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说着要转院的事,陆隽川直接翻身下床了。
右脚脚踝打着石膏,外头罩着个藤制的固定架,他看起来好像穿了一只镂空的套鞋似的。
地上没有拖鞋,他就光着一只脚站起来了。
“小心你的腿!”许副院长惊讶地发现陆隽川右脚着地好像没事一样,“你不疼吗?麻药过了现在应该是很疼的呀。”
孟珍珍心疼地看着他绑着石膏的右脚,赶紧扶着他上床去躺着。
“不疼,我从战场上下来就没有了痛觉。”
陆隽川看见孟珍珍拿出一块白色的布给他擦脚底的灰,很不好意思得使劲弯曲了脚趾。
“我这脚也是使不上劲才发现骨折了。我跟麻醉医生说我不怕疼,但是他大概以为我是在逞强,还是给上了麻药。”
“对,失去痛感这事我知道……”尤映月在一边附和道。
陆隽川转向这个自称是他朋友的人,
“这位同志,我记得在火车上见过你,我那次就说了不认识你,你不要再认错人了。
我再说一遍,我们不是朋友,你不要自作主张做任何事情,行吗?”
尤映月眼里浮现了一丝受伤的神色,默默将手收了回去。
他不是脸盲所以不认得她,他是真的一点也不记得她了。
陆隽川又转过去对许副院长道,“我这点小伤已经做了手术,能不能回家静养。”
“如果只是骨折的话,现在当然可以出院,但是你的韧带是做了手术的,需要换药。
术后感染期七天,你最早也需要一周才能出院。因为你还合并有骨折,所以我建议你住院观察两周。”
许副院长说得很详细,有理有据。
孟珍珍也觉得养伤才是头等大事,不能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影响治疗。
看见陆隽川还要开口,孟珍珍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左腿。他立刻噤声,背靠着枕头做乖巧状。
孟珍珍瞪他一眼,转过头柔声跟许副院长商量,
“什么时候出院当然要听主治医生的。但是这个住院的环境会影响到病人的情绪,
情绪会影响到恢复的情况,恢复的情况会影响到出院的时间,许副院长你说对吗?”
许星鹏看见面前的小姑娘对自己眨眨眼睛,突然领悟了,他押着依依不舍的尤映月和垂头丧气的冯远走出病房,
“是的,养病的环境很重要。你们稍等,我这边安排一下。”
五分钟后,许副院长带着一男一女两个白大褂到了病房里。
“这位是骨外科的护士长童瑶,这个是我的学生曾凯。以后小陆同志你有问题找他们两个就行了。
我们这边会加强管理,不允许人员串岗,不让尤同志再出现在这个楼层,一定保证小陆同志能够安心静养。”
转院的计划,在许副院长积极解决问题的友好态度中暂时搁置了。
“对了,长途电话可以在门诊大楼一楼服务中心打,也可以来找我,我带你去院长办公室打。”
许副院长临走还不忘提一下这个茬。
孟珍珍心知这位卖了个好,还是希望能上达天听的,忙说了一堆好话,把人送走。
“十七床,拿饭!”
刚想坐下歇一会,门口就有个声音吆喝上了。
孟珍珍出去一看,打饭的阿姨推着车子站在门口,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手里已经被塞了两个搪瓷大盆。
一盆菜,一盆看起来大约三四两的米饭。
“有汤,不过得你自己拿碗来添。”
阿姨一看这个生面孔的女娃娃,就解释了一句。
孟珍珍端着两个大盆进屋,搁在标了数字十七的简陋床头柜上,又问了陆隽川找到个白铁饭盒去盛了一碗飘着两粒葱花的汤。
两个人对着床头柜上的饭盆大眼瞪小眼。
孟珍珍看着菜盆里面荤菜素菜、红烧清炒、汤汤水水都混在一块了,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以己度人地对小哥哥说:
“你是不是不想吃这个呀,我还是去买点什么吧?”
“你先吃吧,你吃不完的给我。”其实陆隽川已经饿了,早饭睡过去了根本没吃。
但是女朋友还没吃呢,他怎么好下筷子?
孟珍珍极为自然地rua了一下阿川睡得乱翘的头发,“你先吃吧,我去医院周边踩踩点,买点东西。”
她刚刚转过身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了手腕,借着几乎遮到膝盖的床帘,陆隽川的胆子似乎也大了起来。
孟珍珍被拉到了床的侧面,对上了一双如同琥珀般漂亮的眼睛,然后他的大手捏上了她纤细的脖颈。
没等她作出反应,整个人已经被动地往前倾。
紧接着绷起的上唇突然一痒,被他湿热的唇不轻不重地啾了一下。
这浅尝辄止的短吻过后,阿川就恢复了老干部的一本正经。
如果不是他面颊到耳朵全部都红了,孟珍珍都要以为刚才的那些是她的3D白日梦了。
……
下了一层楼梯就碰到了阴魂不散的尤映月,孟珍珍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打了折。
她不想跟小哥哥的舔狗说话,可是这么大个人堵在楼梯口,真的是避无可避,
“我没什么时间,你有话就快说。”
“我和小陆一起当过两年兵,还一起上过战场,”尤映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只不过他的头部受了重伤,记不起来了。我们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是不简单,你给他写过情书,他没收到——
孟珍珍笑笑,“我得去买东西,堵在这说话也是说话,一边走一边说也是说话。
反正你消极怠工成这样了,应该是不怕扣奖金的,我们边走边说吧。”
尤映月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然后木然地让开了路,让孟珍珍先下去,过了两秒转身跟上,
“我和他……”
“他没打过恋爱报告吧,和你?”孟珍珍看似随口一问。
“那倒是没有。”
尤映月发现这个女孩下楼梯的速度奇快,还没说几句话,两人已经到了一楼。
“那就行了,你们的过去是没有证据支持的,他也不记得了,那么就相当于没有。”
“这怎么能等于没有呢?”尤映月急了。
“那你说你记得在银行里存了一百块,但是没有开存单,现在银行的人不记得你存过钱,你觉得你这一百块还能问银行拿到吗?”
“……”尤映月皱起眉头,一张马脸拉得更长了。
她觉得对方说的好像也挺有道理,但是莫名觉得不爽这是怎么回事?
“我劝你不如从现在开始重新存钱,陆隽川现在也已经记得你,虽然不是什么好印象就是了。”
“……你不怕……”尤映月满脸狐疑。
“他这张脸……不是你,也有别人。杞人忧天不是我的性格,”孟珍珍摊摊手,
“不过我劝你,短期内不要再出现在他的病房,不然他百分之百会转院的。”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医院门口了,孟珍珍回过头来,
“对了,我想给阿川买个骨头汤喝,这里你熟,你告诉我去哪儿买呀?”
“……”
在尤映月的带领下,孟珍珍找到了开在巷子里的老字号,她点了一荤一素一汤一饭,还让打包一份老火骨头汤外带。
“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情敌,我不想跟你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因为可能会消化不良。”孟珍珍一本正经地看着尤映月说。
“但是你带我找到这家店,我得谢谢你,不如你自己点菜,我帮你付账如何?”
尤映月心里好气,但是对面前这个大大方方、直来直去的小女孩,她就是讨厌不起来。
摸摸肚子也确实饿了,她花三毛五点了一份青菜肉丝面,坐到离孟珍珍最远的桌子上去吃。
吃完饭,孟珍珍提着竹篓出了这家老字号的餐馆,心里和胃里都无比满足。
竹篓里头是一瓦罐排骨汤和半斤米饭和一点泡菜,餐具和竹篓都是直接问店里买的。
然后回程的路上她又去供销社卖了塑料大拖鞋和水果之类的东西,最后尤映月的手里也都拿满了东西。
就这么一小会儿,孟珍珍已经出去了十几块钱,看得尤映月眼热不已。
毕竟她这个大医院的护士长一个月也才四十八块钱的工资,不可能给自己心心念念的小陆买这么多东西。
两人都发现只要不提小陆,就可以聊得毫无芥蒂。听说尤映月是南方人根本不太能吃辣,到了盘花市工作在饮食上特别不习惯。
孟珍珍笑着揶揄她,“人家是千里为官只为财,你是千里奔赴只为一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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