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杰自己也清楚,刚才的那种表现,黄伦和梁铁军不对他起疑心,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事到如今,他只能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头疼越来越厉害,他感觉自己正在发着烧,但现在不是去医院的时候。
他要用最快和最隐秘的方法,想办法查一下包里的那件衣服。
大半个小时后,他出现在了古琴市基因检测中心门口。
这里不止是做亲子鉴定的机构,同时,也负责基因技术的研究,另外它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和全国dna数据库联网。
公安系统里能查到的,他们这里同样能查到。
出示了证件后,他被带进一间办公室。
拿出那件t恤,他交给一位五十多岁,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你好,我是七弦区分局刑侦大队的,想请你帮我检查一下,这上面有哪几个人的血液dna。”
工作人员瞅着这件脏兮兮的衣服,问道:“你们分局应该也有法医吧,为什么要来我们这儿?”
“法医去省城开会了,但正好有个比较急的案子,所以只能来拜托您。”
林杰说的非常客气。
对方考虑了一下,回答:“好,我会查的,不过检测至少需要两个小时,你在外面等一会儿。”
“那多谢了,我两小时后再过来。”
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馆,他点好一杯咖啡,却一口不喝,趴在桌上打起了瞌睡。
他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的石若冰一身黑衣,手中握着正在滴血的刀,旁边的椅子上,绑着已经死去的刘阳。
“你是来抓我的吗?”她冷冷地问,在身后的阴影处,似乎还站着一个看不清容貌的男人。
林杰腰间挂着手铐,想要上前逮捕她,刘阳却突然醒来了:“林警官,你答应过我什么?”
这个梦,无限循环了很多次,每次的结局都各不相同,有把石若冰逮捕归案的,也有把她放走的。
但唯一不变的是,刘阳不会再活过来了。
当他大汗淋漓地被电话吵醒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一看,是胡老师的来电,马上振作精神,接了起来。
“林警官,我根据你提供的筛选条件,名字里有荣字,和郭闻同期在学校的男生,最后查下来发现,有三个人符合条件。”
还好,只有三个,不算太多
林杰松了口气,又问:“可否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发我手机上?”
“这要打好多字呐,要不你给我个传真号,我传真过来吧。”
“好的,我有传真号后,马上联系你。”
把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一口喝干,他奔出了门。
外面阵阵凉风吹过,他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强撑着病恹恹的身体,赶回基因研究中心。
还是之前那位工作人员接待了他。
“林警官,我已经查好了,现在给你讲一下结果吧。”
“请先等等,你这里有传真机吗?我想收一份东西。”
“有的。”
几分钟后,传真机吐出一张纸,他来不及细看,先把纸放进自己包里,然后跟着工作人员进入办公室。
面对面坐定后,对方拿出几张纸,开始给他讲解dna检验分析结果。
握着那件微微扎手的破t恤,林杰心中满是紧张和忐忑。
他知道,这件不起眼的衣服太重要了,它无时无刻都在诉说着七年的往事,而现在,经过了dna检验,它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将换一种方式表达出来,就是那几张白纸黑字的检验报告单。
“林警官,这件衣服上的皮屑和血渍,已经都查过了,上面总共有六个不同的人,其中的四个,都在dna数据库里有记录,他们的名字分别是郭闻、鲁达明、刘阳、古祥义,其中刘阳的dna,是在一个多小时前刚刚录入数据库的,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是的,没错,”林杰马上点头。
医学院后山上的男生,确实是六个,从数量上看完全吻合。而数据库里有鲁郭刘古四人的dna,那也是正常的,鲁达明被人捅死,郭闻遭到暗算,古祥义死因可疑,警方必定要留下他们的血液样本,以供案件侦破时使用,而锣门区的法医在给刘阳验尸时,也采集了他的血液数据,在今天下午录入了系统里。
接下来的两个人,只能是阿荣和许炎腾了吧
不对!
刚才工作人员只说四个人有记录,但为什么,四个人里会没有许炎腾?!
谁都可以没有,但许炎腾必须有啊!
没等他反应来,工作人员又继续说:“衣服上第五个人,数据库里有他的信息,但是没有对应的名字,至于第六个人,就完全查不到了。”
“不好意思,请您稍等,让我思考一下,”林杰赶忙说。
在这一瞬间,他一头大汗。
这件衣服的问题大了!
刘阳亲口说过,有那么一段时间,许炎腾在众人的围殴之下,身上也挂了彩,后来,他又被鲁达明摁在地上狂揍,当时他满嘴是血,同时还大吼着要石若冰下山去看妈妈。
在这种情况下,衣服上怎么可能没有他的血迹?
而且,他有过前科,资料库里居然会找不到他的记录?
难道这件衣服,不是当年许炎腾穿过的?
不,应该不会,衣服上有鲁达明的痕迹,鲁达明死于七年前的斗殴,如果它不是许炎腾的衣服,刘阳没理由把如此老旧的破玩意儿一直保存着。
见林杰的表情阴晴不定,对方问他:“林警官,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啊,对不起,我开小差了,”林杰赶紧道歉,“您说的第五个人,有记录但是没名字,他是什么情况,能再和我详细说说吗?”
“他的dna数据,是在今年9月30日下午15点14分输入资料库的,根据备注显示,他是在我市卧云河边发现的一具无名尸骨,输入人的工号是0175242,姓名是石若冰。”
“石若冰?”林杰一愣。
“是的,她是我们市局技术处的法医,你应该也听说过她的名字吧。”
下一秒,额头上的滴滴冷汗,已经淌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当然记得,就在将近一个月前,自己和高队去了市局,把许炎腾坠崖的消息告诉了石若冰。
那次,是自己第一次遇见石若冰,而就在那一天,在市局的会议室里,自己和高涛还现场听了一个案子的分析,说的正是在卧云河边的一具无名尸骨。
按照时间推算,这具尸骨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好几个月了,而在数月之前,许炎腾还没出狱,难道,尸骨的真正身份是阿荣?
是的,只能是这个结果了,阿荣就是卧云河边的那堆腐骨!
他真的已经死了
照这么看,衣服上第六个人,只能是许炎腾了,但为什么,居然查不到他的dna记录?
他拼命使自己镇定下来,思考了片刻,又问工作人员:“对于dna这方面,我接触的不是很多,我想请问一下,通常来说,哪些人能进入dna系统资料库,并修改dna数据?”
“这个嘛,分局或分局以上的法医可以这么做,三甲医院指定科室的医生也能,我们这里虽然可以进资料库,但只能读取,没有权限修改的。”
“我知道了,谢谢您。”
他都懒得去拿那几张检验报告单,只带走了破t恤,同时顺带着一具没有魂魄的躯体,以及两条不属于他的腿,一路踉踉跄跄,出了基因研究中心的大门。
出门后,他一屁股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拼命抽着烟,然后又止不住地一阵阵爆咳。
等喘匀了气,他忍受着剧烈的头疼,从包里拿出胡老师传真给他的纸。
上面写着三个人名,以及他们的身份证号码和家庭住址,还有手机号。
其中一个,名叫王智荣,林杰比对了一下他的号码,和自己手机里的“目击者王先生”完全一致。
他把这张纸撕的粉碎,朝天空中用力一抛。
几十块纸屑碎片大小不一,随风轻轻飘起,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手撑着膝盖,缓缓站起来,他再次给王智荣打电话。
或者说,是打给许炎腾的。
但是,对方关机了。
“你大爷的”他咒骂着,又想打石若冰的电话,但自己没有她的手机号。
一咬牙,直接拨通了王佳的电话:“把石若冰的手机号给我,我有个重要的案子,要向她咨询请教。”
“好,”单纯的王佳没想那么多,直接给他报了一个号码。
“谢谢。”
他深吸了几口气,走到路边的公用电话亭。
投硬币,拨号。
“你好,哪位?”对面很快接了起来。
对着话筒,他咬牙切齿地问:“石若冰,我是林杰,我现在问你,许炎腾在哪里?”
对面不吭声。
“许炎腾就是害死刘阳的凶手!”林杰满心的狂怒无法抑制,朝话筒怒吼:“纸是包不住火的,你们兄妹俩做过什么,我全都知道,一个小时后,我在古琴医学院的后山等你,叫你那个哥哥一起来,别告诉我你们不认识那里!”
挂了电话,他靠在路边的电线杆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然后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冲医学院。
是该做一个彻底了断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