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群人气势汹汹,阿香唯恐他们会对岁禾不利,于是想也不想,便大跨步冲了过去。
可不待阿香冲近,那群人已经拄着手上的农具,在岁禾的坟边停了下来。
人群最前方,一道洋洋盈耳的声音骤然响起:“邹管家,你确认是这座坟?”
被唤邹管家的人没有立即回应。
沉静了好几息后,阿香方才听见另一道嘶哑的声音由远飘近:“道长,没错了,就是这里!蒋雯雯,那死丫头的确叫这个名儿!”
听到说的是毫不相干的人,阿香这才稍微放下心,扔下已经抱举到头顶的石块,不再打算和他们拼命,悄悄绕去侧旁的坟堆后面查看情况。
借着尚有余晖的天光,阿香远远地看见,那被唤做道长的人,身材颀长,着黑袍,束黄冠,挎布袋,面相清俊,约莫二十一二年纪,背上背着一炳桃木剑,手握罗盘,正蹙眉对着罗盘凝神细看。
身后跟的八名男子不声不响地伫立。
邹管家见他眉毛越拧越紧,又见天光越来越暗淡,心里慢慢发虚:“小李道长,这马上就天黑了,死丫头的坟还挖不挖?我家小姐迷症都将一日了,若还不能好,只怕要把我家老爷夫人急出病来啊……”
小李道长拧眉点头,没有看管家,“有贫道在,你们大可放心,何况你家小姐的问题并不严重,只要按我说的,将蒋雯雯的坟迁走,寻个好地儿厚葬,便能使她不药而愈!”
邹管家听了大喜,声音里透着兴奋,但看小李道长仍旧没有要让开挖的意思,不由垮下脸,疑而不悦道:“既是如此,那道长你还在等什么?”
道长沉吟不语,再又一阵观察过后,方才解释:
“这附近,很不对劲!除了害你家小姐迷症的那道幽魂,还有一道……十分可怕的……厉鬼气息!”
“厉……厉鬼?!”
不只邹管家和他们身后的几名男子,就连阿香,都被那小道长口中的话惊得目瞪口呆。
虽说这处是坟场,本就埋了数不清的腐尸烂体,一经入夜,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陆续飘出多如牛毛的冤鬼亡魂也不足为奇。
那些凶鬼恶煞趁机出来害人的例子比比皆是。
但再凶恶狠厉的鬼怪,也逃不脱见光死的命运,然而现在,夜还没来临,就有鬼当着昊天老爷的面出来“撒野”,这实再让人难以想象理解。
管家包括他身侧身后的男子们,听完话后无不心生胆怯,一个两个都勾缩起肩背,围靠到一起,惶恐地四下打量。
小李道长的脸色亦是凝重非常,举着罗盘一步一顿地在蒋雯雯的坟边旋绕,似要确定自己的判断。
可那道气息若有似无,他越想仔细探查,就越难最终确认,罗盘的指针呼啦啦转个不停,似乎随着夜幕的低沉,在他们周围已经笼上了无数鬼怪的气息。
邹管家等人虽然看不明白罗盘的指向究竟代表什么,但见年轻道长眉头紧锁,便都觉得全身麻到脱力,一颗颗心脏几要跳出喉咙。
不待他们出声询问催促,小李道长的桃木剑业已拔出,使横胸举在身前,并随着罗盘针尖的指向不断调整角度。
终于,当最后一抹天光散尽,黑夜笼罩大地,便有一阵阴风急剧刮过,吹过他们的脖颈、脸颊;撩动他们的衣襟、下摆;吹向各个坟头,将招魂幡摇刮得猎猎作响……
就在众人、包括小李道长都屏息凝神的当儿,忽然,“啊!”地一声惊呼声落,就见邹管家身侧,一名个头最小的男子,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挣扎着将自己的身体提悬到三丈余高的天空中。
随后,又骤然跌垂。
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摔成了一摊肉泥……
见其状,众人皆被吓得魂飞破散,全不听唤地四散奔逃。
一片呼嚎声中,邹管家刚从小李道长身边跑开两步,便觉胸前一凉。
呼呼的冷风刮得他骨裂肉痛,埋头一看,心口处,不知何时,已被掏空,还在跳动的心脏,滚到地上,汩汩地喷出鲜血……
伴随邹管家噗痛栽倒在地的声音,恢复镇静的小李道长,瞅准时机,快速掏出三张黄符,对准那处“无人”的空地,疾念道:以吾道心,证六界门……”
音未落,剑刃在手中划出一道血线,后横空一挥,将染了血的三张黄符一同掷出。
“四象卫持,修罗界开,急急如律令,显!”
“显”字喝出,黄符骤燃,旋即,一肢血淋淋的胳膊,单独在邹管家头顶的虚空出现,后欲冲破符界,直袭小李道长的面门。
眼见着独臂飞来,马上就要触及自己的喉咙,小李道长却未慌张,以剑竖于胸前,将张乱的五爪抵住。
奈何独臂冲力奇大,小李道长身型微瘦,虽未被独臂所伤,却被推划到了岁禾坟外数丈之地,后被按到一座低矮无碑的小坟头上。
一与坟头相触,因觉有另一只断臂从坟內伸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小李道长的脸色倏忽惊变,想要再出一符,却被禁锢得难以动弹。
眼见着就要被断臂掐得窒息而亡,小李道长只得暂时放弃用桃木剑相抗另一只断臂,任由它插入自己胸腔的同时,忍着剧痛与晕眩,拼尽全力从怀中再又取出一符,后涨红脖子,咬牙嘶喊道:“以……吾……道……心,魂……拘!”
咒语念罢,火光骤然从符面迸射出来,后撕裂成一条条韧长的光线,将两只血淋淋的断臂缚紧抽远。
正当小李道长,以及躲在附近、早已吓得两腿发软的阿香,都以为厉鬼已被制服之时,他身下所躺的坟头四周,再又刮起一阵猛烈的阴风。
旋即,一股股殷红的血流,如注从地下喷出。
小李道长被圈围其中,浑身都溅满腥臭的血沫,但除了血柱,仍旧一无可见,他直觉身周怨力深重异常,若不能立即逃出圈外……
强忍胸口的剧痛,小李道长撑着桃木剑吃力起身,却无法支撑自己身体的重量,没走几步便直接倒在了血圈之外。
他仰躺在地,盯着那不断高升的血柱,看着它们飞散如雾,将坟头四围方尺余的地界,全部染红,然后极速开始蔓延,顿感大事不妙,遂顾不得去想会有什么后果,当即奋尽所有力气,将身体撑起,最后再取出一张符。
以剑飞掷圈内,手捏指诀,在空中环绕三圈,后竖于眉心,疾念道:“天火……燎原,爆!”
“爆”字出口,血雾当即就被如球扩张的明火点燃。
伴随一声如雷的巨响,一片掺杂着石粒土渣的血水肉沫雨,如瓢倾泄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