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我不喜欢白衣

桥南茶楼。

望桥镇最高的茶楼,依水而建,可临窗观景。

此时茶楼里高朋满座,热闹得很。

大堂正中央的高台上,说书先生手里醒木一拍,声音抑扬顿挫,“那顾夕回京不过短短数月,恶名就传遍上京城内外,丢尽了广平侯府脸面,最后为抢夺妹妹夫婿,更是蓄意诬陷,让侯府落得个丢官降爵的下场!心黑手毒坏事做尽,实是天理难容!”

“说得好!”周围立即响起一阵捧场的声音,“不忠不孝,确是天理难容!”

“生出如此逆女,广平侯府可真是倒了大霉,把家业都搭进去了。”

“什么叫天煞星?刑克亲己。不管谁跟她沾染上都不会有好下场!”

“广平侯就不该再把此等逆女接回来,由着她在释迦山自生自灭算了!”

“广平侯府还是妇人之仁哪,早早将此女灭杀了,哪会有后面诸多事?”

……

骂声中,一黑衣劲装男子悄悄走进大堂,来到里角靠窗位置,朝坐在那里的青年男子附耳,“爷,属下无能,被人截道了。”

青年男子笑笑,轻点桌面,“先坐下喝口茶吧,不急。”

“是。”黑衣男子应声入座,心里却懊恼得很,以致面上郁郁。

想来想去还是不甘心。

“爷,我明明已经发现毒老行踪了。要不是被另外一班人马搅和,今天肯定能把人带到你面前。”

青年男子倒了一杯茶,推过去,“无妨,只要人在这里,总能找着。”

黑衣男子嘴唇动了动,过于扫兴的话一时不忍说出来。

毒老行踪飘忽不定,他们是查了好久才查到他出现在望桥镇。

怕的就是,人今天还在这里,明儿就不定又会出现在别的什么地方了。

他们一直被动的追,跟猫捉老鼠似的,还怎么都捉不着。

将茶一饮而尽,黑衣男子捏着茶杯愤愤嘀咕,“这毒老也太能跑了!”

两人身后隔了两桌的位置,顾西棠一手茶一手点心,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奈何耳尖,不小心捕捉到了两个字眼,顺势往那边看去。

入眼景色赏心悦目。

在释迦山呆的十六年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不少,去了上京也见过长相俊美各有千秋的贵族公子哥。

没一个比得上眼前人。

一袭白衣锁尽月华。

修长白皙的手,骨相极美,捻着茶杯含笑而坐。

只一个侧颜,就吸引目光无数。

招摇,着实招摇。

顾西棠啧啧收回视线,长成这样就该好好在家里呆着,跑出来炸什么街啊?

此时说书先生故事已经说到精彩处,拍着醒木唾沫横飞,“……广平侯再也无法容忍,下令弓箭手放箭,哪怕担上弑女的骂名,也要将恶女射成筛子!”

“就在这时,突然晴天霹雳!天空降下一道紫雷直直霹在恶女顾夕身上,赶在广平侯动手之前将她霹成了一块焦炭!”

“正应了那句话,恶人自有天收啊!”

顾西棠听得兴起,素手往桌上一拍,捧场,“说得好!”

周围立即频起应和声,听客掌声雷动。

“恶女天收,大快人心!”

“得做了多少恶事,才招来晴天霹雳?该!”

“就该这样的下场,才能警示那些恶人,以儆效尤!”

端的是群情激奋,个个义愤填膺。

置身其间,顾西棠懒洋洋倚着桌角,品一口茶,叹一声自在。

多好的气氛啊,她就喜欢这种热闹。

“人云亦云。”窗边,青年男子摇摇头,对黑衣男子道,“燕一,走吧,快要下雨了。”

“是。”燕一立即站起,走到青年身后,将他从桌旁推出。

木轮倾轧地板,发出嘎吱轻响。

顾西棠这才发现,男子是坐着轮椅的。

原来不良于行。

冲他刚才那句“人云亦云”,顾西棠抬脚将挡住过道的凳子勾开。

她的动作换来男子浅浅一笑,“多谢。”

“日行一善。”咳,其实她想说不客气来着,没管住嘴。

看,把那叫燕一的气得脸得黑了。

青年闻言,脸上却笑意不变,大大方方拍了下残疾的腿,道,“亦是有心了。”

顾西棠挑眉,转了头不再搭话,只听得轮椅声渐去渐远。

外头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暗下来,确实是想下雨了。

江南多雨,想来是到了二姐西芙说的梅雨时节。

顾西棠一边暗衬,一边将视线投到不远处的石桥,那里,两个体型相当的男娃一路追打上至高处。

身着锦衣那位表情骄纵蛮横,明显处于上风。

看到了想看的,不枉她在这地儿坐了一个多时辰。

起身,拍拍衣角,顾西棠背着手往外走。

时候不早,也该回去了,还得想办法怎么跟老太太交差。

高台上,故事也近尾声,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再次飘下来。

“说的没错,恶有恶报!这恶女顾夕被雷霹死,死后也不得安生。”

“最后以一张破草席裹身,被扔至城外乱葬岗,曝尸荒野,遭秃鹫逐食。死无葬身之地!”

“这可不是老朽胡诌,乃是从曾在广平侯府做事的下人嘴里传出来的,无一虚言!”

顾西棠脚步顿了顿,举步走出茶楼。

时近五月,梅雨时节的雨水,说来就来。

刚刚走出门口,淅沥沥的雨就飘下来了。

顾西棠站在台阶处,望着雨幕,思绪有些空白。

恍惚间,似有轻轻的嘎吱声穿透雨幕落在近处,一把油纸伞出现在她眼前。

顾西棠视线先落在握伞的那只手,白皙修长,骨骼分明。

再从那只手游移至男子笑意温润的脸,最后定在他那袭白衣。

男子看她不接,将手又往前递了下,“我就住在对面客栈,近得很。姑娘若急着赶路,这伞可拿去用。”

顾西棠收回视线,淡道,“不必。”

“姑娘?”男子愣了愣,“可是我唐突了?”

知道是自己没控制好情绪,有一瞬间外放了,只是没想到男子如此敏感,竟然立刻察觉。

顾西棠举步走进雨幕,雨声中,只留下一句淡漠话语。

“没有。只是我不喜欢白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