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照影既然说了这是第一步,说明后面还有更多的筹划。
种氏在某些方面性子也颇急,催她说下去:“之后呢,你待如何?如何回到京城去?”
柳照影咳了声道:“其实我在金陵,考了个南画院的画学生,凭这个身份,要入京也不难……”
季槿在旁挠挠头,说:“姐,你到底有几重身份?人家是狡兔三窟,你是身份套身份套身份……”
种氏淡淡看了她一眼:“只是区区一个画学生,能在京城翻出什么浪来?我把话说在前面,这一次,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你去孤身犯险的。”
季槿一愣:“您不会是要……”
“对。”种氏的眼神告诉了他答案:“我自然是也要去的。”
季槿一惊,马上表示:“那我也……”
“不行。”
种氏一口回绝他。
这可就不服了,季槿在西北出身,从小也没离开过这里,一个个都往京城跑,怎么就他不行?
“大哥去得,姐姐也去得?我去不得?”
种氏冷笑:“你去做什么?上赶着送死?”
柳照影感觉自己中了一箭。
她知道种氏其实是不放心季槿,京城在她眼里,不亚于龙潭虎穴。
季槿也不甘示弱地哼道:“那母亲您又以什么名义去?千里迢迢,你们两个女人,实在不妥。”
他也不是什么孩子了,自然不是抱着玩的心思,在他看来,为季家讨公道这样的事,怎么也得是他这个男人来做,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很多事女人去做就处处落于下风,尤其他母亲如今还是寡妇之身,种氏虽厉害,可那里是京城,没有她的用武之地。
见母亲和弟弟争议不决,柳照影直接打断了:
“这事还能再议,母亲和阿槿并不一定要去京城,若是怕师出无名,不如先将我认作干儿子,我可借用种、季二家之力,但不必非要你们以身犯险。”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为折中的办法。
“或者……”柳照影摸摸下巴,看起来颇为认真地说:“如果外祖父他们没意见,让外祖父认我做干儿子也行。”
种氏:“……”
女儿变弟弟。
季槿:“……”
姐姐变舅舅。
种氏狠瞪了她一眼:“你这孩子又在胡说八道什么!讨打吗?”
柳照影本就是开玩笑的,目前她的身份不适合更多人知道,种家那里,有她母亲足矣。
自然,若是有机会,这次她能见到种家几位亲人则更好了。
种氏内心里明白柳照影的顾虑,但她在这个决定上不能顺她的意,她收起了与儿女的玩笑,正色说:
“阿蕙,我大约能明白你的想法,但是干儿子这样的办法,是最后一个选择。你比我们更明白,在京城众人,在天家眼里,我们代表的是什么,你既然决定以种家军为靠山与他们博弈,便要有让他们有足够的忌惮和重视,这些,是一个劳什子干儿子能做到的吗?”
柳照影垂下眼睫,她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种氏。
种氏叹了口气:“你虽换了个身份,换了个样貌,但你是我的女儿,是阿槿的姐姐,你有什么可顾及的?我们一再的容忍退让,只会让对方变本加厉,所以既然要做,我们就要放开了手做,我管他什么明的暗的,咸的淡的,我不能让你有了我们,有了家族,还要过那藏头露尾遮遮掩掩的日子。你听着,我要让我受了委屈的女儿,堂堂正正、光明正大、万人瞩目地回到京城去!”
种氏眼里仿佛顿时燃气了两簇火苗,整个人的燃起了极其强盛的胜负欲,如果让季槿来用一个不怎么恰当的比喻来描绘此时此刻他的亲娘,他会选择炮仗,感觉一点火苗,他娘就能被点了蹿上天。
不过不知为何,他也莫名受到了感染,握了握拳头,也跟着发誓一般说:“不错,我要让那个什么谢平懋,给我爬!”
两双眼睛刷刷刷将目光投在了他身上。
他哼声:“怎么了?生死之仇要报,薄情寡义的仇就不报了?”
种氏很久没有赞赏自己的小儿子了,点头说:“不错,仅仅是爬还不够,还要玩弄完他的感情后再爬!”
柳照影:“……”
其实她觉得大可不必,她对谢平懋根本就没什么感觉,他爬不爬的她根本不在意,而且在金陵时因为两人也算有了些交情,那就更不好意思让人家爬了。
但是那两人莫名地慷慨激昂,她在感动之余也渐渐发现自己好像插不进去话了。
由此她发现了一桩事,就是种氏和季槿大概在她“死”后过得非常压抑,如今她回来,两人被压抑的情感一下被释放,对那个复仇大计更是拥有着无比的热情。
或许换句话说,希望带给人的影响是如此巨大……柳照影看着面前的母亲和弟弟,开始后悔没有早些回来见他们。
她给种氏和季槿带回来的,或许不只是麻烦,还有他们对生活的希望和斗志。
最终种氏暂时还是没有想出来如何让柳照影“风光无比、光芒万丈”地回到京城,但她在这件事上甚为独断,打算这断时间好好构思一下再告诉两人。
对于柳照影带回来的阿拴,她也考虑到了:“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稍有不慎就会连累身边人,我的想法是,让这孩子留在延州,我们家里头太冷清了,也不是容不下他。”
柳照影点头,和自己的母亲需要客气什么呢。
“这安排甚为妥当,他也该安定下来,好好学些本事了,他不爱读书,留在延州学些生意之道也很不错,那就劳烦母亲了。”
种氏想了想,挥手让季槿先出去,才压低声音对柳照影说:“那孩子并不难办,阿蕙,你且告诉我,你这段时日,可曾沾过什么情债不曾?”
柳照影心中陡然“咯噔”了一下,莫名呼吸就有些乱,但她还是脸色不变,说道:“我在金陵城中,那是沾上的人命债,日日提心吊胆,仿佛颈上悬刀,有何情债可沾?母亲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