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刚进入《地下迷宫》(《路》)的世界时,阿黛尔感觉,她的最大损失也不过是意识力,所以她一直都不是很着急,也没有什么太强烈的目的性。
但是恩蒂的事情让她意识到,这件事情远远没有她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会有人在筛选【图书管理员】?
为什么偏偏这么巧,她也是一个【图书管理员】?
虽然阿黛尔并没有自恋到认为幕后之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毕竟她才苏醒不到两个月,但是她宁愿是自己想多,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疏忽,造成未来束手无策的结果。
如果,这一次的事情真的是针对她,那么对方的身份是什么?为什么?
不过不是针对她,是针对谁?
所以,后来之所以没有走,一是因为如果想要带艾达和克莱顿他们出去,那需要的能量代价简直是天文数字,把阿黛尔扒了都不够。
二是她的损失基本可控,甚至还有挣钱的机会,以及收集更多的信息的机会。
比如说现在。
她拿着【染血的匕首】在旁边划水,作为公认的前期只能用于辅助的天赋,阿黛尔并不介意多偷偷懒。
活死人一个接一个地扑上来,悍不畏死地冲击着光罩。
光罩外面的小说世界已经完全被迷雾所笼罩着了,只有贴在光罩上的手掌,挤压变形的脸,花瓣的叶片倒映在他们的视网膜上。
光罩里的人们只能够通过对声音的感知,判断远处应该有一支浩浩荡荡的活死人队伍赶过来。
花朵中心出现的口器打开,在迷雾中唱着古怪的的童谣。
凿开妹妹的头颅,将她的肢体碾碎。
血液和果汁一般甘美,骨片和烤鱼一般酥脆。
新鲜的马弗洛毛虫,是至上的美味。
发疯者唱诵着“去死”,为童谣合声。
“快看!啊!那是……什么?”有人抖着手,口齿不清地尖叫着。
活死人的身体表面如同被蒙上了一层蜡液一般,又或者像是被套进了一个半透明的口袋中。
五官像是可塑的陶土,渐渐在“蜡液”中融化掉——接着是四肢,躯干。
失去了具体线条的面部裂开了一道裂缝,漆黑的裂缝两边上扬,仿佛在微笑。
那个最初发现这一幕的人控制不住地发出刺耳而持续的尖叫声——他的声带破裂,喉咙出血,尖叫声带着腥气,围着光罩里的每一个人打着回旋。
接着,令所有人感觉到震撼的是——这个人竟然在光罩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被白色的蜡液侵染了一般,皮肤上生出半透明的膜状物。
手指和手指连接在一起,最初如同鸭的蹼,后来就再分辨不出形状。
“我不要像他那样!我不要像他那样!”一个人猛地尖叫起来,他疯癫地冲到了光罩旁边,用力地捶打着那看起来脆弱无比的保护罩,“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他拼命地重复着,“我们都得死!我们都得死!”
“砰!”
“砰!”
两道枪声一前一后地在光罩中响起。
第一枪,打死了已经开始“堕化”的第一个人,是那位熊一样的巡逻队长开的。
第二枪,打死了那个受到刺激的想要出去的人——是艾利克斯。
“是堕落生物!”他冷静的声音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感染的途径是恐惧,如果可以。你们应该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放空大脑,不要想任何事情!”
“这怎么可能?”女人哭出声来,“我们就要死了!”
说话间,她的鼻孔就开始消融不见,白色的蜡液迅速地攀上了她的鼻梁,奔着她的眼睛而去。
阿黛尔离得比较近,只听到艾利克斯的手枪发出“咔哒”一声——是没有子弹了。
旁边一个【射箭者】很快抬起了弓——烟灰色的箭杆插进那已经融化的看不见头发的脑袋上。
灰白色的液体顺着箭杆往下滴。
“萨鲁亚。”艾利克斯的口中发出如同蛇嘶一般的声音,他的声音很轻,极轻。
说真的,换个人站在阿黛尔的位置,都听不到他发出的声音,但可惜是阿黛尔。
因为不那么依赖地图了,所以阿黛尔日常都分出一部分能量用以增强自己的五感。
当场!
阿黛尔只觉得身体一震,这声音带着极大的能量。
一股能量顺着声音扩展开,散发着强烈的亵渎之意。
阿黛尔感觉自己的意识力像是陷入到了一团焦灼而黏稠的半固体半液体的存在当中,一股钻心的疼痛不止从何处蔓延开来。
这是阿黛尔第一次感觉到这样的痛楚——像是有人伸出手,从她的身上扒下来一块又一块砖,又像是有人钻进了她的砖瓦中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与此同时,远在闹鬼之地的知识之树一阵震颤,树叶剧烈地摇晃起来。
这和之前出现“杂交”这个概念时并不一样,她和她的本体距离如此之远,都能感觉到数要被连根拔起了。
这是什么单词?谁的名讳?
仅仅是轻轻地念上一句,就带给她如此大的伤害?
就像……就像她在贫民窟之战中见到的那个浑身都是羽毛的存在,就像她在赫尔墨斯街上看到的那个长着无数触手的,蠕动着的存在。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树就要按不住的时候,一股原始欲望的气息从树最上面的星星那里散播下来。
沾染了这气息的一切关键词都化作最本能的律动。
阿黛尔连忙后退几步,趁着艾利克斯没注意的时候,快速在胸前画了个半月牙的符号,向母亲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这些关键词可不能出事啊……
如果真的被母亲就此活化了,她以后就不用写小说了,还当什么“小说家”?
她的知识里面肯定永远都是那个节奏了。
艾利克斯终于注意到了阿黛尔的异样,他有些慌乱,阿黛尔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慌乱的表情。
他的手伸过来,一股强大的能量场从他的身上散发开来,贴在了阿黛尔的后背之上——瞬间,她就感觉到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从后背蔓延到整个身体之上。
“抱歉。”他说道,并没有再提刚才的事情。
艾利克斯的能量帮助她稳定住了母亲的律动,她的知识之树平静下来,但是“萨鲁亚”这个名字却出现在了树上。
仅仅是名字本身,就已经是珍贵的知识了。
在阿黛尔还从刚才的意外缓慢恢复的同时,光罩中的其他人已经被这突如其来,接二连三的异变刺激的更加绝望了。
有个人甚至忍受不了这种压力,袖珍的掏出一把女式手枪,直接自杀了!
“冷静下来!”艾利克斯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光罩内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的。
得益于一直以来建立起的威信,在艾利克斯说完之后,光罩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还在这里。”他缓慢地环顾着每一张脸,“我还没有放弃你们,所以也请你们也不要放弃自己。”
绝望和希望在这狭窄的光罩之中发生着对抗。
“正如你们所见到的,这一次的事件,正是邪神的阴谋。”艾利克斯一字一句地说道,他的声音不响,却意外地有威严。
“诸位都是威斯康纳的良好纳税公民,是威斯康纳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
“邪神和那些堕化者们的目的就是想要摧毁我们的家园!如果我们就此让他们得逞,那么我们的孩子,我们的亲人都将一同沦陷!”
“而我们的家园,我们的故乡,也会在打击中被摧毁!”
“作为威斯康纳的领主,我在此诚挚地邀请你们,加入保护威斯康纳的行动中来!你们愿意么?”
良久,没人说话。
但突然!
“愿意!”不知是谁先起了头。
人总是喜欢从众的,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很快,“愿意!”就此起彼伏地在光罩内响起。
“感谢你们!威斯康纳城的明天,因为你们而辉煌!”
“他真是一位优秀的领主。”拉乌尔不知何时来到了阿黛尔的身边,打量着正在狂给民众打鸡血的艾利克斯。
“确实。”虽然阿黛尔对艾利克斯的感觉很复杂,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承认对方在做领主这个方面,是十分用心,而且十分负责的。
“他是威斯康纳当之无愧的主人。”阿黛尔不再看艾利克斯,而是说道,“出去之后,你想做什么呢?”
“找一个地方,平淡的过日子吧。”拉乌尔似乎早已准备好了答案,阿黛尔的话音刚落,他就回答道。
“你甘愿?”
“你想说什么?”
“我有一份工作,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阿黛尔看着他,“我的领地里需要一个娱乐场所,来安抚信徒们的情绪,我觉得你就很适合。”
拉乌尔没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阿黛尔。
阿黛尔也不介意,继续说道,“比如说唱一些《你是至上》或者是《黑色的葬礼》之类的,我听说最近王都菲尔德很流行这些曲目。”
拉乌尔突然间轻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皱出细细的纹路来。
他认真地看着阿黛尔,用一种好听而且悦耳的声音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