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午,东市开市,林一诺和苏木来到玲珑阁二楼临窗的贵宾厢房。
今日的玲珑阁依然热闹,显然昨日的闹剧并没有影响美食的魅力。能在玲珑阁预定位置的人也并不害怕会波及到自己,反而觉得看一场热闹也很有趣。
果然没有过太久,就有两个人抬着一个气息奄奄的中年男子过来了,二话不说把男子放在玲珑阁门口,叫嚷着要偿命。不一会儿,万年县县衙的官差过来了,要捉拿昨天顽抗的掌柜和店伙计。
周围的人见了纷纷围过来看热闹。东市本就热闹,再有这么一场冲突,在玲珑阁门口更是挤得人山人海了。
林忠义还是跟昨天一样强势,堵在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而店伙计根本不把来人当一回事,自顾自在里面招待客人。神奇的是那些吃饭的食客也没有很紧张的样子,反而优哉游哉吃着美食、看着热闹。
归根结底,玲珑阁不是面向普通百姓的酒楼,它的定价决定了它的客流组成会是非富即贵。而这群人在长安城里并不怕事,看场热闹的闲心还是很足的。
苏木有些担心道:“你留了什么后手?人家都闹上门了,怎么还不见你的援军过来啊?林忠义顶得住吗?”
林一诺往嘴里送了一颗樱桃,笑道:“看下去便知,别急。”
林忠义冷冷瞅着躺在竹担上哼哼唧唧卖惨的中年汉子,对左右道:“去,此獠说在我玲珑阁吃坏了肚子,把他肚子剖了,看看是否真是玲珑阁的食物。”
左右应了一声,便气势汹汹地提刀上前。
这哪里像是店掌柜和店伙计啊,分明是悍匪吧!
那本来气息奄奄的中年汉子见刀横了过来,忙一个打滚离远了,中气十足地嚷道:“好呀!想要杀人灭口啊!玲珑阁要杀人啦!”
“杀的就是你这獠,敢装病来你爷爷酒楼闹事!”玲珑阁的伙计又追了上去,凶神恶煞的模样,全没把万年县的官差放在眼里。
“给我上,抓了此獠!还有没有王法了!”领头的官差手一挥,顿时一群人跟林忠义打在了一起,林忠义赤手空拳竟也把他们打得节节败退。
而那个中年汉子和抬他的两个力夫则被店伙计追得乱窜乱逃,哪里有一丝快死的样子。
苏木伸长了脖子看了半天,喃喃道:“这么凶狠的吗?在长安城里当街剖人肚子?”
林一诺抿了口酒,老神在在地观察。
正混乱间,又有一波官差来了。
“让让,让让!住手!都给我住手!”
瞧见来人,吃瓜群众顿时议论纷纷。
“呀,是东市市令。”
“市署的人怎么过来了?”
“对呀,这地儿归他们管,跟县衙有什么关系。”
“……”
来人穿着官服,对那群官差说道:“你们过界了,东市的事情我们管。”虽然这些市署的人官职卑微,但的的确确是两市“现管”。
万年县的衙役强辩道:“他们这里吃坏了人,归我们管。”
“吃没吃,剖开他肚子瞧一瞧就知道了,若真吃了,我给他赔命就是。”玲珑阁一店伙计直接道,完全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那个中年汉子眼看情况不妙,便窜入人群逃走了。
苏木瞧了林一诺一眼,轻声道:“这就是你的援兵?”
林一诺笑:“算是吧。”
如今的大唐在商事上税收是极低的,也就一个关市税,一个外商税。关市税顾名思义就是入关或入市的时候需要缴纳的费用。像玲珑阁这种开在东市的酒楼,只需要交市税。
商人需要交税才能入市,在集市外不允许私下交易。而实际操作中,私下交易太多了,避税的法子也太多了。明明商税已经极低,但老实缴纳的商人却仍不多,而玲珑阁就是那个老实缴纳的店铺。
玲珑阁不仅老实缴纳,甚至还多缴纳,绝不漏掉一粒米,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其缴纳上去的商税不仅令市署的官差喜出望外,便是太府寺的少卿都很欣喜。他们豁然发现,原来还能这样收税啊,感觉打开了新大门。
他们可绝不会允许这样一颗摇钱树被人挖走的!
要知道无论是五姓七望还是新兴贵族,他们能不逃避商税就不错了,还能指望他们多吐出来?不可能的。
所以他们绝不同意有人居然来这里闹事!
鉴于市署官员的强势,万年县的人只好灰溜溜的退了。
林忠义上前跟几人客气了一番,顺势塞了包金铤过去,一场风波暂时消了。
对于玲珑阁来说,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但对于飘香楼而言,事情可远没结束。只挨打不还手,这可不是浮云山庄的风格。
很快,飘香楼里就传来了闹事的声音,有一伙人进店就嚷嚷着吃坏了肚子,一言不合就砸,砸得整个飘香楼满目疮痍,就差连屋顶的瓦片都砸下来了。
店里的伙计论武力哪里能是浮云山庄的对手,飘香楼的掌柜坐在废墟中满脸懊丧。
“强盗啊,这是强盗啊!”
客人早就被吓光光了,因为这一波人,是无差别攻击,火力真的猛,而且砸完就走,退得干干净净,茫茫人海,去哪里找那一群人?
但这还远远不是结束,只是后头的事就不是苏木所关心的了,官场门阀的争斗,他插不上手。事情的结局以飘香楼的东家崔永霖,亲自赶着马车驼来一车的铜钱上门赔罪告终。
林学书见到了忍不住对林一诺的手段提出异议:“三弟,你这样跟清河崔氏撕破脸,太过了吧?”
林一诺冷冷道:“他们来找我麻烦的时候,二堂兄为何不觉得太过?”
林学书喟叹道:“三弟啊,你还是太冲动、太年轻了啊。这件事你应该跟我商量的,由我去找个中间人,何须要如此激烈的手段呢?而且你动用的这些势力都是林阀的,尚未经过阿爹同意哩。”
林一诺淡淡道:“哦,是吗?此事自有我担着,不劳二堂兄费心。”
林学书恨恨地一甩袖子:“冥顽不灵!”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