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西辅太守徐布仁已年近五旬,任太守多年,本以为有老师高太尉提携,先在西辅郡做出业绩,再回东京加官进爵。然高太尉两年前染病,他前往太尉府探视时,见高俅疾病缠身,在京城不择手段的权利斗争中,已然失势。徐太守的回京之路遥遥无期,他身边的左少尹因父母卧病而辞官回乡,趁高太尉还活着,他推举自己一直赏识的赵元郎做西辅郡的左少尹。
赵元郎多年来一直贿赂徐布仁,终于梦想成真,高升至朝廷命官,实现了赵家两代人为之奋斗的目标,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赵元郎上任后,尽力表现,很快成为徐布仁的得力副手。
赵元郎被贬的几年,一直在家经营满升粮铺,他执着于官场上的东山再起,无心打理生意。因当年张坷垃伙同天息山抢空了粮仓,丢失了马车,满升粮铺损失惨重,以后的几年经营惨淡。赵总管也年迈,由其子接任总管,为区分他们父子,人称小赵总管。
再说赵元郎的儿子赵天赐,幼时顽劣不羁,行为放纵,胡作非为,赵家视他为不肖子孙。老太太去世后,恰逢赵元郎贬官赋闲,他一心教导儿子“将来定要考取功名,加官进爵,光大门楣。”
赵天赐长高了,从之前肥头大耳的油腻小胖子,变成了一个略胖的后生。这一两年,赵天赐的年纪渐渐大了,在赵元郎耳提面命之下,也变得懂事少许,虽在外依旧霸道蛮横,回家见到赵元郎总是畏畏缩缩的,被父亲逼着去读书。赵元郎深知在大宋朝,若想出人头地,依然只有走仕途之路,以儿子目前的水平,这是不可能的。
赵元郎时常带他去粮铺学习经营之道。赵天赐天性并不愚钝,像他爷爷赵璞,天生就有一份对于经商的喜爱。
坐在满升粮铺的账房里,赵元郎从儿子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蛮横和胡闹。原来儿子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在经商方面,好像有些天赋。只见他一边翻账本,一边和账房先生讨论着红利,两只小胖手拨弄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响。不一会儿,就把赵家的进出账,每年的利润弄得明明白白。
赵元郎升任左少尹后,西辅的税粮,进贡朝廷的皇粮,又进入了赵家的粮仓。赵天赐接手满升粮铺,做上了大掌柜,他通达商道,使家业重新振兴起来。为了让赵家开枝散叶,赵元郎安排儿子娶了一房妻子,纳了两房小妾,三个女人进赵府后各生一子,破了赵家前两代单传的格局。
赵元郎中年得志,意气飞扬,但有一人像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里,每每想到就疼痛不已。这个人就是张坷垃,赵家养他多年,不光供他衣食住行,还让他在自家书馆里读书,他非但不感恩,反而恩将仇报。
早年他勾结天息山贼寇去劫皇粮,气死了父亲赵璞,害得自己丢了官。灾荒那年,他伙同天息山匪徒抢空了满升粮铺,险些致祖上的家业关张大吉。不弄死张坷垃他此生难安,愧对去世的父母双亲,无颜面对赵家的子孙后代。
赵元郎知道张坷垃上了天息山,并入伙做了强盗,但他鞭长莫及,无可奈何。自从当上了少尹后,总觉得官报私仇的机会到了,时常提醒徐布仁:汝州辖区内的天息山藏着一伙强人,祸害一方百姓,乃郡府心腹大患也,谏言太守上书朝廷,派官兵尽早剿灭匪寇。
早年天息山劫去皇粮,赵元郎丢了官职,徐布仁若非高太尉护佑,许会丢官乃至坐牢。他曾上书朝廷,要求派官兵协助灭匪,朝中大员们觉得小股匪患不足以派官兵追剿,此后多年,天息山匪徒再无危害朝廷的行径,徐布仁只好作罢。对于赵元郎的谏言,他只当耳旁风。
这日徐布仁正在批复公文,忽有人通报,朝中李宰相府属员求见,徐布仁大吃一惊,整理衣冠要亲自外出迎接。自高俅失势后,他没了“保护伞和护身符”,顿感如履薄冰。他不过是高太尉的门生,官场沉浮,瞬息万变,他不得不谨慎行事,明哲保身。
当今朝廷宰相李邦彦专权,一人之下,全天下之上,谁人不极尽巴结之能事?相府属员突然来到西辅,不知是吉是凶?徐布仁不敢怠慢,到仪门外迎接。来人通报了姓名,原来是李衙内的第一爪牙白有余。
徐布仁把白有余让进议事厅,分宾主坐定,吩咐手下沏茶倒水,毕恭毕敬地说道:“难得白大官人莅临西辅城,李宰相可安好?”
“宰相命我送公文与徐太守。”白有余说完呈上公文。
徐布仁打开公文一看,原来是宰相的亲笔书信。信中写道:杀人犯杨善系西辅人,流窜至汴京城,在郊外森林杀死吾儿李衙内。现或已潜回西辅城,着你等速派人搜捕捉拿之,此人二十上下,武艺高强,箭法超群,须尽快稽考其出处及背景。
徐布仁看完李宰相的书信,后脊背阵阵发凉,自己管辖内的子民竟敢刺杀宰相之子李衙内,看来他也将罪责难逃。杨善是何许人也?管理西辅多年,从未听过有个叫杨善的如此狂妄。
白有余观徐布仁惶惶失措,面无血色,追问道:“徐太守可曾认得这个叫杨善的凶犯?”
“本官实则不知道西辅城内有个叫杨善的人,待俺立即召集捕快和护卫队,全城捕捉杨善,但不知他因何刺杀李衙内?”
“说来话长,太守可知西辅有个叫侯三的飞贼?”
“侯三在西辅城人尽皆知,曾在东京行窃王府盗走玉瓶。十年前因潜入郡府行窃,被西辅郡通缉过,至此消失,未敢再回过西辅。”
“侯三流窜至东京,讹诈李衙内,声称他曾在土匪窝里盗得‘传国玉玺’,欲索要巨额黄金卖与李衙内,又不肯出示实物,衙内手下一怒杀了侯三那个狂徒,他死前说确有玉玺,只不过在他兄弟手中,这个兄弟就是杨善。杨善为侯三报仇,在汴京郊外的森林偷袭,一箭射死李衙内。”
听完白有余的讲述,徐布仁豁然大悟,他想起多年前剿灭贞家时,曾缴获一只石盒,一念之差自己私藏于书房,后被侯三盗走,原来石盒里装的是“传国玉玺”。他悔不当初,后悔不及,本该属于自己的宝物,由于保管不善,被侯三盗走,那猴头死有余辜。
那侯三的兄弟杨善又是何许人?他杀了李衙内,这不共戴天之仇,李宰相岂肯罢休。如果能在西辅辖区内拿住他,也算立了一功,李宰相定会另眼看待自己。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事已至此,徐布仁不能再隐瞒石盒的秘密,不如讲出十多年前发生的事,以免李宰相追究起来,自己有口难辩。他拣出对自己有利的部分讲给白有余:“五云山下住着一家强盗,老子为山霸,两个儿子在汴洛官道上拦路抢劫。本官上任后,派护卫队剿灭了他们父子三人,在其家中搜出一石盒,由于无法开启,实不知内藏何物。本官将其暂存在郡府书房书柜内,本打算找工匠开启,不料被侯三那飞贼盯上,一个月黑风高夜,他潜入郡府,盗走了石盒,我也是至今才知,或许石盒内藏的就是‘传国玉玺’。”
“如此说来与侯三所述相符,真有玉玺无疑了,侯三已死,宝物就在杨善手中。”
“白大官人有杨善的画像吗?”
白有余取出带有杨善画像的海捕文书呈上。
徐布仁展开海捕文书,左瞧右观,着实认不出画像上的人,他差人急召左少尹赵元郎来议事厅。
赵元郎正在外公干,被太守急召回府。他来到议事厅,方知相府属员莅临,急忙上前施礼,双方见过后落坐。
徐布仁向他介绍道:“白大官人来西辅有起命案要办。西辅城有个叫杨善的凶犯,在东京刺杀了李衙内,有可能已潜回西辅,你可知晓杨善是何许人?”
听到有人刺杀了李衙内,赵元郎惊得目瞪口呆,一时语塞,白有余取出带有杨善画像的海捕文书指给他看。赵元郎仔细瞧看半晌,突然大叫一声:“是他,就是他!”
徐布仁和白有余都骇得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徐布仁从心里责怪他的失态,有失体面。白有余审视着他问道:“赵少尹认得此人?”
“此人不叫杨善,他是张坷垃!”
“张坷垃又是何许人,赵少尹快快讲来。”
“他本是我赵家的奴才,赵家将他养大,后送到赵家粮铺做学徒,他自幼反叛,勾结天息山强盗劫过皇粮,抢过我赵家的粮仓。该犯早已投靠天息山,落草为寇。天息山地形复杂,强盗众多,无法追剿他。想不到他竟流窜到天子脚下行凶,而且杀死了李宰相之子,这次决不能放过他。”
“以少尹之见,张坷垃是潜回了西辅城还是逃回了天息山?”
“无论他是否潜回西辅城,都要进行大搜捕,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少尹所言极是,那就请徐太守安排搜捕该凶犯。”
徐布仁命赵元郎召集众文人和画师,复画张坷垃画像,复写悬赏布告。命捕头捕快,郡府护卫队全部出动。
赵元郎向太守建议:“以学生之见,凡参与搜捕行动的护卫队军士,均着便衣,大张旗鼓容易打草惊蛇,如若让他逃回山里,抓捕难度增大。”
布告与画像不停地复画和复写,大街小巷张贴得到处都是。
赵元郎带领穿了便装的搜捕人员,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连续数日,连张坷垃的影子都没看到。至此白有余才确信张坷垃并未回西辅城,一定是逃往了天息山,他必须尽快向宰相禀报。
白有余在西辅城的这些日子,徐布仁把他奉为座上宾,虽然他只是个相府的属员,但徐布仁把他当作通往相府的跳板,极力巴结。
徐布仁在西辅这些年,收罗了不少美玉、玩器。其中一只汉朝的高足玉杯,玉色青白鲜润,玉质细腻坚硬,杯身束有四只金箍,世上罕存,价值不菲。两年前他去东京探望高俅时,曾随身携带,本欲送给高太尉,但眼见他大势已去,只好作罢。
当下李宰相风头正盛,超过了当年的高太尉,若能巴结上他,自己又找到了靠山。现有白有余作为跳板,正是趋奉讨好李邦彦的大好时机,徐布仁决定把这只高足玉杯通过白有余之手送与李宰相,又另备一份大礼赠予白有余。
赵元郎也备下不菲的礼物送与白有余,并请求他回京后谏言李宰相,派官兵剿灭天息山贼寇,抓住张坷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