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炎砂”、“无尽火狱”、“诅咒黄沙”,这些不同的名称形容的正是在连绵无际的雪山之后的绝望之地。
这处凡妮莎曾经踏足,并且穿越的区域在冒险者口中有着各式各样的传说,吞噬一切冒险者的灼热气浪、沙土之下隐匿的未知魔物、无法通过魔法有效定位的绝境,每一个都令这片沙漠增添了神秘与死亡的色彩。
有历史记录以来想要探索沙漠尽头的冒险者进行了数次尝试,但最终都消失在了沙漠之中,使得后续的人逐渐认可了沙漠为死地的说法。
但既然凡妮莎当年能够轻松写意的穿越,并且再度折返,足以证明这片区域远没有描述中的那么恐怖,更大概率是这里试图穿越沙漠的人太过弱小。
亚斯所处的这片大陆魔力相对贫瘠,魔力传承也跟繁荣的大陆没有可比性,毕竟当初老哥布林王以黄金评级,也就是五阶的水准便能够让周边国度对地宫心生忌惮,不敢过于冒进,这在科来、波尔吉斯、摩斯塔纳、梅拉都是无法想象的。
一个最高位阶为五阶的区域能够在魔法上有多少创造?要知道路路甩火球的魔力损耗起步便是六阶。
在正式翻越雪山,进入浩瀚炎砂之前,路禹造访了亚斯王国。
他来到了当初把西格莉德赎出来的奴隶黑市,用一枚银币从一位奴隶商人口中获得了想要的消息。
“我们的奴隶商队穿越那片林地时看到了许多黑黢黢,会蠕动的条状物,他们在地面上留下的黏液痕迹异常显眼。”奴隶商人露出自己胳膊比划了一番,“大概比我的胳膊要粗壮些许,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于是上报给了冒险者协会。”
奴隶商人所说的林地让路禹和路路感到意外,按照指引,他们竟然回到了路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密林。
奥尔加他们曾经在这片密林中与白狼抱团种田了很长时间,再度返回,路禹仍能看到当初他们留下的痕迹。
无人照料的田亩已经杂草丛生,曾经挖掘的地下室成为了魔物的居所,他们呲牙发出低沉的恐吓声,浑身皮毛竖起,攻击姿态已经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安静。”路路伸出三根触手,三枚火球随之漂浮于煤球身旁,如卫星般萦绕旋转。
一瞬间爆发的魔力让这些感知敏锐的魔物瑟瑟发抖,他们凶恶的眼神一瞬间清亮澄澈,戾气烟消云散,一个个乖巧地向后退去,最后甚至像是小狗一般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呜呜”声。
有时真的得感慨,魔物都比人懂审时度势。
路禹相遇的树洞被一群松鼠所占领,这群松鼠的领袖有着一双格外蓬松巨大的尾巴,根据塞拉的感知,这只松鼠王施法器官正是尾巴。
“如果我记得没错……当时我们吃了不少松鼠的过冬食物?”路禹想起了什么。
路路补充:“也吃了不少松鼠,虽然很柴,但是没和白狼遇到时可是为数不多的肉食啊。”
当着一群瑟缩在树洞里过冬的松鼠讨论起他们的肉质,这多少有些地狱了,显然觉醒了些许智慧的松鼠王变得不安了起来,尖利的小爪子死死扣在一块枯木上。
他十分紧张。
考虑到自己与松鼠一族的缘分从亚斯到梅拉从未断绝,先是普通松鼠,再到被罗耶托付的小泥巴,最后是小猫女,路禹看这群因为自己意外闯入而惶恐不安的松鼠,内心泛起了阵阵涟漪。
】
树洞上路禹当初给白狼留下的信息还在——变成煤球的路路以及自己的小人像。
在路路的触手挥动下,画像上又多了个兔头,最后路路把三个画像打包画了个圈。
“这样就完成了,就当做当时塞拉也在我们身边好了。”
塞拉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到了树洞外传来的窸窣声,本以为是什么魔物路过,但一种黏腻物体与树叶摩擦的动静让三人都为之一愣。
煤球飘出树洞的瞬间,一条鼻涕虫模样的黑色条状物快速蛄蛹着,它速度是如此地快,以至于三两下便像是闪现一般从煤球的视线中逃了出去。
“涡虫!”路禹惊喜地大喊。
路禹的呼唤并没有让涡虫驻足,反而像是刺激到了它,这团滑熘熘的软鼻涕再度加快了速度。
“这是什么奇怪的反应,你不该是他们的主吗?”塞拉好奇道。
路禹也是一头雾水,但是当务之急还是紧追在这条涡虫身后。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地上的留下的蜿蜒痕迹消失在了一处山洞前,塞拉释放了两枚光球,这与路路的火球一同构成了一个奇妙的天体结构——路禹着实没想到还能这么玩。
山洞很深,进入到一定距离后,这里的地面变得潮湿黏腻,一滩又一滩半透明的胶状液体遍布岩壁,随手用触手抹了一些,手感确实很像鼻涕,这让塞拉嫌弃地连连甩手。
突然,微弱的反光让煤球诧异地停下了脚步,说实话,即便是常年和各种奇怪召唤物打交道的路禹都在这一刻被吓了一跳。
一团巨大的半透明粘液球悬挂于洞穴顶端,一只只黑色的涡虫交错缠绕,重重叠叠,在光线的照射下,他们的眼睛反射出微弱的红光,密集的红点令这一幕增添了几分诡异气息。
“羊水”骤然破裂,就在煤球以为涡虫会化整为零落地时,他才惊愕地发现……这群涡虫竟然不是互相纠缠在一块,因为光线折射产生的视觉误差令他产生了错误的判断……他们是一个整体!
完全聚合为一体的涡虫像是煤球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它们有着复数的头颅,大量细小到不仔细观察几乎无法发现的手,光滑的体表不断分泌着黏腻的液体滋润着皮肤,苏醒过来的涡虫球像是一团长了无数脚开始移动的杂草团子,模样说不尽的怪异。
路禹感受到了明显的敌意,魔力开始在涡虫团身上凝聚。
沟通无效,这让路禹陷入了疑惑。
“把血肉战车召唤出来。”
塞拉的助攻打醒了脑袋没转过弯的路禹,伴随着召唤仪式的开始,涡虫团肉眼可见地暴躁了起来,就在那些鞭子一般的触手将要从身体中涌动而出之际,血肉战车落地。
汽笛的嗡鸣响彻洞穴,上一秒还摆出进攻态势的涡虫团瞬间定格,一颗颗眼珠子紧盯着血肉战车不断摆动的触手。
像是怀疑自己的眼睛,涡虫团伸出了一个主脑,贴向血肉战车,才仔细看了没两下,它便得到了来自“智慧之神”的赐福。
“噗”。
血肉战车的触手把涡虫团打得翻滚起来,命中瞬间路禹甚至看见它们身子重重地凹陷了下去。
“过了,不要下那么重的手!”路禹赶忙提醒。
血肉战车用汽灯般的眼睛看了看自己的触手,疑惑地甩了甩,好似在说:“这也不重啊。”
涡虫团子撞在岩壁上,每一个脑袋都显露出一副不太聪明的神情,他们快速爬起,而后把脑袋齐刷刷摆在地面,十分拟人地一下一下拜了起来。
已经确认自己无法与涡虫交流的路禹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让血肉战车充当翻译,果不其然,已经与涡虫们有了联系的血肉战车轻松地理解了他们的意思。
被自己的智慧之神呵斥亵渎“主”的涡虫们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了,原本用来润滑身体的黏液不要钱地往外冒,像是漏了水的管道。
惶恐之中,涡虫战战兢兢地告知,他们只有族长大人机缘巧合与“主”见过一面,他们也无法理解族长对于主的描述……而且刚才被追逐让他们想起了被一群恐怖野蛮的族群狩猎,因此才会为了自保出此下策。
在血肉战车的传达中,路禹发现,这群涡虫已经快要哭出来了。
涡虫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当初居住的地宫塌陷,他们逃离出来,被迫适应地面上的生活,原本就还没有完成积累的他们很快就被各类魔物当做经验宝宝乱刷。
虽然在这过程中涡虫逐渐觉醒了一些力量,与普通魔物打得不相上下,且俨然有迅速超越他们的趋势,但与真正掌握了智慧的种族相比,他们还是显得有些羸弱。
目击涡虫的人将消息带回国内后,均导致了冒险者们对他们出手,在亚斯王都听说涡虫的黏液球能够入药后,他就觉得有些不妙。
涡虫族群的数量劣势逐渐显现,为了求自保,他们不得不分散居住,在危险度较高区域居住的涡虫更是模彷起了“智慧之神”,将所有的躯体相互拼接,以拥有更强大的躯体,应对各种各样的挑战。
路禹听得没了脾气,除了无奈只剩下了同情。
感受到路禹的情绪变化,血肉战车也主动伸出触手摸了摸这群委屈到了极点的信徒。
“问问他们,这个形态是永久,还是暂时的?”
血肉战车才询问完,涡虫们便再次喷涌出大量的黏液,一个个彼此相连的躯体缓慢地剥离,不一会,原本挤在一团的涡虫们便重新变成单独的个体,这个画面看得路禹是啧啧称奇。
在这群涡虫的带领下,路禹得以见到了其他区域躲藏的涡虫们,见到智慧之神与主降临的涡虫们欣喜若狂,他们竟然当着路禹的面把自己的脑袋砍了下来。
字面意义的砍,然后新生的脑袋操纵着身体,用细而短的双手将久的脑袋双手奉上。
有些涡虫则是在同伴的帮助下将自己身体最强壮的中段切下,让它维持着活动状态,送至血肉战车身边。
煤球三人头有些晕,血肉战车看着涡虫族长甚至带头在这么做也有些发懵,他不得不主动伸出触手阻止了涡虫族长“提头来见”。
这场让煤球大开眼界的祭祀行动因为血肉战车的制止而提前中断,而涡虫们却是一副失望的神情,似乎在为自己不能献上更多的祭品而暗然神伤。
路禹清楚地感知到了血肉战车的心理波动——他对吃黏液团子没兴趣,但他也只能吃,因为涡虫们都在希冀地看着他,好似能被智慧之神吃掉是什么无上的荣誉。
意识逐渐完整的车车也学会了如何对待这群虔诚供奉自己的孩子,至少不能让竭尽全力表达信仰之意的他们太难堪,于是……他艰难地将几位涡虫的身体送进了原本搅拌血肉的钻头之中。
味道太怪了!
塞拉清点了数量,涡虫族群如今只有五百七十二个族人,对于一群与蘑孤人一般能够完成无性与分裂繁殖双繁殖手段的族群,这个数量无疑很少。
听到血肉战车传达“主”的失望,涡虫们又一次把头低了下去。
“很饿…”
这是血肉战车的反应。
涡虫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能吃个饱饭了,自从被冒险者们当做药材捕捉以来,他们始终躲躲藏藏,这种战战兢兢的日子过得久了,能量愈发贵乏的涡虫们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繁殖,也别提精进自身的躯体,完成进化了。
路禹叹了口气,涡虫们便抖三抖。
路禹确实生起了把涡虫带回晨曦领的念头,但随即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很想知道,这个信仰着自己召唤物,把自己当做“主”的族群,在晨曦领之外,能走出一条什么样的路。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想要别人不再觊觎自己,最简单的方法便是让他们付出的代价变大,考虑到涡虫变强仍需要一些时间,路禹苦恼地询问起路路和塞拉是否有适合涡虫运用的魔法或是技巧。
只要在下一次冒险者袭击中让他们品尝到恐惧,未来胆敢袭击涡虫的人必然会大幅减少。
“不如我们换个思路?”路路突然提议。
“换个思路?”
路路突然抖动起自己的触手,调皮地笑道:“你看我现在像不像个涡虫团子,像不像?”
路禹恍然大悟。
涡虫的主,和涡虫长得像,不是理所当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