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过后歇下,外面已经万籁俱静。
顾西棠躺在床上,开始回想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
很快琢磨出不同寻常。
从叫她跟随一块去漕帮开始,司左就已经想着怎么下套了。
先是在漕帮门口放任她被偷袭激起她的怒气,再到待客厅故意挑衅,她一而再生怒终于忍不住动手泼茶,才让他上船后有了借口去换衫,继而顺理成章“报复”把她跟老头困在船上半天。
表面上看似故意整她,实际真有那么简单吗?
她跟老头在船上的半日,他去干什么了?
难道只是呆在漕帮聊天喝茶?
不可能,司左做任何事,都带有目的。
只是,不管他想做什么,以他们之间悬殊的身份地位,他也根本用不着如此忌惮她。
她能坏他什么事?
原本闭着的双眼豁然睁开,顾西棠坐了起来,杏眸微沉。
是九爷,司左忌惮的不是她,是九爷。
他故意困住她,是为了用她来转移九爷注意力,牵住九爷视线。
那么,司左确实背后在干不能让人知道、至少是不能让九爷知道的大事。
想明白了关键,顾西棠红唇翘起,凉凉一笑。
有活干了。
天幕上,弯月隐入云层,月光一瞬暗淡。
一道纤细身影快如青烟,从别院飞出后,消失于夜色。
“爷,顾姑娘出去了。”燕一叩了叩主子睡房窗棂。
片刻后,男子低沉清润嗓音自里面传出,“让她去吧,你且在暗处跟着。”
“是。”
燕一二话不说追了出去。
只是沿路追到近雅集,都没再发现少女身影。
他在路口位置四下张望,又是狐疑又是郁闷。
武功比不上就算了,连轻功都比不上?
不可能!
他的轻功在一众弟兄里是遥遥领先的!
后背被什么东西打了下,燕一飞快回头,赫见消失的人就在他身后,斜靠在路边树干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她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夜行衣,巴掌大小脸上面罩拉下,露出半张玉白的脸。
要不是他眼尖,要不是头顶还有那么丁点月光,树旁黑乎乎的一团乍看能吓死人。
“九爷叫你跟着我的?”他还在斟酌怎么开口,少女已经先发问了。
燕一咳了声,点点头,“咳,主子爷也是担心你,你可别不高兴啊……”
毕竟没人喜欢被跟踪,再说小煞星的性子,也不是那种喜欢依赖别人的人。
要不然不会自己一个人悄悄半夜动作。
这小祖宗万一一个不高兴,他得被揍,还不能还手。
未来祖母……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啊。
“走吧。”
少女清澈略带沙哑嗓音又传来,说话跟做事一样干脆。
扔给他一条黑色面罩后,她人就纵出了丈余。
燕一,“……”
戴上面罩默默跟了上去。
他刚才还在那里心虚呢,心虚个屁啊?
人家八成早就知道他会跟来,连面罩都替他准备好了……
*
城门宵禁对两人来说形同于无,抄了近路直往漕帮总舵。
身为淮城第一大漕运帮派,总舵的防卫极为严密,深更半夜也有帮众换班巡逻。
从山下码头到山上,巡逻守卫、换班交接,训练有素有条不紊。
顾西棠避过巡逻的人,并没有在各个地方漫无目的的打探,而是于高处瞭望过地形后,便直奔后方内宅。
目标明确。
到了地方后,又一一排查各个住人的院落,最后在一处屋顶停下,开始隐匿身形蛰伏。
燕一不声不响跟在她身后,虽然没有说话,心头惊异却一次比一次高。
看来他仍然小看了顾西棠。
她做事极有章程,完全不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
就连他做鹰眼那么多年,都不敢说自己一开始的时候,行事能有如此老练周密。
他们现在所在的屋顶,下方屋子里没有灯光。
这个时辰,人大多已经睡去。
不过他侧耳倾听了片刻,便听出了屋里的人实则并没有睡着。
睡着的人跟醒着的人,气息是不同的。
看来这就是小煞星今晚的目标了。
只是不知道底下为何人。
两人伏于屋顶,皆收敛了气息,一动不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露将两人身上衣裳氤氲打湿,时间长了连呼吸都带上一股夜露的潮气。
转眼就是近一个时辰,期间两人都动过分毫。
夜色渐淡,黎明将至。
燕一瞧着天际穿云而出的灰白色,眉头皱了皱。
天快亮了,他们需得尽快离开了。
白日不易藏匿身形,很容易被人发现行踪,到时候什么都没查到不说,反而还会打草惊蛇。
得不偿失。
他扭头看向旁边,却见少女杏眸微垂,眼神始终沉静。
燕一怔了怔。
连他都有些心浮气躁了,小煞星却一点没受影响,沉得住气不说,身上还有股运筹在握的笃定跟从容。
这种气势,年轻一辈里,以往他只在主子爷身上看到过。
……燕一突然有些萎靡。
怪不得主子爷对小煞星另眼相看,他好像真的有点比不上人家。
虽然有点佩服小煞星了,但是该提醒的还是得提醒。
燕一伸出一根指头,往少女手臂戳了戳。
少女杏眸微抬冷眼横来,燕一指头不自觉抖了抖,僵硬做出个走人的手势,无声询问,“走吗?”
接着眼前一花,少女手势:等。
“……”燕一默默将面罩往上拉,一直拉到只剩下两只黑漆漆的眼睛。
就是主子爷来了,也不能第一眼把他认出来。
这样逃跑的时候,就没人知道他是燕一。
面罩刚拉好,就有轻微脚步声由远而近。
很快有人影出现在院落门口,又快步走到他们蛰伏的房间
看打扮,应该是漕帮内的管事头目。
“二当家,货物已经装备完毕,可要立即出发?”来人问。
房内立即传来回应,果然是没睡着,“都检查过了?”
“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看来是我多心了……”房里人低声道了句,随后吩咐,“没有问题就出发吧,一堆废木头,没想到也值当不少银子,哼。”
管事头目领命离开,房内的人则转眼呼呼睡了过去。
屋顶,随着天光渐亮,也少了两道多出来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