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张坷垃大开杀戒

张坷垃按照地址来到了徐家老宅,宅院很普通,正房五间,左右两侧各有两间厢房。正房左边是徐公的卧房,右侧三间是书房兼客房。徐公把张坷垃让进书房,他看到书房里几个书柜里摆满了书籍,书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墙上挂着徐公写的两幅字,字体刚劲有力,笔迹行云流水,张坷垃看得直入神。

一旁的徐公道:“拙作见笑了。”

两人分宾主落座,寒暄过后徐公起身去烧水,要给张坷垃沏茶,张坷垃急忙阻止:“不劳您老费神,晚生不渴。”

“你初来寒舍,多坐一会儿,没别的款待,喝杯茶还是有的。”

张坷垃趁机又欣赏了一番徐公的书法,他转身看到书案上摆着的一方砚台。凡文人墨客均视砚台为知己好友,有“以文为业以砚为田”之说。徐公的砚台是龟型陶砚,上半部分穹隆状的龟甲是砚台的盖子,盖上雕刻有花纹,下半部分龟体有浅浅的凹陷,是磨墨的容器,容器里还盛有墨汁,陶砚造型生动精致。

徐公烧好水,从柜子里取出一套精致的银茶具,开始泡茶。张坷垃细观这套茶具,茶壶造型丰满,大气磅礴,壶身雕有龙凤呈祥图案,银茶盘四周镶嵌着金边,盘子里放着四只玲珑的银茶碗和茶匙,精美绝伦,令人震撼。

“这套茶具我已有多日未用,今日贵客临门,特地取出沏茶。”

“您老太客气了,多谢您老的厚待。”

二人边喝茶边聊天,张坷垃叙述了石家铺失田众人去陈州府衙告状的过程。徐公听完夸奖道:“你本人和名字一样好,惩恶扬善,是个善良有情义之人。”

“徐老伯见多识广,定是位杰出的人物。”

“老夫姓徐名恭,字弘论,别人都唤我徐公。老夫乃三代朝臣,侍奉过神宗先皇、哲宗先皇和当今皇上。神宗时期官拜少府,哲宗时期又成罪臣,流放到岭南,家破人亡,一生几起几落,碌碌无为。”徐公简明地向张坷垃讲述了自己的平生过往。

“徐老伯为三朝老臣,对大宋朝功不可没,请受晚生杨善一拜。”说完起身鞠躬施礼。

“最是不堪回首处,九泉烟冷树苍苍。”

“您一个人过日子,为何不寻个仆人?”

“我有个老仆,叫伍子,跟随我多年,为我洗衣烧饭,打理生活起居,他也老了,前不久我刚把他打发走。我也正在寻找一个可靠的人照顾生活。”

“徐老伯,晚生不才,能为你做点什么?”

“在外放逐多年,再艰难的环境也能生存,我还能活下去。”

“我近期无甚要紧事,如徐老伯不弃,可暂时照顾您一些时日,等您找到仆人后再离开。”

“我在外奔波多年,到老来其实一无所有。我的仆人伍子原是相府的奴才,还乡前,我帮他在东京郊外买了一处宅子,他放心不下我,随我来到陈州。

打发他走是有原因的,我近来咳疾缠身,顿觉体力不支,或将不久于人世。动荡一生,并没有积累下财富,只有两箱收藏品和几百两银子。

我死了于天佑会霸占一切的。伍子跟随我多年,为人忠厚,老无所依,我只想给他留点养老的银子,不得已让他带些银两和两箱收藏品先行回到东京,并哄骗他,等他安排妥当,我随后就去京城定居。”

“晚生过几日也要回东京,徐老伯随我一起去吧,由我来照顾您的晚年如何?”

“人生在世,生死有命,我已无牵无挂,不愿再连累他人,小友可帮我带封书信与伍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老伯客气了,这点事晚生一定办到。您老会好起来的,我在东京等候您,若您前往,晚生为您养老送终。”

“有幸遇到小友,但愿老夫能与你成行,若日后在东京经商,烦请小友多关照一下伍子。”

徐公即刻修书一封给伍子,信封外附上地址。两人又闲话半晌,张坷垃起身告辞,徐公道:“且慢,墙上挂的这两幅字是我近期所写,由于元气不足,笔锋大不如从前,送你留个念想。”

张坷垃没有推辞,他伸手摘下条幅,徐公把它卷成轴递给他道:“送君无可赠,持此代瑶华。”

张坷垃接过字轴道:“思君赠桃李,于此冀琼瑰。”徐公把他送至大门外,张坷垃鞠躬拜谢后道:“过两日晚生回东京,走时再来与老伯道别。”

于天佑也知道舅父近来咳疾日日加重,或不久于人世,开始监视徐公,只怕他把财产送与他人,他派一个泼皮在徐公家附近盯着,并跟踪他都到了何处。

这日泼皮见徐公送一个年轻人出来,年轻人手里还拿着画轴,他说两日后再来的话也被泼皮听得真切。泼皮急匆匆找于天佑回报。

于天佑来到徐家,气势汹汹道:“舅父这几日东跑西颠,不好好在家养病,是不是把财产都赠与他人了?我才是你的亲人,我儿子是你的外孙,你所有的财产都应该是我们父子俩的。”

“我还有什么财产,这些年你在我这里拿走了多少?我又不是摇钱树,晃一晃就往下掉银子。”

“舅父,我看你胳膊肘往外拐,六亲不认。头晌来个年轻人,走时拿着画轴,我多次向你索要,你却不给我。怎么,你找到送终的人了?”

“你个畜生,盼我早死,居然监视我。我写的字送人与你何干?”

徐公气得直吐血,于天佑上前去扶,发现徐公已断了气。于天佑并不惊慌,自鸣得意道:“舅父,你终于走了,平日里嫌弃我,还得我给你送终。这下你留下的一切都是我的了,你一样也带不走。”

徐公死后,于天佑找几个泼皮抬回一口棺材,当日就匆匆将他埋了。徐公在陈州城里还有几个有头有脸的朋友,无人知道他已去世。

埋葬了徐公,于天佑关起大门翻箱倒柜折腾起来,找到了一些银子,一套银茶具,两方砚台,传说中的字画一张都没有,他断定舅父送人了。

于天佑在酒馆里请几个泼皮大吃大喝,一来是感谢兄弟们帮忙埋了徐公,二来是和哥几个讨论下,徐公的收藏都去哪儿了。其中一个在徐家盯梢的泼皮道:“拿走画轴的年轻人临走时说两日后还去徐宅,现在两日过了,说不定他明日会再来。”

“我就住在舅父家,明日你们都过去,我们守株待兔,把那小子逮住了,要回他拿走的字画,拷问他一番,看还有谁拿走了舅父的收藏品。”

“那小子年轻力壮,从走路的姿势看,像是习武之人。”

“怕他个鸟啊,你们明日到我舅父家,我们想个一招制敌的办法。”

张坷垃在陈州流连两日,决定前往东京。傍晚他买些礼物去徐公家告别。来到徐宅,轻轻扣门,于天佑在里面问道:“何人?”

“徐老伯在家吗?”

于天佑打开门道:“徐公是我舅父,他这会儿不在家,请你到客厅稍候片刻。”他客气的从张坷垃手中接过礼物,引领他进客厅,张坷垃不明就里,毫无防范地跟着于天佑往里走,刚走到客厅门口,从他背后窜出一个人来,照他的后脑勺敲了一闷棍,张坷垃立即昏倒在地。

张坷垃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客厅里,两只手被捆在背后,和两条腿捆到一起,他不能坐,也不能站,只能侧躺在地上。于天佑和另外三个泼皮都站在四周俯视着他。

“你们这些泼皮无赖,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如此待我?”

“小子,老实交待你是何人,从哪儿来的?”

“我乃东京人,来陈州做买卖。”

“做何买卖,字画生意吗?”

“我是做皮货买卖的,不懂字画。”

“谁相信你的鬼话,一个做皮货生意的穷小子竟认识相府总管?”

“我和徐公在本地的小酒馆相识,因为都来自东京,说话比较投机,才成为知己的。”

“我舅父收藏的字画是你拿走的吧。”

“徐公是送我两幅字,那都是他近期的笔墨,与收藏无关。”

“你姓甚名谁,现住何处?”

“我为何告诉你这些,我乃正经商人,交正经朋友,于你何干?”

“我看你不到黄河不死心,实话告诉你,我舅父已死,他的收藏不见了,你小子拿走多少都得还回来,吃多少都要吐出来。”

“你这个畜生,害死了徐公,天理难容,会遭报应的。”

“我上不怕天,下不怕地,自不怕报应,今日你不把字画还回来,大爷我要了你小命,这才是你说的报应。”

“畜生,不畏人知畏己知,举头三尺有神明。”

“给我打,让他知道谁是神明。”

三个泼皮轮番对张坷垃拳打脚踢,打得张坷垃鼻口穿血,眼冒金星,又昏了过去。于天佑指挥几个小兄弟把他抬到西厢房,西厢房是储物间,堆满杂乱的物件,几个泼皮把他往地上一扔,在外锁上了门。

张坷垃再次醒来时,只听得客厅里吆五喝六的喝酒划拳声,于天佑正吩咐一喽啰道:“去瞅瞅那小子醒来没?”

一泼皮打开门锁走了进来,张坷垃躺在原地一动不动。来人醉眼迷离的用手摸了摸他的鼻口,又锁上门走了。只听他回到客厅道:“老大,人没醒,也没死,夜里他要死了咋办?”

“死了就扔到乱坟岗上喂野狗,反正他是外地来的,没人管他的死活,我们接着喝酒。”

不大会儿功夫,张坷垃听得客厅里阵阵鼾声,几个恶棍都烂醉如泥了。他滚到门边,贴着门框慢慢坐起,试图磨断手上的绳子。不敢动静太大,他一点点磨,好容易磨断了绳子的一股,又听到门外锁头响,他急忙躺下,滚到原处。

来人开门后,蹑手蹑脚往里走,一脚踏在张坷垃身上,张坷垃忍不住叫了一声。来人见地上躺着个五花大绑的人,悄声问道:“你是何人?”

张坷垃躺在地上,借着外面的光仰头看向来人,压低声音道:“侯三大哥,我是张坷垃,快救我。”

“张坷垃?!”

侯三意外得张大着嘴,人生何处不相逢,在此地遇上了张坷垃是侯三做梦都想不到的。

侯三掏出匕首,割断了捆绑在张坷垃身上的绳子,扶他起来,张坷垃活动下筋骨,贴着侯三的耳朵说道:“客厅里有几个酩酊烂醉的无赖,我们先把其中的三个抬到这间房里,另外一个留给我来收拾他。”

客厅里油灯还亮着,满屋杯盘狼藉,酒气熏天,几个泼皮东倒西歪,醉得像死猪一样。他二人把三个泼皮一个个抬进西厢房,最后用一根绳子把他们三人拦腰捆在一起,锁上门。

张坷垃来拜访徐公,身上没带任何利器,他从侯三手里夺过匕首,搬一把椅子翻过来套住于天佑,令侯三端来盆凉水,照着于天佑的脑袋浇了下去。

于天佑被冷水激醒,睁眼一看,自己的头被卡在椅子腿里,被他打昏的那小子脚踩椅子,手拿匕首对他怒目而视,杀气腾腾。他一个激灵,醉意全无,求饶道:“好汉饶命,咱们有话好说。”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枉披一张人皮,无恶不作,干尽了坏事,害死了徐公,留下你让你继续作恶吗?”

“小爷饶命,小爷饶命啊!”

“小爷我没杀过人,今日我必开杀戒,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说完刀尖朝下,一道白光闪过,割断了于天佑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