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了就是跑了,”林英瞳拿眼睛剜了华东区海下城军警调查处的来人一下,语调平静,“我还要交代什么?我的外勤记录仪拍得明明白白——”
“林大副,据我所知,你和22号是……亲属关系?同母异父的哥哥是吧。”对面的审讯官不紧不慢,把全息文件夹慢条斯理地往前一推,轻轻点击了展示——
一张合影,经过一番点按操作,悬浮在半空中。
林英瞳神色自若,只是握着扶手的手指稍微用了点力,不易觉察地将扶手抓紧了。
那张合影上,是柏玉——他们的妈妈——那天难得地穿着一件中长款墨绿色旗袍,露出纤细匀称的小腿,她规规矩矩站在那里、化了淡妆。即便上了些年纪,仍然不减端庄秀丽。
照片似乎是在影楼的影棚里拍的,一个高个瘦削的年轻人穿着学位服——是黎至昂举着这部手机自拍。才念中学的林英瞳那时简直青春非凡,眉目明朗,和他那温文沉静的哥哥形成鲜明对比。因为瘦的缘故,眼睛显得比现在更大,少年气炸得满屏幕都是,笑得龇牙咧嘴从后面硬凑上来抢镜头,挤到母亲和长兄中间,紧紧勾着他们的肩膀——
——这些人从哪里搞来的这张自拍?
林英瞳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意识到,应该是海下城把黎至昂所有封存过的档案、电子设备资料全都破解和提取了。
林英瞳定定望着那张合影。那照片似乎把他的眼睛刺着了似的,久久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默不作声地轻吸了一口气。
“你这哥哥……我说,变成了鱼,游得倒是挺快。”对面语气有些揶揄,打量林英瞳的眼神却冷冰冰地,恨不得和他肩章的星辉一起闪出寒光。那军警调查处的审讯官顿了一顿,仔细地盯着林英瞳,“他这次跑了,最有可能去哪里?你明明有机会把他抓住,为什么放走他?”
接二连三的问题、劈头盖脸地掷到面前。
林英瞳抬起眼,生硬地和他对视,“……据我所知,改造人基地的实验员王某,投毒致死二十多个改造人,已经是既成事实。黎至昂——”他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顿了顿,“——他是犯什么罪了吗?既然是自由人,凭什么管他想去哪里?再说了,都他妈有人投毒了,”他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哦,我倒是能把我哥带回来,带回来再递到你们刀子下头送死?”那语气和滚刀肉似的,一双眼晶亮地带足煞气。
审讯官看了他一会儿。
忽然笑了一下,“不对吧,林大副,”他重新坐回了原处,轻轻嘘了一声,“你也带不回来他——”露出同情的神色,“你也说了,我们能看到你的出勤记录仪。你哥……我是说,那条鱼,其实,是把你丢下、自己跑了吧。”他的语气几乎是温和的。“哎哟,哪有这么当哥哥的,”惋惜地道,双手一摊,“这不是把你给害了吗?”
林英瞳眉头抽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片刻。
审讯官倾身向前,拖长了调子,“林大副,人是从你手上没的,你最好问什么答什么。而且,我们希望你搞清楚,你被关在这里的原因,”他敲了敲面前的文件夹,“是「执行重大任务期间擅自离队」。禁闭和拘役是少不了了,你的舰长也保不了你,你这个态度,是想被多关上几个月?”
他抬了抬手。
立刻有人走了进来,把林英瞳的军官肩章除下、军帽收走,而后铐在了椅子上。动作粗暴,手铐按下去的时候重重地卡在肉里、磕到他的腕骨上,登时就红了。他吃痛但一声不吭。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只是哂笑。
“这么说,是真拿他当间谍了吧,”林英瞳薄薄的嘴唇语气冷硬,“敌人在哪儿你们都不知道,往自己人身上先泼一通脏水?再说了,他要真的回来,怕不是一样难逃一死。”林英瞳看向审讯官,耐心快要耗尽,“这位长官……你要是真听了我的外勤记录就该清楚,我和我的上司说过,我跟黎至昂,没有那些唧唧歪歪兄弟情深的戏码。他丢不丢下我,是丢下我、还是想害我,是想活命、还是想送死,根本不重要,也代表不了任何事。”
他死死地瞪着审讯官,“非要让我对他评价点什么的话,那就是——”林英瞳被手铐铐住的双手紧握成拳,链条和金属撞击的声音显得凶蛮。
“他跑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