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利维坦

零走进了公共洗浴区,穿着宽松的米黄色衬衫和短裤,淡金色的头发盘起来,脖子上出了细密的汗珠。

芬格尔呲牙咧嘴地在镜子前看来看去,手里拿着一把羊角梳,不断地把头发往上梳。

零看了一眼,走到洗手池前,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取出干毛巾和洗手液,毛巾沾水后简单的擦了擦脸和脖子,然后用洗手液搓出了泡沫,把汗渍洗净。

芬格尔凝视着额头上的伤疤,用手指揉了揉。

“刚做完搏击训练?”芬格尔的头凑近了镜子,仔细地观察额头上的伤疤,那是一个狰狞的大伤口,从他的前额一直往头皮蔓延。

“嗯。”零答应一声,换了一条毛巾擦脸。

“你知道施耐德教授的脸是怎么毁掉的么?”芬格尔两眼瞪大,使劲地翻着头皮,好像准备把头发薅下来。

“这不是ss级绝密么?”零朝洗浴区的出口看了一眼,这里是公共区域,任何人都可以闯进来,可能会偶然撞到他们两人的对话。

在这艘船上,芬格尔是唯一一个知晓零另一个身份的人。

“参加这次行动的船员都被授予了知晓格陵兰冰海事件的权利,等摩尼亚赫号航行到极光区,曼斯就会负责把这个秘密讲述给你们。”芬格尔眯着眼睛看镜子:“不然你以为我什么会在列车上把那件事告诉你,我可是得到了许可的。”

“哦。”零耸耸肩,把盘着的头发放下,用皮筋束成马尾。

“施耐德,他是第一个进入海中营救的教授。”芬格尔说:“那时候我已经昏厥了,所以我并未亲眼见到,但是...我醒来后,看到了他的脸,不止是脸,他全身都遍布着冰霜,脸上的皮已经被冻裂开了,心脏停止跳动,像是一个从冰块里挖出来的死人,他被送到了船上的急救舱,激发他的龙族血统后,他的心跳奇迹般地恢复了。”

“所以,他的脸被冻坏了是么?”

“虽然活了过来,但是他全身的器官都衰竭了,气管因为冰冻变得极其脆弱,在治疗的过程中破碎了,还有他的皮肤组织,因为坏死不得不割除。”芬格尔说:“当时冰海里的水已经是零度以下的过冷水,稍微搅动就会结冰,但那样的冰绝不可能把他冻成这样。”

“是那条龙?”

“只能是它了。”芬格尔说:“施耐德醒来后说在薄冰中看见了黑影,就像古代壁画上的图腾,它那么轻灵,细长的尾巴在海水中缓慢地摆动,就像蝴蝶飞行不发出一丝声音。”

“周围一片漆黑,施耐德感觉到它就在背后,在黑暗中虽然看不见,但他和那个龙类面对面,很近很近,他感觉到龙类轻轻吐了一口气,然后他的氧气面罩就裂成了碎片,寒流顺着血液冲入他的呼吸道,接着他便失去意识。被电缆拉起来时,他被冻在一块几吨重的海冰里,就像是超市里贩卖的冻鱼。”

“但我觉得奇怪,如果那条龙对我和下潜的同伴们使用这一招,我们绝不可能有任何一个人生还。”

“或许它才从胚胎里孵化,还没准备好。”

“也许吧,后来我们派出水下机器人潜水搜寻痕迹,我看见的所有穿过门的人都消失了,连尸体也找不到。”芬格尔拿着剪刀,把头发剪掉:“这么多年我一直有一种感觉,他们还没有死,那条龙的目的并不是杀死我们,我们检测到的心跳是虚假的,海底根本没有等待孵化的胚胎。”

“你觉得那条龙和‘太子’是一伙的,目的是把你们诱骗过去?”

“太子这个id是猎人网站最初注册的几个id之一,猎人网站使用的技术很特别,它使用了全世界不同的服务器,有的服务器位于北欧地下的军事设施,有的则位于上海的金融中心,各服务器之间数据高速流动,你可以说那个网络随时都在流动,遍布整个互联网系统。所以要挖出它的根来很难……”芬格尔缓缓道:“eva和诺玛可以偷入一切网络的后台,但不包括猎人网。学院一直试图找到猎人网的创始人,但是很遗憾,技术上,对方不弱于我们,甚至...会更高。”

“你想表达什么?”

“有人说猎人网就是网络世界里的尼伯龙根,它像是扎根在另一个维度,猎人网的管理员id叫做‘nido’,倒过来是‘od’,奥丁,在北欧神话中,奥丁是神王,这个名字的意思通常是“疯狂”或“狂暴”。所以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猎人网站的创始者会是人类呢?”

芬格尔把刘海全剪掉了,顶额变成了光秃秃的模样,在那里,有一个暗红色的疤痕,疤痕的轮廓看起来像是一颗树。芬格尔按住了疤痕,使劲地揉了揉。

“你觉得猎人网站是龙类创造的?这个说法很新颖。”零放掉了洗手池的水。

“在学院成立以前,秘党屠龙的方法很简单,哪里有人上报,他们就去哪里寻找龙类的痕迹。”芬格尔说:“没有网络,没有电话,仅仅靠着信件和马车,如果地点在深山老林,有时候消息会延迟几个月才到秘党的手里,这其中还夹着很多的假消息,我不认为秘党的专员和力量,能把全世界的龙类事件都处理完毕。”

“但是龙类的苏醒会造成很大的动静,它们需要营养,会在周围进行大范围的捕猎,这是很明显的。”

“是,的确是这样。”芬格尔说:“但只要有人为它们准备好苏醒的第一餐,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龙类的寿命远比人类漫长,你能笃定,人类的社会中,没有隐藏的龙类组织么?它们适应了人类的社会生活,比人类更加理解社会的运作方式,它们...是生活在世界暗面的龙族,在那里建立了另一个国度。”

疤痕处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了,芬格尔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浇在他的头上。

摩尼亚赫号上的淡水是用淡水转化器,由海水转化而来的,这是一艘核动力军舰,发动机运行时,会产生多余的热量,这些热量被利用起来,对抽水泵抽来的海水进行蒸馏。

海水在39度时就会开始沸腾,淡水转化器会通过加热让海水达到39度,等沸腾之后再将沸腾的海水送到一个特制的真空室内,再次加热到93度,在通过蒸发之后获得的蒸汽进行冷却,从而得到淡水。

芬格尔闭上了眼,也许是心理作用,水的味道,和额头的灼痛感,让他又回忆起十年前的那一天。

“它来了!”

“你会没事的,伊娃。”

“你流血了!”

“快进去,别出来,冰上的人会把你拉上去的!”

“你这该死的,杂种,来啊!”

潜水钟本该就那样浮上水面的,留在海底的尸体,本该是他。

“真傻,你就不知道换个密码吗...”

朦胧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响。

“言灵·无尘之地!”

古奥的音节在他的耳边回响。

“答应我,活下去...”

可没有你,我该怎么面对这残酷的世界呢?

他抱着冰冷的尸体,终于明白了一件事,自己不过是一个废物。

他猎杀过次代种,在肉搏中撕碎了a级死侍,他是数学系的第一名,是游泳冠军,是狙击比赛第一名,是学生会主席,他从昂热校长那里为学生们赢来了自由一日,只要他一踏入舞池,就会成为视线的中心,女孩们为他尖叫。

可他却救不了心爱的女孩,救不了信任他的朋友。

再多的光环又有什么用呢,他只是一个废物,一条废狗,废狗就该有废狗的样子,所以他不打理仪表,不跳舞,不参加任何比赛,夜深了,就点上烧烤和几箱啤酒,喝个烂醉,蜷缩在角落里,发出败家之犬应该发出的可怜呜呜声。

他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就是复仇。

所以他和曼斯帮助学院制造了诺玛,和副校长一起移植了eva的人格,他去新闻部,因为那里是最容易得到情报的地方。

一切都是为了找到“太子”和那条龙。

他有种预感,复仇的日子就快到了,几乎快要压抑不住内心的怒意,想要和人打上一架。

可惜,曼斯要开船,零又不愿意和他打架。

还能怎么办,只能自己玩喽。

他关掉了水龙头,抬起头照镜子,头发被他剪的乱七八糟,湿漉漉,像是被什么东西绞过,然后掉进了臭水沟里。

零清洗完准备离开了。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了警报声。

“所有人,立刻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重复一遍,所有人,立刻回到岗位上!”

两人迅速来到了甲板上,他们属于编外船员,没有固定岗位。

甲板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了,还有一些看起来很先进的电子设备,凛冽的冰风吹拂到脸上,如刀子在割。

两人望着天,地球的两极和其它所有地方都不一样,这里的夜晚被称作极夜,9月23日至次年3月21日,即北半球的冬半年的时间,现在是四月份,天空渐渐亮起来了,但可见度仍然很低,朦朦胧胧的,就像是凌晨四五点的样子。

可现在,天却亮了起来,天幕下挂着几百道淡青色的极光,变幻莫测,像是一幅能够覆盖整个天空的长裙,它的边缘以最轻薄的淡青色丝绸装饰。

这种罕见的现象被北欧人称为“神之裙摆”。一般的极光是不够格用这个名字的,必须是漫天的极光,而且以接近静止的状态长时间地留存,恰似女神的长裙悬挂在夜空中。

“报告!发生了极强的电离现象!”面对屏幕,敲着键盘的塞尔玛面露焦急,“我们和学院的信号完全断掉了,雷达系统失效!”

“不要惊慌。”戴着船长帽的曼斯望着远处的巨大冰山,皱着眉,“你们刚才有人在甲板上么?”

“报告船长!我在!”一个身穿羽绒服,高鼻梁,有着冰蓝色瞳孔的俄罗斯男人站的笔直。

“那座冰山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冰山?”俄罗斯男人面露疑惑,顺着曼斯的视线看过去,“船长,我们一直在甲板上守着雷达,水下绝不会有什么冰山,那应该只是浮冰吧。”

“控制室的人呢?你们有没有检测到冰山?”

“没有,船长!雷达失效前,检测范围内都没有出现冰山。”

“该死!”曼斯忽然大喊一声:“所有人,一级战斗准备,对那座冰山发射鱼雷!立刻炸毁它!”

“是!”

他们体现出极高的素养,立刻去操纵鱼雷发射器。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那座10米高的冰山,崩溃着沉入幽蓝色的海底。

“船长,发生什么了?”塞尔玛询问。

曼斯还没来及回答,悠长的鲸鸣便响彻了天地。

一头白色的抹香鲸浮出水面,体型巨大,它从海面跃起再落下,拍碎了冰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这头鲸鱼是从哪里来的?”

“不可能,怎么会有鲸鱼?”负责操控雷达的船员满头大汗。

“那不是鲸鱼!”芬格尔指着海面大喊一声。

所有人都看过去了,原本碎裂的冰面,迅速冻结,白色的寒气蔓延开,一座冰山生长,数秒内就屹立起来。

“它是冲着我们来的!”曼斯抬头看了一眼天幕,极光像是女神的裙摆般摇晃。

“十年不见,你长的这么大了啊。”芬格尔面露笑意,“看起来这些年你的伙食不错,吃的又白又胖。”

“芬格尔,你还愣着干嘛?快回船舱里去啊!”塞尔玛对他喊了一声。

摩尼亚赫号的船笛鸣叫,引擎全开,飞快地加速,撞开浮冰。

“喂喂,这可是我的老朋友了,你要我连招呼都不打,就不辞而别么?这也太没礼貌了。”

塞尔玛从未有一天,见到过芬格尔这样的眼神。

“先来个见面礼吧。”芬格尔不费吹灰之力从一边的狙击手里抢过了枪。

砰然枪响!

子弹朝着海面急射出去,悠长的鲸鸣再次响起。

“看样子你很喜欢啊!我送给你的礼物!喜欢,那就多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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