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说着话,有个七八岁的小萝卜头从隔壁的院子里探出脑袋,瞅了瞅人,马上跑了过来,边跑边兴奋地喊:“阿爷,阿爷,你回来了!”
接着炮弹般地冲进了苏二郎的怀里。
关于这个小孩,苏木昨天就已经听苏二郎提起过了,是他捡来的孤儿,跟他相依为命,他给他取名叫苏儿。按《唐律》收养异姓子是很麻烦的,但乡下规矩并不严,这些只对大门阀管用,人家怕血脉混淆,乡下人不在乎。
苏二郎这辈子都没打算成亲,所以是拿这孩子当儿子养的。
长安这里爹不喊爹,而叫耶或者爷,跟他们江南不一样,所以那孩子喊“阿爷”就跟他们家里喊“阿爹”一个意思。
“喏,阿儿,看看爷给你拿什么了。”苏二郎从崭新的袍子里掏出一包油纸包着的点心,这正是早上苏木拿给他的,他不舍得吃,包起来留给孩子了。
苏儿打开油纸见到这么精致的点心,眼睛都亮起来了,他马上拿起一块,但却不是自己吃,而是先塞到苏二郎的嘴里:“哇!好好看的饼!阿爷,我们一人一块,剩下的藏起来,明天还能吃,后天还能吃,大后天也能吃。”
“哎呦,不错哦。”苏木瞧着他孝顺又可怜的模样,同情心大起,这孩子为什么那么懂事。
苏儿这才注意到院子里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两个陌生人,他一点也不认生地抬头望着两人,问苏二郎,“阿爷,这两位是谁啊?也是你从前的将军吗?怎么那么年轻咧?”
听他的意思,他们这院子里曾经来过苏二郎的上司了。
苏二郎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这两位啊,一位是你的小叔,一位是你小叔的朋友。”
苏儿点点头,兴奋地走到苏木面前道:“你是我的小叔?”
“眼光不错嘛!”苏木笑了,跳下了马,从怀里掏出两片做工精美、极为逼真的金叶子放在苏儿的手里,“这是小叔给你的见面礼,喜欢吗?”
苏儿望着手中的金叶子眼睛都瞪大了:“哇,这……这是黄金做的吗?”
苏二郎看见了忙说:“小弟,不要给他这么贵重的东西。”
苏木却道:“他是我侄儿,初次见面,这算什么贵重。”然后他又瞥了坐在白马上一声不吭的林一诺一眼。
林一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随意从腰间扯下一块玉佩,向着苏木抛去,淡淡道:“这是我的见面礼。”显然他并没有特意准备,只是随手拿的。不过能被他看上随身挂着的玉佩,那都不是凡品,比之苏木的金叶子昂贵了百倍不止。
苏木笑着把玉佩放苏儿的手里:“这是你林叔送的,收起来,以后讨媳妇用哩。”
苏二郎老脸通红道:“这怎么行,不行不行,阿儿,快还给小叔,不能收。”
苏木佯装生气道:“二兄,这是给侄儿的见面礼呢,你推脱什么,又不是给你的。”
几人正在院子里说话呢,没一会儿又进来一个人:“兄长,你卖炭回来了?昨晚怎么没回家咧?一直担心你遇到什么事儿了,阿儿昨晚都没睡好。”
却是一个头上包着布巾的农妇,看着二十来岁的样子,眼下有着黑眼圈,不说多漂亮,但勉强也能算清秀。
苏二郎闻言对她作了个揖:“昨天阿儿麻烦妹子了,我遇着我小弟了,多说了会话,便没赶上出城门,在他那里歇了一宿。”
那农妇刚把疑惑地目光投向光鲜亮丽、锦衣玉服的苏木和林一诺,苏儿已经兴奋地上前拉着苏木的衣摆介绍道:“阿旺婶婶,你看你看,这就是我的小叔!他还送我金叶子了。”
说完还把手里捧着的金叶子和玉佩捧上前给来人看。
阿旺婶闻言笑容却勉强了起来,她对着苏木和林一诺行了个万福礼,然后冲着苏二郎道:“想不到兄长是这等人家,那你……是要回老家了吗?”
苏木瞧瞧这位阿旺婶,又瞧瞧苏二郎,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这两人,看起来好像也挺有故事啊。
便听苏二郎“啊”了一声道:“就要回去了,过完年,跟我小弟一起回去。”
阿旺婶眼眶迅速地红了,她赶快低下头,“嗯”了一声,然后便扭头走了,只留下一句:“那你忙着。”
苏木转头看了一眼林一诺,后者神色淡淡,连看热闹的兴趣都不太有的模样。
苏木于是问苏二郎:“咳咳,二兄,这位阿旺嫂是?”
苏二郎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道:“她是我战友的遗孀,一个人带着个女儿过,也住这陈家沟。”
“哦。”苏木一副了然的模样。
苏二郎岔开话题,邀请道:“别站院子里了,太冷,进窑洞吧,我生点火取暖。”
苏木同意道:“好。”
然后又问林一诺:“林三,你呢?是进来烤会火,还是在这附近随便转转赏雪?”
林一诺虽然有洁癖,但是他还从来没见识过窑洞,因此倒也不排斥见一见,便道:“我和你一起。”
苏木耸肩道:“好,那就一起进来吧。”
苏二郎便热情地招呼苏木和林一诺进窑洞。窑洞很小,也就三十多平的样子,一进门,边上就是一个土灶,上面放着一只煮菜用的釜。洞最里面还有个床榻、一张破旧的食案,两个充当坐塌的草垫子。很明显这是既当卧室又当大堂的。
窑洞里采光很差,被苏木和林一诺两个大高个并排往里一站,那一点点的光线就彻底挡没了。还好不多时苏二郎就生起了火,有了火光便也能看清了。
“赶路赶了半个时辰了,都渴了吧,我烧点水,一会就能喝上热糖水了。”苏二郎从边上的水缸里舀了几瓢水进釜里,便开始烧火。
苏木忙道:“二兄,可千万别放糖,糖水太难喝了。”
林一诺不语,反正他是肯定不会喝糖水的。
“啊?哦。”苏二郎听了倒是一呆,这小弟到底过得多金贵啊,居然连糖水都嫌弃?他这个陈家沟里,客人来了端一碗糖水,可就是极好的招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