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枝雪52(【2更】)

卢婉作怪地说:“在说你今天真漂亮。”

这话也没说错,今天人不多,冯茹心没有浓妆艳抹,穿得也不大鲜艳,反倒看着水灵了不少。

冯茹心刁难地用手帕打了一下卢婉:“你这个臭丫头,真是牙尖嘴利。”

卢婉马上装疼,“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直把整个屋子的人都逗笑了。

四个小女孩不一会儿就玩到一块儿去了。

卢婉送冯溯心一副围棋,没等他们走,就直接被拆了礼物。是冯茹心要求拆的,她恶狠狠地道:“小妹,赶紧把她们送的东西拆开,看看是什么,要是送的不够好,必得让她们补一份的,不要跟她们客气。”

结果,冯溯心还没玩上。

卢婉跟冯茹心两人先在棋局上厮杀起来,沉迷其中,把阮扶雪跟冯溯心撇在一边,还让她们别吵。

冯小妹不气不闹,坐下来开始自在地做针线活,偶尔抬头看一眼姐姐。

阮扶雪便坐在她身旁,跟她说起话来:“你不去玩吗?”

冯小妹摇摇头:“我、我又不会。”

阮扶雪道:“我可以教你。”

冯小妹心动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老实巴交地说:“我一个庶女,用不着学那么多。”

阮扶雪心尖一酸,她非常理解冯小妹的想法,正是因为无知才格外恐惧:“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

冯小妹咬了咬下唇,望着她,羽睫微颤,眸光闪烁,一脸犹豫,她还没想好怎么答话,那边她姐姐已经气呼呼地叫嚷起来:“再来一局。”

卢婉得意地说:“不来了,都连下三局了,你这个人老是这样,每次都要拉着人玩到你赢为止,不然就不满意。”

冯茹心柳眉倒竖:“你赢了就想跑不成?那不然,我拿点彩头出来。”

“你可真像个小赌鬼。”卢婉道,“以后可千万别学打叶子牌什么的,小心到时候把自己嫁妆都输了。”

冯茹心耍赖地说:“不行,不行,这就结束了,那以后岂不是我一想起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就是我输给你?那也太没面子了。”

此言一出,她自己先怔住了。

这份静默感染了屋子里的其他人,大家都安静下来。

虚假的欢乐被戳破,他们彼此都为不久之后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感伤起来。

卢婉拨弄棋子,道:“那再来一局,我让你赢。”

冯茹心嘴硬地说:“谁要你让棋?我们公平地决斗,我也能赢。”

却没了那个心情。

阮扶雪笑笑说:“不如换我来,我是个臭棋篓子,正好让你寻开心用。”

阮扶雪这样自称,把所有小姑娘都给逗乐了,冯茹心忍俊不禁道:“原来你知道自己是个臭棋篓子啊?”

阮扶雪不以为耻,叹气道:“我时常与我外婆、小舅舅练棋,可还是下得一塌糊涂。”

换成之前,冯茹心一定不客气地把阮扶雪拉来陪自己下棋了,今天却扔了棋子,说:“算了,算了,我就不抓你逗乐了。但我想问你要一件别的礼物,在我离开之前,你得送给我。”

阮扶雪问:“什么?”

冯茹心对她说:“你给我一幅你的画像,我也给你一幅我的。”

……

离冯茹心上京也没多久了。

阮扶雪一回家就开始作画,她画技不算好,而且是画自己,总感觉有几分古怪。她自己又看不见自己,画两下就得照镜子,怎么画也画不好。

她想了想,干脆去求小舅舅。小舅舅做学问不怎么样,画画却很不错。

许月晖可不惯着外甥女,说:“我还得写功课,哪有那个空?”

说着,还对她挥手,口称:“呿,呿。”跟赶小狗似的。

阮扶雪并不意外,又说:“十两银子够不够?”

许月晖紧皱眉头:“你小舅舅是那等见钱眼开的人吗?我是真的很忙,明年我就要下场应试了,不知道吗?”

阮扶雪补充:“二十两银子。”

小舅舅被外婆管头管脚,兜里一直没几个钱,提防着他偷偷做生意,还不如她这个外甥女有钱。

许月晖为难极了:“要是被你外婆知道了,我可得挨好一顿训。”

阮扶雪:“三十两。”

许月晖放下笔,正义凛然地道:“这不是什么钱不钱的问题,既然你这么为难,都求我都求到这份上了,我这个做舅舅的,怎么能坐视不管呢?对吧?”

“对了,给定金吗?按行规,定金起码给一半啊。”

阮扶雪交了十五两银子,挑剔地道:“到时候要是画得不好看,我可不给剩下的钱啊。”

“放心。”许月晖拍着胸膛跟她保证,“我最是个讲诚信的人了。”

然后许月晖转头去找了祁竹,道:“我花五两银子,雇你给我外甥女画人物像,如何?”

祁竹:“……”

“无缘无故的,画什么人物像?”

许月晖:“听闻是要与冯家那个小姑娘互赠。她自己画不好,就来找我。可你知道的,我没有空。你看着整天不干正事,我觉得不如让你来。”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这件事对祁竹来说很让他心动,他想给阮扶雪画张像。

他沉默须臾,无奈道:“我给你代笔可以,不要钱,但到时,你别暴露是我画的。”

许月晖喜出望外:“行。”

他简直太佩服自己了,怎么想出这么好的点子的?躺着就能赚到三十两银子。顺便,还能试探一下祁竹这家伙的心思。

于是祁竹关门开始给阮扶雪画人像。

该从何下笔呢?

他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的就是他的芫芫,那一边的芫芫,他朝思暮想的芫芫。

自然也是十四岁的芫芫。

因着脑袋里充满了灵感,他堪称下笔如神,几乎是废寝忘食、不眠不休地用了三日,就画出了一副阮扶雪的画像。

画里的阮扶雪穿着郁金香黄的裙子,巧笑嫣然,正是那年上元节,与他在寺庙私会的阮扶雪,唯一不同的是,阮扶雪提着的那盏灯不是霍廷斐的八宝琉璃灯,而是他的四角灯。

画完。

祁竹望着这幅画怅然若失。

并非刻意构思,是情不自禁就画成这样,尤其是画中人拎着的这盏灯,让他格外难受。

正巧许月晖过来催进度,见着了案上这幅画,吃了一惊:“你画得可真快……不错,不错,我觉得很好了,可以拿去交差。”他高兴地盘算起来,他与阮扶雪约好的十天交付,现在提前完成,是否还可以再讹一笔钱。

祁竹却道:“不好,我再重新画一幅。”

许月晖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哪里不好:“这不是挺好了吗?”

要他来评价,不光是画技精湛,而且还很有神韵,灵气十足,这样一副仕女图,若是印在扇子上,做美人扇,想必也能大卖。

盯着看久了,祁竹有一种画中的芫芫会走出来的错觉,仿佛自己亲手撕裂心上的旧伤,他心底隐隐作痛,连看也不想再多看,直接匆匆把画卷起来,坚持道:“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再另画一幅给你就是了。”

许月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好同意了。

又过了五六天。

祁竹将将在工期内,完成了第二幅画,这次画的是一个穿着石榴红裙子的小姑娘,坐在椅子上,身旁有牡丹芍药花丛,花团锦簇,蝴蝶围绕,真真是昳丽娇美,富贵姿容。

这副画得比上一幅更精致,线条细细的,背景还画了花儿蝶儿,但许月晖打量着,总觉得较上一幅少了些什么,遗憾地说:“我觉得还是上一幅更好。”

祁竹道:“拿这幅画去送吧。”

许月晖想了想,点头说:“也是,那一幅画得那样好,是我我也舍不得送人。还是留着更好。那副画裱好了吗?我认识一个很好的裱匠。”

祁竹摇头:“不用。”

许月晖慢条斯理地收起画,小心卷好,放进画筒里,再抬起头,笑眯眯地望着祁竹:“你说你这人,没事留着我外甥女的画像做什么?你不是不喜欢她,还处心积虑地想赖掉你们俩的娃娃亲吗?既如此,还是把那副画给我吧。”

要么,祁竹给他第一幅画,他白赚一幅画。

要么,祁竹不给,那就是变相承认还是在意阮扶雪,可戏耍他一番。

祁竹:“……”

祁竹脸色未变,平淡地撒谎道:“那副画,我觉得画得不好,而且,随便留一个未出阁女子的画像是不好,我直接销毁了,所以无法给你。抱歉。”

“这你也舍得啊?”许月晖傻眼了,其实他打从心底是不信的,可祁竹咬死了不承认,他能说什么呢?

祁竹忽地自嘲似的从鼻子里轻轻哼笑了一下:“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