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流觞曲水(二)

遂二人在周韫和崔屿忆附近也寻了个草团坐定。

他们二人边上是陈钧言和朱雪沁,远处能看见韩书琴扯着一脸不情愿的曹凌,嘴里似乎还威胁着曹凌若不能拿到那彩头便没他好果子吃。周窈棠翻了个白眼,与边上的朱雪沁闲话道:“曹公子真是好生可怜。”

朱雪沁轻声耳语道:“那也无甚法子,曹凌怎就被她给瞧上了。她倒也不管曹凌到底对她有意无意,硬是让韩国公去曹参军府里订了下了这门亲事,就待着二人到了婚嫁之龄完婚呢。”

周窈棠道:“那如今看来,曹公子必对她无意了。”两人皆替曹公子叹息了一声。

这时,所有人差不多都围着溪边在草团上坐定了。

周窈棠忽然瞥见似乎又只剩叶争纯一个人手足无措地站在假山前,难道又无人同她一道?瞧了一会儿,周窈棠打定主意,对着身边的赫连桓道:“桓王哥哥,你瞧见那叶二小姐了吗,似乎无人同她一道呢。”

赫连桓顺着周窈棠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皱了皱眉道:“怎么会如此?我邀请的人可是双数正好的,不然也不可能出此提议,平白叫人难堪。”

一旁的周韫听见了,回道:“今日似乎蒋司马家的小儿子告了病未能前来。”

赫连桓道:“这便真是麻烦大了。”

周窈棠略微思索了一下,道:“这有何难?殿下你可邀请她同我们一组,这也算是彰显了叶小姐是被王府特地邀请来赴宴的,倒也与有荣焉。反正其他人都有了同伴,不会在意我们这组有三人的。再者,我若是对不上诗,叶小姐也可帮些忙呢,到时我们定能拔得头筹!”

赫连桓一笑,道:“原来你竟是念着那头彩,连是什么都还不知晓呢。吾自己备下的,教自己得了总归是不好罢。如此看来也只能依棠儿所言了。”说罢,他起身前去邀了叶争纯前来。

待众人坐定,赫连桓吩咐了一声便开始了。

酒觞在小竹盘上沿着蜿蜒的小溪一路顺流而下,兜兜转转率先停在了周韫和崔屿忆的面前。

周韫便抱了个拳,对众人道:“那韫便先来抛砖引玉,献丑了。”他沉思了一会,开口道:“端阳瑶池欢良宴,丝竹新声妙入神。”

崔屿忆点了点头,接道:“曲终未得真雅意,流觞醉笑寄相逢。”

众人皆抚掌。二人又各饮了一觥酒,赫连桓令他二人拿了枚草筹,然后推动竹盘继续向前。

接着竹盘在环形的小溪中绕了一圈,停驻在了鲁氏姐妹面前。

二人中的姐姐鲁曦媛先道:“琵琶一曲旨酒尽,故人别来三五春。”

鲁曦妍思忖片刻道:“花楼......门前见芝草,闻道闲见高柳深?”而后,又跺了跺脚,道:“妍儿对的不好,自罚一杯罢。”话音才落,便已举起酒觞一饮而尽。

众人继续对了一会儿,有的已得了几枚草筹。

诸如周韫和崔屿忆四枚、马蔚和张蓉嫣四枚、陈钧言和朱雪沁五枚,这几人皆为江州府内有名的饱读诗书之才子佳人,而周窈棠她们三人一起也得了许多。

而有的却因未曾对上诗句而已饮了许多杯,其中以那曹凌为首,虽然每次都是他出了上句而韩书琴未对上,却迫不得已替韩书琴罚酒,此时酒已上头,脸醉得通红。

随着这场雅乐逐渐接近尾声,竹盘漂了最后一圈,又停在了周窈棠三人面前。

周窈棠仔细点了点身边的草筹子,发现与旁边的朱雪沁手中的数目一样,都是五枚。

朱雪沁注意到了周窈棠的动作,于是笑着对他们三人道:“这下你们可要好好思考如何吟最后一首诗了,可莫要白白把这快到手的头彩拱手相让呀。”

周窈棠笑呵呵地道:“那是自然,就请殿下你先来出上句罢。”

赫连桓沉吟片刻,道:“玉棕袭香,千舸竞,荷塘碧空如洗。红莲遗世,争先暗吐香蕊。濯素容,探涟欺淤。遍妆点,亭台佳致。通一气,超群卉。值午后,露止清丽。”

此上句一出,众人皆叫好。

周窈棠眉头紧皱,脑海中飞速地思索着如何做对子。

先前的几首她皆是勉强对上了,如今这几句有些复杂,旁边的人开始倒数,她焦急地思忖着如何应对。

正当倒数快要结束,她好容易理顺了,正要开口时,身旁传来清丽的女声不卑不亢道:“开筵共赏,南枝宴,雅意流觞曲水。东君折赠,岭头佳音远寄。朋酒侣,尊前吟缀。且优游,对景欢娱。更莫厌,羌管怨。琼花缀,思得此味。”

此对一出,众人只觉惊艳。

原来是那叶争纯,她微微一笑将酒樽中的琼浆一饮而尽,与众人行礼道:“献丑了。”陈钧言带头抚掌,道:“此句值当拔得头筹。”说着,将最后一枚草筹递到了她手中。

赫连桓也向叶争纯投去赞许的目光,笑着说道:“各位今日承让,吾自己备下的头彩,怎可教自个儿拔了去?”然后他接过身边侍从呈上的两只锦盒,还未发话,却见周窈棠率先道:“这论起功劳,需得给纯儿罢。毕竟这最后一枚关键的草筹是她赢下的。”

叶争纯摇了摇头,也道:“前几只皆是你赢下的,争纯恐怕受之有愧。”

赫连桓轻笑道:“你们二人怎的开始谦让起来了,这里自已备下了两样,你们二人挑了去便是。”

周窈棠从赫连桓手中接过锦盒偷偷看了一眼,然后迅速将其中一只塞入了叶争纯手里,道:“若不是你这最后几句绝妙的对子,我们未必能全胜。快收下罢,这是你应得的。”

叶争纯又推辞了几番,在众人的劝诫下,最终还是接了。

在赫连桓的示意下,二人打开了锦盒,只见叶争纯那只锦盒中躺着一支上好的紫玉簪,通体莹润,触手生温,瞧着便价值连城。

而周窈棠手中的仅是一枚寻常的吊坠,比起那支玉簪就更显得逊色。但她还是欢欢喜喜地谢过了赫连桓,当即请崔屿忆帮自己带在了颈间。

叶争纯这边却有些惶恐,犹豫着是否应当收下这贵重的彩头。

毕竟连她自个儿都未曾想过会拔了这头筹,万一桓王殿下本是为旁的人备下的,如今竟被自己截胡,岂不是不明不白地已然得罪了不少人。

但是另一方面,自叶氏一族家道中落,为了体面度日,家中值些钱的金银已全然典当了,自己已许久未曾佩戴过如此奢华的首饰。这只紫玉簪又好看的紧。

正当她的内心挣扎着,不知如何是好时,只听赫连桓温和地问道:“叶小姐可是对此物瞧不上眼?吾瞧你发间素净,若是实在不喜这类首饰,回头可来吾府上挑选些旁的小玩意儿。”

叶争纯听了桓王此言,还哪里敢推辞,立马行了一礼,道:“谢殿下厚赏,争纯实在是因为瞧着这紫玉簪甚是美观,这才多欣赏了几眼。争纯并非是不喜欢,请殿下恕罪。”

赫连桓微微一笑道:“如此便好。不如吾替你簪上如何?”语罢,他便取出那支玉簪,抬手随意地插在了叶争纯的髻上。

叶争纯的发饰本就素雅,只点缀着几只素银花钿和一根丝带。如今插上了这支紫玉簪,竟显得旁的坠饰烘云托月,连带着衬得整个人本身清冷的眉目皆温润了起来。

周窈棠在一旁忍不住称赞道:“纯儿,这支簪带在你的髻上真是极美。”

旁边的周韫也道:“看来殿下今日这头彩还真是赏对了人了。”

叶争纯又道了遍谢。只是脸微微泛红,手不自觉地抚着簪花之人在紫玉簪上留存的一丝温度,纤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住了眸光中泛出的点点倾慕。

众人聚着说了会话,眼瞧着日暮即将西垂,赫连桓便携众人返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