委屈?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季昀浓睫轻颤。
——“不能让小绵羊求情,姐姐我可舍不得看他受委屈,看本姑娘如何用智计破这一局。”
季昀原本轻抬的手无声无息地放了回去,眸光深邃地看着她。
“妈!!!”一声凄厉的带着不可置信的悲痛声音从郁唯一喉咙里钻出,几乎划破天花板。
在场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季母都被震得愣了愣。
只见郁唯一眼眶中蓄满泪水,她仿佛受到巨大打击似的,身体左右摇晃了下,脸色迅速惨白,右手抬起放在胸口,好像那里痛得不行了,连声音都染上了痛苦:
“……我从小就没有妈妈,自从进了季家大门,我就把您当成我的妈妈妈,您是那么的温柔漂亮,就是我想象中渴望的妈妈,我是那样的喜欢您,我每天都想讨您欢心,希望您能开开心心,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我以为时间久了您会知道我的内心……可是今天就因为安安不小心伤到手,您什么都不问就定了我的罪,好像我是十恶不赦的坏女人……”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季母,漂亮的双眸里蕴含着被濡慕之人误会后的委屈和痛苦,那样的真切。
季母被郁唯一的“真情表白”弄得失神了。
然后,郁唯一猛地咳了两声,仿佛要把肺给咳出来似的,紧接着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论演技,老娘我也不差的好吗。”
——“小绵羊那身板应该接得住我?特意往他身上倒的嘞。”
——“地板那么硬,摔下去多疼啊,哪里有大美人的怀抱香?”
下意识伸手接住她的季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