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我了,该我了,你不要抢嘛。”
“哪里就该你了,明明轮到我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嘛。”
“我就不讲理了,你怎么着?不服气来打我呀。”露儿把沙包夹在脖子上,手舞足蹈,那表情要有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主子你看露儿哥哥嘛。”那年龄最小的侍儿争不过露儿,气得一跺脚,眼巴巴地看着薛恺悦,向贵君主子告状。
薛恺悦懒洋洋地一摆手:“行啦,多大点的事,本宫瞧得明白,露儿你不要欺负人家。”
昨晚上经由董云飞的一番开导,他已经不是那么生气了,可武馆开不起来,他也没什么事做。露儿瞧他无聊,就提议让他在廊下坐着看他们玩丢沙包的游戏。
侍儿们蹦蹦跳跳,瞧得薛恺悦心里痒痒,只是顾念着腹中有凤胎,不敢上前去,不过听着侍儿们叽叽喳喳,他倒也不那么郁烦了。
“主子,主子。”皎儿从院门外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到得近前却又站在台阶下面,欲言又止。
“怎么了?”薛恺悦瞧着皎儿脸上的情形像是有心事,连忙开口询问。
皎儿讪讪地笑笑,伸手指指正殿:“主子在廊下坐了一阵子了,累不累?累的话奴才扶您进殿歇会儿?”
嗯?皎儿这是有话不方便当面说啊,薛恺悦瞬间想起皎儿哥哥的事来,站起身来道:“进去躺躺也好,你们接着玩。”
皎儿听了连忙上前扶他,主仆两个一同往正殿走,进得正殿并不停留,彼此极有默契地到内殿去。
“究竟怎么了?”薛恺悦甫一在宝座上坐下,就着急地询问皎儿。皎儿平日里是个能承事的,便是出了他哥哥枉死的事也不曾乱了章法,今个儿这么欲言又止的必是有什么惊异的事。
皎儿弓着腰道:“主子,紫宸殿的洛儿是奴才的同乡,他今个儿不知道怎得得罪了圣上,被圣上关到赏刑司去了,慕儿说圣上今个儿早上凤颜大怒,说不定会把洛儿配给边远州县的军士们呢。”
薛恺悦不认识这洛儿,当下也不太着急,只问皎儿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皇仪宫的慕儿。主子,慕儿方才来找奴才,求奴才跟您说一声,让您救救洛儿,还说只有您能够救洛儿了。主子,洛儿他只有十七岁,他哪里受得了边境的苦啊?”
皎儿的脸色比方才还要哀戚,显然对这个同乡即将遭受的苦楚感同身受。
薛恺悦皱了皱眉,都说仆侍似主人,皎儿这孩子有点像他,平日里聪明稳重,可是遇到亲友有事,就恨不得两肋插刀,只是,他悄悄地叹了口气,宫中没人不知道皎儿是他的心腹,皎儿总这么热血助人,怕是早晚有一天会给他带来麻烦。
他抬眼看看皎儿,十分坦率地问道:“你想让我救他?”
皎儿眼角噙泪,话却说得十分坚定:“主子,奴才很想让您救他,可是奴才也知道,那些个言官天天盯着您,没事还能找个理由弹劾您呢,奴才不能为了一个洛儿,让您摊上麻烦。”
这还算句话,薛恺悦迅速地理了理思路:“陛下向来仁厚,今个儿凤颜大怒,这洛儿必是犯了大错,既如此,他受罚也是应该的。”
皎儿点头附和:“主子说得是。”点头归点头,皎儿皱成一团的小脸并没有舒展。
薛恺悦看得心有不忍,妥协道:“晚上陛下若来,我悄悄地问问她,看看这洛儿犯得究竟是什么错。”
皎儿立刻绽了笑脸:“主子,主子,奴才替洛儿谢谢主子。”
薛恺悦连忙制止:“你先别谢我,我可没答应救他,他若当真犯了大错,我是断不会为他求情的。”
倒不是他心肠硬,而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犯了错不受罚,这律法规矩就荡然无存了。
皎儿讷讷地答应,主仆两个又闲聊了几句,就到了午膳时分了。
皎儿刚出去传膳,殿门外露儿便禀报道:“主子,尚公子来给主子请平安脉了。”
薛恺悦连忙道:“快请。”
尚然兮手中提了个小药箱,一见了他先向他问安:“给贵君殿下请安。”薛恺悦对这尚然兮向来客气,当下拱手回礼:“尚公子快请坐,露儿给尚公子倒茶。”
尚然兮闻听此言,连连摆手阻止,“茶就不喝了,在下待会儿还有事,咱们直接诊脉吧。”
薛恺悦连忙把手腕伸出来,尚然兮从药箱中掏出块丝絮垫子给他垫在手腕下面,露儿上前来询问薛恺悦道:“上回皎儿把蒙腕子的素罗放哪了,主子知道吗?”
薛恺悦摇头,他哪里管这些小事,当下爽快地吩咐道:“尚公子是男子,有没有帕子有什么要紧。”
露儿坚持去找:“那怕是不行,请尚公子宽坐片刻,奴才这就去找。”
尚然兮倒也不急了,一撩青金绣花长袍坐在离薛恺悦最近的椅子上:“找块帕子的功夫还是有的,贵君莫要着急。”
薛恺悦听了,不由得笑了:“你这个人,本宫哪里着急?不是你铺子里有急症病人吗?”
尚然兮眨眨眼睛,两弯又浓又密的睫毛上下忽闪:“在下铺子里没有急症病人啊。”
“那你是要干什么去?”他方才听得分明,尚然兮的确说待会儿还有事。
“殿下说这个啊,在下从贵君这里出去,还要去趟,去趟,呃丽云殿。”尚然兮今个儿怎么结结巴巴的?薛恺悦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他也没往深了想,毕竟尚然兮和江澄是好友,人家来找好友没准是有什么事商量。
只是他想起那回中午去找江澄扑了个空的事,提醒尚然兮道:“你跟澄之约好了吗?若是没约好啊,这大中午的,澄之未必在殿里。”
尚然兮不自然地笑笑:“多谢贵君提醒,在下跟澄之约好了的。”
薛恺悦听了便不再多说。
尚然兮还有安排,这次的脉诊得相当利索,只跟他说了句贵君和凤胎一切安好,便站起身来告辞。
薛恺悦见状越发认定尚然兮是有什么难事要去找江澄帮忙,当下吩咐露儿道:“替本宫送送尚公子。”
尚然兮向着露儿拱手,谦逊辞谢:“留步,留步,贵君太客气了。”
薛恺悦不以为然地笑笑,让侍儿代送,这还叫客气?
露儿左右看看,脸上挂着最为甜美的笑,却是果真止住了脚步。
薛恺悦见露儿不动步了,便觉得这礼数有些简便,刚要给露儿使眼色,皎儿就从殿外走过来道:“让奴才去送尚公子吧。”
薛恺悦想了想皎儿过去正好问问江澄他哥哥的案子怎么样了,便点头应允:“也好,你代本宫把尚公子送到丽云殿里再回来。”
皎儿去了好久,直到薛恺悦用过了午膳进内殿歇午,皎儿方才悄悄地走了进来,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薛恺悦不禁问道:“你这又怎么了?”
皎儿一惊一乍地道:“主子,景卿主子生病了,脸色差得很,尚公子好像就是专门来给他看病的。不过,奴才不明白的是,尚公子明明给他开了药,奴才也看见景卿主子打发他殿里的侍儿去太医院抓药了,可是奴才让景卿主子保重身体,景卿主子却说他没事,还告诉奴才出去不要乱说。主子您说这事怪不怪?”
薛恺悦不以为意,江澄是天子的君卿,又是当朝左相,皎儿只是个侍儿,哪有做君卿的跟侍儿解释许多的?当下笑笑道:“澄之公务繁忙,许是累着了,你不要乱猜。倒是你哥哥的案子,澄之怎么讲啊?”
提起这个,皎儿瞬间就精神了:“景卿主子说知州给他回信说已经在审理了,景卿主子让奴才再等两日,主子,景卿主子做事当真利落,奴才哥哥的冤情不日就有结果了。”
薛恺悦之前已经听江澄讲过此事的难点,不像皎儿这般乐观,却也并不打击皎儿,只嘱咐道:“晚间陛下和辰儿都要过来用膳,你让刘师傅给她们母女俩都准备上爱吃的菜。”
皎儿喜滋滋地应了,薛恺悦翻身入睡。
等他再醒来,便见董云飞在榻沿上坐着,董嘉君一脸凝重地看着他问道:“恺哥,你听没听说内侍省的几个官儿到底犯得什么错啊?”
薛恺悦迷迷糊糊地撑起身来:“没听说啊,我只知道紫宸殿有个侍儿犯错了,没听说内侍省的官儿犯错啊。”
董云飞挠挠头发:“她们肯定是犯错了,今个儿一早御前护卫传的陛下口谕,把尚服局和尚寝局的几个官儿全都投到赏刑司里去了。”
薛恺悦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他认为这事跟他和董云飞也没什么关系,他边穿中衣边对董云飞言道:“想是她们有贪墨渎职的事,内侍省的官儿这方面难保,不过这事与你我无关,你管她那么多呢。”
董云飞待他把中衣穿好,起身给他往架子上拿外衫来:“那个典灯是我爹爹的侄女,爹爹方才巴巴地让人送信给我,说是姑姑姑父就这么一个女儿,千万别让她丢了性命。是一亲挂一心,我就算是不想管,也不能全然不理啊。”
原来是表妹被投进去了,难怪董嘉君会过来问讯,薛恺悦想了想给董云飞出主意道:“你要不去皇后那里问问,或许皇后知道得多些。”
董云飞一边帮他整理衣领,一边答道:“我也是这么想,我接到信先去的麟趾殿,皇后哥哥不在殿里,淑王君和惠王君倒在殿里坐着等他,侍儿们说皇后哥哥去看知柔了。我寻思着皇后哥哥都这么忙了,我别去给他裹乱了,就到恺哥你这里来了。”
薛恺悦诚恳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不过陛下晚上可能会过来用膳,你等陛下来了问问她。”
董云飞听他这么说,脸上的愁云立刻就飞走了,还笑呵呵地给他讲最新的趣闻:“恺哥你知道吗?咱们巡视处那个雨棠和秦梦菲家的小姐好上了,估计过不了多久他就要成为秦太医令家的女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