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四十分钟短暂的睡眠之后,孟珍珍因为缺血而关机的大脑率先重启上线。
大脑当中认床的这个功能也开始工作,它确认了一遍发现睡眠的环境不对,直接拉起了警报。
在这个警报的作用下,孟珍珍醒了。
尽管身体十分疲惫,却再也睡不着。
她拿起毛巾颤巍巍地扶着极陡的木扶梯下了楼,去厨房打热水洗脸。
然后强打精神在小院转了一圈,拍了一些夕阳下的镜头。
燕子们都出去玩了,檐下留下几个空空的燕窝。院子西边那几棵树的叶子郁郁葱葱,却平平无奇。
倒是东边院子外头有一棵不知名的高大树木开了花,树枝楹楹向上,探进墙来。
道道细腻清晰的树影纹路间,蓝紫色的小花开得如烟如雾,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别有风情。
她正抬着头放大了拍摄细节,一把醇柔的女声从凉亭里传出来,原来是刚刚那位袁老太太也坐在那儿看花呢。
“蓝绣如云嵌晴空,花颜作铃响碧穹——这是蓝楹树。”袁老太太说。
孟珍珍点头致谢。
真的涨姿势了,以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树,花开得跟一团蓝色的雾气似的。
“来,孟小姐,陪我坐一会。”袁老太太微笑着朝她招手。
“稍等。”孟珍珍跑到西厢楼下,把摇椅上的软垫和毯子一锅端了抱着跑进了凉亭。
摇椅的棉座垫刚好能覆盖凉亭三段木椅子中间的一段,孟珍珍扶老太太坐在上头,又用毯子盖住她的腿。
等冲好两杯麦乳精回到凉亭,孟珍珍发现小橘胖跟着‘它的’毯子过来了,也不怕生,就睡在了老太太的腿上。
两个今天才见面的陌生人,一老一少差了有几十岁,却像一对朋友一样坐在亭子里一起用杯子捂着手,尽管沉默,却不觉得尴尬。
“这个时候要是再有个曲儿听,就是神仙的日子了。”袁老太太轻啜一口冒着热气的麦乳精,摸着橘胖的头,眯起了眼睛。
“东厢有电视机,但是搬来搬去的太麻烦了,回头去买个收音机听吧。”孟珍珍也低头喝一口。
两人相视一愣,都笑了出来。
总算有点明白为什么她和袁老太太这么合拍了。
她们都是这种活在当下的享乐主义者,理想的生活就是做一条盛世的咸鱼。
“徐阿福真的是有后福的,遇上了你,”老太太眼睛望着远处的火烧云,
“我让他去问问种这树的院子卖不卖,要是我有这个运气,就能跟你做邻居了。”
孟珍珍回头看了看那种着蓝楹树的破院子,很怀疑那边究竟有没有人住。
老太太也不用她搭话,就继续自顾自的说下去,
“阿星这个女娃娃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脑子还可以,教她读书写字,教两遍也就会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太死心眼。从小就像丫鬟一样吃得少做得多,我教她偷懒,她还不肯。
后妈带来的拖油瓶抢走她的东西,她也不声不响,小小年纪就学会了骗自己,觉得不吵不闹,日子就还可以过下去。
人家把她逼到墙角,她就缩在墙角里,觉得不站起来就行了,结果呢?最后人家连个墙角也不肯给她了。
看她这把骨头还值几个钱,后妈就把她卖了。
酒鬼老汉醒着的时候都不记得有她这个人,何况有钱喝酒比啥都要紧。
刀是我给她的,唉,教不会啊,瓜娃子连作假都不会,差点真的流干血死掉。
谢谢你肯舍了一碗血救她,这个孩子死心眼得很,她一定会想着报答你的。”
“您帮我告诉她不用报答了,好好活着,比啥都强,”孟珍珍又喝一大口,
“看看夕阳,撸撸猫,喝喝麦乳精它不香吗?”
“就是,香着呢,好日子还在后头,我老婆子都想再多活几十年呢。”老太太笑。
“我们一起再活它五百年吧。”
孟珍珍举起杯子碰了一下袁老太太的杯,伸手挠挠橘胖的下巴。
“五百年那就太多了,成了老妖怪了……”
“哈哈哈……”
这头聊得正开心,那头徐老爷子和陆隽川也回来了。
今天来不及自己弄饭,老爷子来回报说他在一家老字号叫了桌席面,过一会就送过来。
四小智从东厢探出头来,听见晚饭有外卖吃,开心地欢呼一声,又回去看电视了。
“哎呀,我还没跟家里说过呢,他们会担心的。”孟珍珍站了起来。
陆隽川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叫她坐下,
“小四回五幢楼去了,我让他给你爸妈带个信,说你今天加班不回去吃晚饭。”
“太好了。”孟珍珍长舒一口气。
徐老爷子站在亭子角那边,那姿势给人的感觉还真像一个老管家。
孟珍珍可不喜欢让老大爷站着,自己坐着。赶紧叫他坐下,还拉着小哥哥让他往自己身边的软垫上坐。
老爷子斜着身子坐了,“我之前就一直打听着,咱们格地坪这边还有三家院子是挂了牌子要卖的。
一家是我们隔壁十七号乙,院子最大,但也最破落,屋顶长满草,都是漏的,不修根本没法住人。
他们老刑家人口也多,就算修好了,一大家子搬过来根本住不下,所以现在还在下头村子里住着呢。
还有一家是前头十五号大杂院里隔出来的三间房的小院,就是赵厨子他们家隔壁的院子。
那家人有两个儿子,这会儿大儿子要结婚,房子也不能再搭了,挤在一起也不像话。
又拿不出钱来盖房,所以寻思着卖了这个小院,去下头村子里换大点的屋,一家人还是住在一起。
还有一家是十一号,他们家儿子早几十年就出国了,前些年可真是把两个老的连累得不轻。
现在政策松动,他儿子打算把老的接到国外看病养老,临走之前就打算把房子卖了。
那房子之前借给粮食局做宿舍,里头结构改了,隔成了六户人家。不过有一点儿好,那个三层的小房子是有自来水和抽水马桶的。
价钱呢,我也打听了。十五号大杂院里的那个最便宜,开价三百二,我估计好好谈谈能还到二百七、二百八的样子。
十一号的三层小洋房是五百五,谭家七月就要走了,开的实价。
我们隔壁刑家人口太多,人多就嘴杂,再加上隔壁地方也大,有我们院两个那么大吧。
所以开价是一千一,我估计还不了多少价,空关好几年了都没有人买。”
孟珍珍听到抽水马桶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偷偷捏了捏小哥哥的小拇指。
陆隽川不明所以,在桌子底下悄悄反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孟珍珍沉浸在买房的兴奋中,脸上笑眯眯的一点也没有什么异样,一只手不停地揉捏着小哥哥的手,不一会儿陆隽川的耳朵就红得都能滴血了。
当然她买房并不是刚需,还是应该紧着老太太她们先挑。
袁老太太说明天去看了房子再做打算,
“房子是一定要买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卖掉前门那边的房子吗?
阿星要是再住在那边,离她后娘那么近,早晚还得再被卖一次。
我这房子要写两个人名字,阿星知道自己有房产了,才能立起来。等我走了,我也能放心。”
“我也会照看她。”徐老爷子似乎被那句‘等我走了’刺了一下,直接站起来了。
孟珍珍和陆隽川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两位怎么好像是有情况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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