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小院偶遇沈老爷子

赵元郎接手满升粮铺后,成了名副其实的甩手掌柜,他不常到铺子里,生意全权交给赵总管打理。他一心走仕途之路,对做生意提不起兴趣,自从被革去郡府主簿之职,他并没有心灰断念,不停的贿赂太守徐布仁,希望能被重新启用。

赵总管俨然成了满升粮铺的老大,他穿着一身黑色绸布衣,总是把双手背在身后,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当真威风之极。店铺里人人对他点头哈腰,走到街上众人也恭恭敬敬的喊他一声赵总管。

张坷垃来满升粮铺已一年有余,一直在后厨,除了帮厨,他每日还需要打扫马棚,铺子养有几匹马,来往运粮用的。以前打扫马棚都是马夫的事情,后来马夫向赵总管诉苦,说自己每晚都要起夜喂马,白天还要套车外出运粮,很是劳累。既然张坷垃是负责打扫院子的,何不让他连马棚一块打扫了?赵总管同意后,打扫马棚也成了张坷垃的份内活。

满升粮铺外有一个废弃的小院,两扇吱吱呀呀关不严实的破木门,里面堆有两垛马草,一堆木柴,一个大垃圾场,铺子里运出的马粪,垃圾都堆在那里。除了张坷垃,很少有人到这里来,张坷垃每日必来小院几趟。

铺子里的人用过早膳,张坷垃收拾完厨房就到马棚打扫马粪,把铲出的马粪运往小院垃圾场,再往马棚推两车马草交给马夫。赵总管把小院的钥匙挂在张坷垃的脖子上,摸着脖子上的钥匙,张坷垃有种做主人的感觉,虽然只是一个破院子,但它归张坷垃管了。

张坷垃在满升粮铺像个陀螺,不断地被抽动着,一刻也停不下来。铺子里所有人都对他呼来喝去,尤其是赵总管,总看他不顺眼,嫌弃他干活动作慢,没有眼力价,稍有差池就对他非打即骂。

这日上午,张坷垃去草场推草,听到满升粮铺对面的一片空地上一阵锣鼓,众人都围了过去,只见中间一个年轻人手持花枪,地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堆满了膏药,插把纸标儿在上面,原来是使枪棒卖药的。

年轻人看围观者越来越多,开始表演,只见他拱手道:“小的远道而来,借贵方一片宝地,虽无惊人的本事,望诸位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个人场,先给诸位施礼了!”说完开始舞弄花枪,只见那条花枪在他手里挥洒自如,只舞得如风车般的呼呼作响,看得人眼花缭乱,围观的人群不停地鼓掌叫好。

就在此时,赵总管带领几个护院走来,看到张坷垃也站在人群里看热闹,走过去先扇他两个耳光:“小叫花子,不好好干活,在这里寻开心呢?”

接着他推开人群,掀翻盘子里的膏药,驱散围观的人群,使枪棒卖药的年轻人见他们人多,不敢吱声,收拾起摊子悻悻离去。

满升粮铺自从丢了皇粮以后,所有人都处于高度警惕的状态,发现可疑人在店铺附近活动,就疑似密探,赵总管每日里都在街上巡查几次。

还有一次,一个道士身穿道袍,胸口印着阴阳鱼太极图,束发盘髻,戴一顶扁平的混元帽,扛着一根道幡。看到张坷垃迎头拦着:“小兄弟,打一挂吧,我观你终究不是人下之人,有朝一日……”没等他说完,张坷垃推着车子夺路而走。

赵总管像一只老鹰,什么人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道士只和张坷垃说了半句话,还是被他发现了:“小叫花子,那个道士跟你说了什么?”

“他要给我算命,我没理他啊。”

“以后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讲话,好好干你的活。”

“是,小的记住了。”

这年的冬天格外寒冷,穿着单薄的张坷垃冻得瑟瑟发抖,由于每日在厨房里洗冷水,他的两只手都长了冻疮。

这日清晨,他打扫完马棚,推着独轮车往外送马粪。无情的北风呼呼的刮着,吹在脸上像刀割般,连树木都抵挡不住了,发出嗖嗖的呻吟声。

张坷垃打开小院的门,把马粪铲到垃圾堆上,推车来到草垛边,他举起叉子叉草,只叉了一下,只听草垛里“哎呦”一声,张坷垃吓得差点坐地上,他平定了情绪,用手慢慢扒开草垛,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从里面坐了起来。只见他蓬头垢面,骨瘦如柴,两眼塌陷,眼球浑浊,眼角挂着泪水,鼻孔淌着鼻涕。两只手指如同十根干柴棍,上面结满了污垢,看样子他的手脸有一年半载没洗过了。

张坷垃一看便知此老人是个老叫花子,他蹲在老人面前问道:“老爷子,我没叉伤你吧。”

老头颤颤巍巍地说道:“没有啊,你叉到我的破棉袄上了。”

“老爷子,你怎么进来的?”

“我脱掉棉袄,从门缝里挤进来的。”

张坷垃想起自己的讨饭生涯,顿时鼻子一酸。他轻声道:“老爷子,你别担心,这里除了我没别人进来,外面太冷了,你就在这里躲一阵子,我一会儿还要再来运一趟草,给你带点吃的。”

张坷垃运回一车马草,回到厨房一看,这会儿朱大厨上街买菜去了,见四下无人,他悄悄拿了两个馍馍揣在怀里,又去拉第二趟草。老人颤抖着双手接过两个馍馍,狼吞虎咽几下吃完了,看样子多日没吃过饱饭了。张坷垃告诉老人,晚上他要往外送厨房里的垃圾和泔水,到时候再给他带点儿剩饭和热水,让老人耐心等待。

用过晚膳,朱大厨早早收工回家,张坷垃要把厨房收拾干净,把整日的垃圾和泔水分两桶挑出去,这是他每日要做的事情。是日晚,他把剩饭盛在一个盆里,又准备了一碗热水,把它们放进一个桶里,上面虚掩了一些烂菜叶,挑着泔水和垃圾去小院。到了小院,老人正望眼欲穿地等着,他把剩饭倒在老人的饭盆里,让老人喝完热水就急着锁小院门回粮铺,他怕回去晚了,引起铺子里的人怀疑,每晚他倒完垃圾后,赵总管就出来锁上粮铺的大门。

连续五日,张坷垃给老人送饭送水,老人的精神明显好起来。第五日晚,老人突然问张坷垃:“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坷垃。”

“你识字吗?”

“我读过几年私塾,认得几个字。”

老人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心想:一个干杂活的穷孩子还读过私塾?就追问了一句:“你真的读过私塾?”

“真的读过,我之前是赵家少爷的陪读。”

确认张坷垃识字后,老人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荷包,倒出几个铜板和一张皱巴巴的纸,那纸折叠得倒是整齐。他把纸片递给张坷垃道:“你拿回去再看,看完务必把它烧掉,绝不能让其他人看到和知道。”

张坷垃从老人手里接过那张纸片,小心揣在怀里,回到厨房,他点上油灯,打开纸片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城南十里沈家庄,沈秀家堂屋东墙,自上往下第三块砖头下,藏有一件无价之宝。”

张坷垃反复看了几遍,确定记牢了,就把那张纸片在油灯上点燃了。他觉得好笑,一个老叫花子会有无价之宝?在他心里只把这句话当做笑话罢了。

翌日清晨,张坷垃照旧给老人揣来两个馍馍一碗热水,开门一看人不见了,他扒了两垛草也没有找到老人,确定他已经离开了。

此老人不是别人,正是神偷沈秀的爹沈老爷子,他为何沦落到如此地步,还得从头说起。前面说过,沈秀发现机关,抽出石片,打开侯三送来的石盒,发现盒子里确实藏有“传国玉玺”,同时他也中了石箭。石箭射入了右胸,射穿了肺,他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此时他思虑再三,不能把“传国玉玺”归还给侯三,虽说侯三还算精明,但他骨子里懦弱,不够狠,长就一副受人欺负的怂样,如果把玉玺归还给他,用不了几日,他就得死于非命。父亲年迈,自己浪迹天涯数年,两手空空,正应了那句俗话“没见过贼发财的”。更可悲的是自己死后,没有可托付之人,只有他视作儿子的侯三可以帮他照顾父亲,他希望侯三能为父亲养老送终。

沈秀搬来梯子,把堂屋东山墙上第三块砖头掏出来,在里面挖了一个洞,把“传国玉玺”放进去,再把砖头塞上,抹上泥土。

沈秀告诉老爹:“我中了石箭,活不了多久,我死后让侯三给你养老送终,他是我养大的,还算听话,虽说他也是个贼,但他心底里并无大恶,你就把他当孙子吧。

“还有,侯三送来一件宝物,这件宝物是个祸根,为了争夺它,已经死了无数的人,我就是因此中的石箭,你不要怪罪侯三,是我自己的一时贪念,这也是对我一生行窃的报应。你暂时不要告诉侯三有宝物的事,等您老临终前可以告诉他宝物所在的位置,切记!”

当侯三来取宝时,沈秀已奄奄一息了,只说了几句话,很快就死了。沈老爷子恨侯三害死了儿子,不肯原谅他,埋葬了沈秀后,他把侯三大骂一顿并赶出了沈家,侯三一走几年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