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梓年坐在冯沛的书房里,脸上挂着几分淡淡的不耐烦,道:“哥哥,你别说了,父亲忙于朝中事务,没有时间来捻茗院也是正常的。”
“正常的?谁家父女除了必要的场合一面不见的?梓年,你住的捻茗院离父亲的书房最近,也该时常去瞧瞧父亲。”冯沛不厌其烦的劝着冯梓年。
“哥哥,这么些年你想起过母亲吗?”冯梓年突然抬头,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瞧着冯沛,烛火摇曳下,瞧的冯沛只觉得心如刀绞。
“母亲”冯沛偏过头,脑海里却想起沈素在世时,就在捻茗院门口那颗大槐树下。抱着梓年与父亲说话的样子,后来很多年他都没有再看到过母亲脸上流露出那样的笑容。
良久冯沛才缓缓的吐出几个字:“母亲也不希望你跟父亲生疏至此。”
“哥哥,害死母亲的真的是画眉吗?”冯梓年仿佛没有看到冯沛的伤感,喃喃的又追问了一句。
这件事一直压在她心里:“就算是当初我将絮丹千刀万剐,就算是大舅舅亲手剖了画眉的皮,挂在母亲的坟头谢罪又怎样?母亲的死。”
冯梓年话未说完,就被冯沛厉声斥责:“住嘴!母亲已经死了,你就算为了母亲,与父亲相见陌路这么多年,到最后吃亏的不还是你自己。”
“你知不知道,父亲已经开始给你物色各种各样的人家了,在父亲眼里你性格太过要强,执拗不懂变通,父亲想在合适的亲族里,为你挑一个脾气秉性都好的子弟嫁了。”
冯沛恨铁不成钢的瞧着颓废的冯梓年:“母亲没了,我还可以靠着科举有个出头之日,可是你呢?你的所有都在父亲和祖母的一念之间,若是你也如母亲一般”
“这几年大舅舅在战场上拼死搏杀,父亲看在沈家的面子上,没有续弦,若是父亲不再顾及沈家,续娶正室,你还指望父亲站出来替你出头吗?”
冯梓年几乎是决绝的道:“是他的纵容一步步导致了母亲的死亡,是他好色才给了画眉希望,是他滋生了画眉的野心,导致后来画眉竟然敢对母亲下毒你让我怎么对着那张脸,亲热的喊着父亲?”
黑夜里少女声嘶力竭的嘶吼声音,深深刻在了冯沛心里,心里无数的念头最终都化成了一声浅浅的叹息。
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黑夜,冯沛才无力的跌坐在身后的椅子里,这么些年归根结底自己对父亲也是有怨的吧。
母亲死后父亲一个又一个妾室迎回府里,府里的孩子一个又一个落地,父亲一次次的推脱母亲的忌辰,甚至不愿意多看自己和梓年一眼。
祖母回京后梓年的日子只怕是更难过了
暗处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离开,夏日的晚风吹在男人的脸上,长长的头发随风摆动,脸上落寞异常。
应酬完前厅的先生们,冯惟仁难得的想起了冯沛,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到大女儿与儿子说笑的声音,鬼使神差的冯惟仁收回伸出一半的手,没有推开眼前的门。
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他以为自己至少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从未想过沈素的死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顶多就是糊涂了些,当初对于画眉的喜爱就像是对于一个古董摆件的喜爱一样,他也从来没想过画眉竟然敢给沈素下毒。
至今他都不敢相信那样一个柔弱的女子,怎么会做出那么恶毒的事情。
人到中年的冯惟仁弯着脊梁,颓然的坐在捻茗院门口的荷塘边,那颗大槐树还如往常般枝繁叶茂。
甚至他还能清晰的听到沈素笑着喊自己的声音,那张温柔的脸似乎就这样浮现在眼前,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素好像变得像梓年一样冷漠。
像梓年一样
冯惟仁突然回头,静静地看着捻茗院那扇紧紧合上的大门,到底是为什么呢?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为什么对自己有这么深的怨恨。
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趁着月色冯惟仁缓缓地走回清晖院,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去任何妾室的房间里。
第一次走进曾经与沈素生活过的正房,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仿佛这里的主人从不曾离去一般。
空荡荡的房间,让盛夏里的冯惟仁感觉到了丝丝寒意,一阵阵无名的心慌从心底涌起,这是他最厌恶的情绪。
他以前以为这种让他窒息的感觉,是因为沈家,因为沈素的压迫,可是沈素死后回想起她的每一刻,他都觉得无比窒息。
冯惟仁和衣侧卧在塌上,脑海里不断涌现冯梓年和冯沛在书房里的话。
是他的纵容一步步导致了母亲的死亡,是他好色才给了画眉希望,是他滋生了画眉的野心,导致后来画眉竟然敢对母亲下毒你让我怎么对着那张脸亲热的喊着父亲?
这几年大舅舅在战场上拼死搏杀,父亲看在沈家的面子上,没有续弦,若是父亲不再顾及沈家,续娶正室,你还指望父亲站出来替你出头吗?
捻茗院
末云犹豫再三,还是走到冯梓年身边道:“姑娘,老爷刚才在门口坐了很久,像是在等姑娘的样子。”
冯梓年没有回头,沈素的死成了父子三人的心结,不仅冯惟仁不敢面对沈素的死,冯梓年同样不敢。
所以父子三人都选择了逃避,冯惟仁不敢见冯沛和冯梓年,冯梓年也费尽心思的躲着冯惟仁,就好像不见到这个始作俑者,就能不用回想起母亲的死一般。
冯梓年布满密密麻麻红血丝的双眼,悄然与末云的视线碰撞在一起:“末云,你说母亲会原谅父亲吗?”
冯梓年没有等到末云的回答,房间里陷入了一便沉默,良久末云才开口道:“若是姑娘,姑娘愿意原谅吗?”
冯梓年想了很久,她不愿意,上一世母亲从炙热的爱着父亲,到一点点的幻灭,就像一件瓷器,在反复撞击下片片碎裂,最终郁郁而终。
这一世母亲竟然直接被父亲的外室,一剂药毒死,虽然每一世父亲都没有直接参与母亲的死亡,可是每一世父亲都间接害死了母亲。
这些年冯梓年也曾在冯惟仁的眼睛里,看到过深深的歉疚,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他空有一身佛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