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书院,位于望桥镇东郊二十里的青松山。
这个书院曾出过七个进士,于仕途上走得最高的已官拜五品。
是以青松书院在望桥及周边临近县镇名声极广,吸引无数学子奔赴。
午间课后,学子们陆续离开教舍,前往书院食堂吃饭。
三两成群,说谈笑闹,文学气氛浓郁。
一同着学子服的修长身影,在人流中逆行,脚步极快,眉头压着,清冷眼底涌着怒列冷意。
“咿?那不是三年甲班榜首袁淮生么?”
“袁大才子?他来我们丁班做什么?”
“谁知道呢,不过看那气势汹汹的架势,肯定有事。快快,跟上去,说不定有好戏看!”
这话一出,还在附近的学子呼啦啦就跟了过去。
袁淮生是谁?
那可是院长最看重的学生,青松书院下个进士的大热人选,没有之一。
而且袁淮生这人清冷,不好与人结交,身边除了几个跟他同班的友人,极少见他跟其他人交往。
所以在其他学子眼中,就生出来些距离感。
此刻骤见他竟然出现在以混日子出名的丁班,自然引人注目。
丁班教舍里,还有人拖拖拉拉没走。
马玉城吊儿郎当坐在座位上,身边围着几人正对他恭维。
好听话听在耳里,也不见他高兴,爱搭不理模样。
“马玉城!”教舍门口传来唤声,打断了里头嘈杂。
马玉城抬头,看到来人,懒洋洋应了声,“哟,袁大才子,找我有事?”
“有事。”袁淮生径直走到他面前,凝着他,“换个地方谈。”
“你说换地方就换地方?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不敢?”
挑眉,马玉城冷嗤了声,站起,“带路。”
这气氛明显不对。
旁边几个狗腿子相觑几眼,抬脚就要跟上。
“人家找我谈,跟你们有个屁关系啊?都给老子滚蛋,别烦!”
把人喝退,马玉城大摇大摆跟在袁淮生后头,离了教舍。
书院里教舍多,青砖小道也多。
两人沿路一直走,方向直往院长办公的地方。
原本后头跟着众多想看热闹的人,见状,渐渐不敢再跟。
看热闹虽然好玩,但是看热闹的时候遇上院长,那就不好玩了。
等后头人群散尽,袁淮生脚步一拐,进了旁边小道。
两侧遍植紫竹,郁郁葱葱。
“还要走多远?本公子累了。”马玉城开始不耐烦。
前头,袁淮生停下脚步,转身,“就在这里。”
“这里?嗤,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砰的一声,袁淮生挥拳狠狠揍去,他眉间压着的冷意,在这一刻全不遮掩。
马玉城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了个踉跄。
“操!袁淮生你他妈找死?!”脸上火辣辣的痛意,让马玉城生出戾气,眉眼瞬间沉了下来。
袁淮生薄唇紧抿,跨步上前抓住马玉城衣襟,将他按在后方紫竹,“找死?你要如何让我死?仗你马家的财势?”
“你什么意思?”马玉城握起的拳头停在半空,面露疑惑。
“我跟顾家二姑娘已经准备议亲,此事整个书院里当已传遍,你不会不知。你马家却趁此之前,前往顾家强行下聘!一而再!马玉城,你这个人简直烂透了!”袁淮生怒道。
他今天刚刚从顾西岭那里得知,他不在的这段时日里,马家竟然已经两次前往顾家下聘,被拒后更是以势相压。
他无法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愤怒得想杀人!
“下聘?一而再?什么意思?你他妈说清楚,老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用力拨开衣襟上紧攥的手,马玉城暴躁得不行,也满头雾水。
他妈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他难得这几日乖乖呆在书院里当个迟到早退的好学生,外头就翻天了?
那对狗男女就那么等不及?
“你不知道?呵,这里没有第三人在,你无需装傻!”
“你算什么东西,老子用得着跟你装傻?!”
四目相对,对峙片刻后,袁淮生跟马玉城开始各自冷静下来。
竹林深幽静谧,一时间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听说你家中对你极为宠溺,若非你透露意思,为何你家中会无端端上顾家下聘?”等到彻底冷静下来,脑子回复清明,袁淮生再次开口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人在书院,又没长千里眼。”背靠紫竹,马玉城伸手揉脸。
嘶,他妈的好痛!
“顾家二姑娘就是跟我一同被传谣言那位?”他问。
袁淮生抿唇不语,眼神却再次冷了下去。
看出他对谣言的在意,马玉城故作恍然,“哦,我想起来了,说起那顾家二姑娘,我好像见过。就在镇上茶楼,当时惊为天人,确实长得极美,娶回家也不是不行。”
“马玉城!”
“怎么,还想揍我?刚才我是没防备才被你偷袭,你敢再动手试试?回头我就让家里再去下聘。”
老子气不死你!
“有气你冲我来,”袁淮生克制怒气,“马玉城,别动她,她玩不起你那些游戏。”
“我马玉城不至于强迫一个女子。”马玉城垂眸转动手腕,再抬头时,猛地挥拳,“这一拳,是回敬你的。”
袁淮生站在原地,没有闪避,眼睛未眨一下。
生生受了那一拳。
有血丝从嘴角流出,他抬手缓缓拭去,“马玉城,记住,你若敢动她,今日之痛,他日我必百倍奉还。”
“嗤,我马玉城是什么人你也清楚,软硬不吃。”马玉城转身,慢条斯理离去,“这种事再有下次,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我想弄死你容易得很。”
冷冷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良久,袁淮生才垮下背脊,虚虚靠上一根紫竹,无力闭眼。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其实在害怕。
害怕顾家屈服,害怕她屈服。
倘若如此,他根本无能为力。
现在的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
他没有任何的筹码,能对抗马家。
一如马玉城所说,他要弄死自己容易得很。
而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拼了命也未必得到。
秀才功名在财势面前,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