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两人走在街道上。
突然,迎面撞来一个妇人。
看其妆容应是个富贵人家的夫人,可眼下神态却是慌慌张张,发丝凌乱,仔细观察好像还哭过。
“对不起,对不起。”
夫人连忙致歉,跟着踉踉跄跄的走远。
“张大善人的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家。”小厮刘安眺望对方远去的背影,悲痛的神色更是加重了几分。
“何出此言?”
顿了顿,刘安收回视线,“说起来,他家的情况跟我老爷相似,又有些不同。”
“那张大善人有个儿子,从小体弱多病,虽具备灵根,但志不在此,听说是一心只想写一本自己心中的小说。”
“我家老爷的诗词尚且被人批评为狗屁不通,难登大雅之堂,更何况小说……”
“没人看都是轻的,主要是那孩子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整日的创作,听闻最近要写到结尾部分时,人却再难以动笔……”
“当真是遗憾呐!”
儿女遭一点苦,做父母的便心疼百倍。
怪不得方才那名夫人会失态成那般模样。
“走吧。”魏远并没有表达任何的想法,只是提醒刘安离开。
这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没办法做到尽善尽美。
修仙者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自己。
第二天的时候,刘安送来了一千灵石,并且还附加了一百作为谢礼。
百般推辞,对方扔下就跑了。
修仙者中不乏喜爱诗词之人,虽不多,可兑换些灵石,倒也算正常。
又过去了几天,也没有其他上门的人,魏远就偶尔出门逛逛,顺便买一些修仙方面的书籍。
这一日,刚好准备去酒楼改善伙食,喝点小酒,却让他听到一则重要新闻。
要打仗了!
魏远所在的地方是东临域的菩提洲。
菩提洲总计有三大王朝并存,而他脚下这片大地,正是在云龙王朝的统治下。
王朝之间的大战,势必动荡不止,生灵涂炭。
“魏先生您来啦!”
酒楼的店小二热情的说道。
“老样子,两碟菜,一壶酒。”
“好嘞!”
很快,酒菜备齐,魏远正吃着,旁边走来一青年。
人高马大,身体壮硕,脸上挂着憨厚笑容。
“薛牛兄弟,来,一起坐着喝两杯吧。”
魏远认识对方,几天时间经常看到对方出没于此,一来二去,便非常熟悉。
薛牛也不客气,往旁边一坐,“怕是往后不能在与先生共饮了,今日过后,希望还能有再见之日。”
“为何啊?要出远门?”魏远疑惑道。
“投军!”
魏远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近些日子朝廷确是在招募新兵,而薛牛也是志在军伍,如此倒是正常。
“决定了?”
“男儿志在四方!咱云龙王朝虽势微,陛下也…”说起皇帝,薛牛哀叹连连,“尽管如此,可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又岂能容忍敌人肆意妄为!”
“就为你这句话,来,喝!”
魏远举起酒杯,一顿豪饮。
你我岁月静好,皆有人负重前行。
正因有薛牛这类人的默默付出,云龙王朝才可以在皇帝昏聩,狗官横行的情况下,依旧使百姓平安生活。
“我没什么能做的,这些灵石你且拿着。记住,此去,定要好生照顾好自己,希望来日大军凯旋归来之际,你我还能如此把酒言欢。”
见此,薛牛连忙起身,“先生,此物太过贵重,使不得!”
魏远摇摇头,“我送灵石,并不是给你,而是为了百姓,为了我脚下这片大地,同时也是为了我自己。”
“覆巢之下无完卵,你退一步,他退一步,后果如何?”
“国家覆灭,百姓枉死!”
“我没有其他可以帮助的,一点小心意,好好收着。”
犹豫片刻,薛牛咬牙道:“定不负先生今日之言!”
……
竖日。
天还没亮,魏远就听到一则噩耗。
季言走了!
就在昨晚,难受病痛数载的季言,于夜间匆匆离世。
听小厮刘安的说法,临走前,季言告诉他,希望能尽快将自己下葬。
他想早点投胎转世,继续为诗词之道添砖加瓦,让世人重新重视起来。
刘安流着泪说,最后那一刻,他家先生依旧遥望京都。
那是一个多么希望皇帝回心转意,多么渴望诗词一道重新绽放昔日荣光的眼神。
魏远深吸一口气,“你且先去,待会儿葬礼,季先生留下的遗憾,我来替他讨回来。”
“多谢魏先生。”说着,刘安就要跪下。
魏远连忙阻止,沉声道:“你见季先生何曾跪过他人?那满屋的诗词文章,就是叫人随意给他人下跪?”
“先生待你如亲人,如今他走了,重担落在你身上,先生的那一身气节跟精神,你可不能忘!”
闻言,刘安挺起胸膛,止住泪水,“永世谨记先生今日教诲。”
……
白帝城作为周遭方圆百里最大的城池,其公墓祭坛浩大且恢宏。
城内人数也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季言为人正直慷慨,所以在白帝城交友不少。
下到凡夫俗子,上至修仙者,都跟他有过来往。
每一个听闻他经历的人,绝大多数都替他惋惜。
毕竟皇帝和那群官员的德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今日一早,听到这则消息,几乎全城所有人都赶到公墓祭坛。
这般隆重的场景,也算是几年来头一遭。
似乎每一场葬礼,都会伴随着阴雨天,今日也一样。
公墓祭坛人山人海,每个人心情沉重,神色肃穆。
便是那七位仙师,今天也来到了祭坛。
当然了,他们跟季言是有些交情,但作为高高在上的修仙者,更是一宗之主,哪怕不现身于此,也没人敢指指点点。
而今天能出现,其实更多的是因为魏远。
“唉,季先生这种人都走了,往后啊,真正为国家着想,为文学奋斗的人,真没几个了!”
“谁说不是呢!可惜陛下看不到,那群尸位素餐的狗官,怕是更乐意看到这番结局。”
“陛下看不到?呵呵,他是不想看!似季先生这般之人,我云龙王朝难道很少?狗官固然可恨,而陛下也好不到哪里去!”
“嘘,噤声!你不要活啦!”
“来吧,死了一了百了,反正这个国家也没几天好日子了。”
这话不假,众人不好反驳。
眼下的情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话是这么说,可真替季先生不值啊!努力了一辈子,到头来朝廷却没有半点表态。”
“是啊,若是有人能够站出来,替先生正名,那该多好。”
“别想了,有这种能力的人自顾不暇,哪有机会站出来。”
“不!我觉得有一个人可以。”
“谁?”
“谁啊?”
“你们难道忘了那日杨柳村的事情?宋老汉如今在白帝城周遭人尽皆知,其儿子宋天朗,更是家喻户晓。”
“这我们当然知道,可跟季先生有何关系?”
“宋天朗听说是一位超级强者转世,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根本没人知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是季先生其实前世也是一位诗坛前辈转世,就这么死了,太过冤枉,倘若那位帮助宋天朗的高人,也能助季先生一臂之力,那陛下会不会回心转意?”
“这……”
一听这话,众人心动了。
“可那位高人在哪我们根本不知道,如果能找到他,就算跪下来磕头,我也愿意,只求他能帮季先生正名!”
“我也愿意!”
“苍天开开眼,高人您在哪,请您帮帮季先生吧!”
一人开口,顿时,其余众人皆异口同声。
祈愿之声响彻云霄,回荡在白帝城上空。
许久,没有任何动静。
反而是那阴云越来越浓密,天空一片黑暗,压的众人喘不过气。
得不到半点回应,空气中只弥漫着失落的情绪。
人们耷拉着脑袋,无声苦叹。
就在此时,一道波纹似的涟漪,在白帝城上空激荡。
“我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
“我也有,感觉有点难过,心口痛。”
突然,有人指向天际,“快看,那里站着一个人!”
抬眼望去,所有人隐约中都看到一个身影。
“好眼熟啊,好像在哪见过他。”
“我记起来了,这……这怎么可能?”
“谁?快说啊,那是谁?!”
嗡——
“噤声!都别说话,你们听,风中有声音传来。”
这下,没人敢说话,都静静地聆听着。
万籁俱寂之下,有人从天际处开口: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话音落下,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那不会是诗神,苏…苏东坡先生吧?”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苍天呐,你终于开眼了,季先生,您在天有灵,快看看啊!”
“哈哈哈,我就说,季先生这般好人,前世一定不简单!”
“等等,还有人,不!又有声音传来。”
嗡——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如道韵般的声音一经传来,微风拂面而过,白帝城万物复苏,一片绿意盎然。
下一秒,人们立刻猜出来对方身份。
诗狂贺知章!
还没等他们惊骇结束,又接连传来几句。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
隐约中,天际尽头似有金铁交鸣,拼搏厮杀之声。
……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天穹,一人振臂高呼,云海翻腾如怒涛。
……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
嘶——
整座白帝城鸦雀无声。
所有人抬头看天,每有一句诗响起,便有一个人影现身。
诗佛王维。
诗鬼李贺。
诗圣杜甫。
诗魔白居易。
加上之前的两位,诗神苏轼,诗狂贺知章,诗坛七至高已然到齐六位。
那么……那位诗仙……
“快看,快看,云海里有一叶扁舟,上面…上面好像站着一个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