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张坷垃上山学艺

张坷垃随着王先生上了天息山,如同笼中鸟被放飞,天宽地阔,山高水长任他飞翔。寨主展占雄亲率山上的兄弟到山下迎接王先生和运粮车。王先生向众人介绍了他的学生张坷垃,因为是王先生的学生,大家都热情的称他为小兄弟。

张坷垃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受众人尊崇敬重,再也没人张口闭口骂他是小叫花子,也没人任意欺凌他了。他的心情无比松快,如同乌云散去,露出了明媚的阳光。

山寨大摆宴席,为王先生和刚回山的兄弟们接风洗尘。喝的是山寨自己酿的美酒,吃的是狩猎打来的野味,山下尧湾湖捞的鱼虾,还有山上自己种的蔬菜和粮食。自从王先生上山以来,制定山规,寨主号令众人在山坡开荒耕种,饲养畜牧。山涧水滋养,亦无旱涝。大家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感谢军师王先生这几年对山寨的贡献,感谢天息山的馈赠,大灾之年他们还有吃有喝。天息山的人豪侠尚义,大度不羁,使张坷垃深受触动,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个天地,从未想过的一种活法。

王先生请示寨主,能否让二头领白夫勇收张坷垃为徒,教授他武艺。寨主看张坷垃也是个好苗子,学好了为山寨所用,当然赞同,白夫勇也乐意收他为徒。

寨主为张坷垃举行了隆重的拜师仪式,山寨的大小头领均到场。在寨主的主持下,张坷垃向白夫勇行三叩首大礼,敬茶、敬酒,并发誓言:“承蒙师父不弃,收小的为徒,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也,我一定遵从师父教诲,不忘师恩。”

张坷垃既是王先生的学生,又是二头领白夫勇的徒弟,山寨上下没有人敢轻看他。传授张坷垃十八般武艺:

“矛锤弓弩铳,鞭简剑链挝。

斧钺并戈戟,牌棒与枪杈。”

师父尽心传授,张坷垃用心学,白天随师父在山上翻山跳涧拉弓射箭,夜半三更就起床苦练。两年过去了,多得白夫勇尽心指教,张坷垃这十八般武艺也学得十分精熟。他也从一个瘦弱的少年长大成十八岁的俊俏郎君,身高七尺有余,体格健壮,凛然英锐,仪表堂堂。

大灾过后,迎来了一个好年景,王先生派人去西辅城察看,待时机成熟重返西辅城经营店铺。

话说赵元郎经两年的打探,发现张坷垃投靠了天息山,抢了赵家粮仓。他臆断上次皇粮被劫,害得他被罢免主簿,老父赵璞郁郁而终,都是张坷垃勾结天息山强盗所为。

大灾后赵元郎到西辅郡报官,直言自家粮铺伙计张坷垃伙同天息山贼寇强抢粮铺,希望官府悬赏捉拿他。自上次丢失皇粮后,郡府还未有作为,又是天息山贼寇,必须予以打击,以免其日后再骚扰西辅。

西辅城的大街小巷都张贴着带有张坷垃画像的悬赏布告。郡府已有所防范,王先生决定,此时不宜再去西辅经商。

天息山西北方的峰县县城,属于河南府辖区,对于天息山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二头领白夫勇提议去峰县县城发展商业,经过几个头领商议,觉得此法可行。寨主展占雄派白夫勇带张坷垃去峰县察看。

白夫勇扮作客商模样,张坷垃扮作随从,师徒二人来到了峰县。小城四面环山,青山绿水,街道狭长,地面铺有高低不平的石块。

天色已晚,街道两旁虽有各种铺面,但人流稀少,师徒二人找个靠城边的客栈住下。

张坷垃有早起习武的习惯,翌日天不亮就起了床。这里的山与天息山不同,别有一番景象,此山为嵩山东麓,皆为红色岩石,山势不高,山顶平坦,树木稀疏。昨晚下了一场暴雨,整座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树木青翠欲滴,红色岩石在朝霞的映照下,如同火焰山一般。

山风吹来,令人心旷神怡,张坷垃绕着山下的人行道缓步慢行,领略这奇妙的风景。不知不觉到了一个小山村旁,村里稀稀拉拉住着几户人家,靠山而居。院子和房屋都是石块垒砌起来的,房顶铺盖着的都是山里生长的一种茅草,村子神秘而宁静。

张坷垃来到一个小院前,他突然想进去看看这里的山民是如何生活的。他轻轻地扣响小院的木门,只见里面走出一位老汉,当他打开院门的刹那,张坷垃看到院子里有两间低矮房屋,房门上挂着一个牌子,牌上写着“周氏膏剂”。

“请问客官一大早有何事?”

张坷垃一时语塞,停顿一下道:“老伯能让我进去喝点水吗?”

老汉明显警觉起来,慌忙关门:“大清早的,我还没打水,家里没水!”说完从里边把门闩上。

老汉惊慌失措的样子和周氏膏剂四个字,让张坷垃觉得这老汉是个有故事的人,此时他想起了王先生。

王先生在张坷垃心里是高山仰止,他博学多识,宽厚仁爱,襟怀坦荡。但张坷垃又觉得王先生很神秘。一次偶然的机会,师父白夫勇给他讲了王先生的家世,并说王先生之所以家仇未报,皆因为未找到那个见证人,他已苦苦寻找十年,那人就是当年掌管周家药材库的总管丁一人,也是王先生的舅父。

莫非此老汉是……?张坷垃飞奔至客栈,把刚才所见告诉了师父白夫勇。师父也觉得可疑,随张坷垃来到那家小院,然而小院已关门上锁。

师徒二人躲在一个隐蔽的地方等了整整一日,也不见老汉回来,真是奇了怪了,种种迹象表明,老汉不是一般的山民。他们二人商议,王先生寻找见证人整整十年,必须将此消息告诉他,不可错失良机。最后确定由师父白夫勇连夜回天息山请王先生下山,因为白夫勇号称翻山鼠,翻山跳涧如履平地,这一带地形也比较熟悉,他回去最合适。

白夫勇再次与张坷垃确认了老汉的相貌特征,并叮嘱张坷垃在此小山村盯着,万不可让老汉再走掉。师父走后,张坷垃在小院对面的山坳里隐蔽观察,随时注意院子里的动静。一日过去了,没见老汉回来。又一日的傍晚时分,终于看到那个老汉,只见他进门之前先警惕地东张西望几下,然后才关上门。

为了防止他再次走掉,张坷垃从山上下来躲在门外的一块大石头背后,只要院门一响,他就能听到。

二更时分,张坷垃正想找个地方睡一会儿,只见两个黑影窸窸窣窣向小院移动,定睛一看,是两个黑衣人,他们每人手里提着一把朴刀,走到院墙边纵身跳进院子,张坷垃紧随其后翻身入院。看到那两个黑衣人往老汉的小屋摸去,张坷垃大呵一声:“什么人?”

两个黑衣人吃惊不小,回头看到一个年轻后生手里提着腰刀。两人转身,从左右两边举刀砍向张坷垃。张坷垃边战边向围墙移动,两个黑衣人紧随不舍,来到围墙边,张坷垃飞身上墙,照着其中一人的后脑勺猛踢一脚,只见那人摇摇晃晃倒下,手里的刀哐当落地。

另一个黑衣人亦飞身上墙,张坷垃趁其还未站稳,纵身一扑把他撞落在院内,那人手里的刀也跌落在地。张坷垃翻身骑在两人身上,照他们头上各击几拳,两个黑衣人当场昏迷。

张坷垃冲着小屋喊:“老伯,我是来保护你的,请给我找两根绳子,我先将这两个恶人捆起来,不然等他们醒来是不会放过你的。”

老汉在门缝里已看到了三人的恶战,他们到底谁是好人,谁又是来加害他的,他弄不明白,也不敢轻易开门。这黑天半夜的,万一自己被害也没人知道。

张坷垃无奈,想了一会儿突然喊道:“有一个叫周括的人在找你,我乃周括的学生,请老伯相信!”

老汉打开一个门缝:“周括在哪儿?”

“他天亮必能赶到,老伯相信我,快找两根绳子把他们绑了,等他们醒过来就不好对付了。”

老汉点上油灯,找出两根绳子和张坷垃一起把两个黑衣人分别绑在院里的两棵树上。

此时已经是午夜时分,老汉问张坷垃:“后生到底是何人?”

张坷垃不愿多说,师父白夫勇曾叮嘱他不可暴露自己是天息山的人,他只等王先生和师父来了再说,所以所问非所答道:“老伯,劳您辛苦盯住那两人,我太困了,想睡会儿,如果他俩醒过来,一定要唤醒我。”张坷垃几日都没有睡好,坐在凳子上睡着了。

老汉不敢再睡,蹲在门口瞅着那两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到底谁是谁非他不敢轻信,这些年他被害得如丧家之犬,已经不敢再轻信任何人。

天色已经大亮,被绑着的两人醒来拼命挣扎,嘴里大喊大叫着。张坷垃被惊醒,他让老汉找来两块破布,塞住他们的嘴。老汉来到两人面前仔细一看,顿时勃然大怒,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绑架他儿子,赶他们全家出洛阳城,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两个贼子。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老汉大骂道:“你们两个灭绝人性的畜生,把我害得还不够惨吗?竟然追到这里来,今日老儿我非弄死你们不可,替我死去的儿子报仇,替周家申冤!”

老汉抡起大手,照着那两人的脸左右开弓,只打得他俩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老汉越打越气,又拣起一根棍子来,张坷垃急忙向前拦住:“老伯暂且息怒,不可打死这两个贼人,周先生还未到,须得留他们作为证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俩作恶多端,会有报应。”

老汉突然醒悟,不是这后生拦着,说不定自己就把他俩碎尸万段了。

老汉搬个凳子坐在他俩面前不停地叫骂,直累得自己口干舌燥,直骂得那两个人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白夫勇赶回天息山,向王先生回报,说他们在峰县小城外的一山村里发现了年逾五旬的老汉,门口挂着“周氏膏剂”的牌子,此人身材中等,皮肤黝黑,行踪诡异,如惊弓之鸟。他们怀疑是王先生要找的人,所以火速回山通报。

王先生听了白夫勇的介绍,也觉得十有八九是丁一人,决定下山,寻找证据,以推翻周家背负十年的冤案。

王先生来山寨也六年有余,刚上山时和寨主有约,一旦时机成熟就会下山。寨主虽十分不舍,但大丈夫言必行,行必果,称赞王先生乃真君子也,为报家仇等待了十年。

寨主设宴,几位头领坐在一起痛饮,为先生送行。王先生举杯敬寨主和几位头领:“感谢几位兄长对小弟的信任和肝胆相照,几位头领的情谊,小弟将永远铭记在心。此次下山前途未卜,官司胜负难料,吾欲带上二头领白夫勇和学生张坷垃一同前往,请求寨主准许。如报得家仇,定请他们回山。”

寨主展占雄慷慨激昂地站起身:“先生不必客气,不管何时,只要先生有用的着我山寨之事,我等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王先生的身份只有几位头领知晓,山上其他兄弟一概不知,为了保守机密,翌日四更天,由展占雄、仝牛各牵一匹快马,携带一些银两,送王先生、白夫勇到山下,寨主和仝牛洒泪与王先生告别。

周括和白夫勇打马往峰县赶去,从下山那一刻起,周括就恢复了原来的姓名,一路上白夫勇只唤他为周先生。他们天亮赶到峰县城,在白夫勇的带领下,来到了那个小山村,两人先把马拴在门外,然后扣门。

老汉一开门就认出了周括,他扑通跪地,老泪纵横道:“外甥啊,我总算见到你了,原以为今生不会再见,是我对不起周家呀!”

周括含着泪把舅父扶起:“我寻你足足十年,今日能相逢是上苍的安排,我们坐下来再细说吧。”

老汉把几人让到小屋里,向周括讲述这些年的遭遇,周括早已是泪流满面,安慰舅父道:“周家从未怀疑过你,我父亲临终前就明白这是有人设下的局陷害周家,只是没有见证人,无法破这个局。为此我也寻找舅父多年。”

听到外甥亲口说出了不怨恨他,老实巴交的丁一人像个孩子般的放声痛哭,十年来的痛苦和委曲,生死和磨难,此刻终于释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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