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之北有阳山。
五月的风,吹拂着阳山上的树木的枝条,飘飘摇摇,甚至好看。
头曼单于独自一人傲立山巅。
他望着山脚下的草原和远处静静流淌的河流。
心中豪强万丈,感慨无限。
他就诞生于这片草原上诞生,这里承载了他太多的会议。
他从这里出发,纵横驰骋,统一了匈奴,臣服了草原各部。
他是匈奴第一个单于,也是目前草原上唯一的王者。
单于就是广大的意思,是草原上的天之子,是像天空一样辽阔伟岸的男人。
头曼在成就霸业之后,以此自称,犹如嬴政自称皇帝一样。
蓝蓝的天空,青青的草原,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
他深情的望着脚下的山川,这是他的起家之地!
匈奴人世卿世禄,贵者恒贵,贱者恒贱。
头曼出生就是匈奴中的贵族。
二十岁那年,他成为了匈奴某部的酋长,从死去的父亲手中继承了两千多的部众。
后来,他凭借着这两千多人,将一盘散沙的匈奴各部重新统一。
以后,他东征西战北伐,战无不胜,成为了草原上霸主。
那时候的他,风光无限,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无敌的战神。
每年的夏秋时节,都是草原上牛肥马壮的时候。
匈奴人用兵,多在此时。
头曼清楚地记得,那是七年前的一个盛夏。
天空中繁星点点,他下定了南下灭秦的决心。
大军出发的那个晚上,月色很美。
匈奴人很迷信,每次打仗之前都要夜观星象。
他们认为这种月光盛壮的景象,是战争将大获全胜的征兆。
就这样,无数的铁骑像漫天的飞蛾一样,冲向了大秦的疆土。
那片土地的富饶不可言表,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天堂。
越过山丘,才发现有人等候。
匈奴的骑兵和蒙恬的军队撞了个满怀。
蒙恬守株待兔了许久之后,终于等来了草原上最肥美的兔子。
不到枪响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谁才是猎人。
头曼以为大秦是他手下的猎物,但没想到,真正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两军交战,匈奴人一触即溃,远遁千里。
再不敢越过阴山,窥探河南之地。
这是匈奴第一个单于头曼和大秦第一个皇帝嬴政的较量。
万万没想到,结局竟是如此的戏剧。
(嬴政:我把你当成势均力敌的对手,没想到你却如此不堪一击。)
秦人杀匈奴,如屠猪狗耳。
漫山遍野,都是匈奴人的尸骸。
血染山川,至今颜色不改。
……
虽然那场战事已经过去七年了。
头曼单于还是能清楚地记得当时匈奴人的惨状。
惨啊,太惨了。
败亡之后,他卧薪尝胆,七年生聚,七年教训,七年征伐小国,掠夺人口,刷战争经验。
如今,他重新以一种王者的姿态回归了。
“我头曼又回来了。嬴政,你却走了,这世界上还有谁人能做我的对手呢?”
头曼轻轻叹息,“人生难得一对手。难道从今以后,我就只能孤独求败了吗?”
风吹过草地,略过山巅,空中黑压压的全是牛。
果真是吕布死后,各个都有吕布之勇。
其实,头曼单于目前的自信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确实有着支撑这份自信的实力。
七年之前,他手下只有十万甲骑,就可以纵横草原。
如今的他,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直接和间接掌控的控弦之士达到了可怕的四十万众。
目前匈奴人的基本情况是这样的。
头曼单于是草原共主,统领草原二十四王。这二十四王,也称二十四长。
其中强大者,统领数万骑兵,哪怕是最弱小者,也有数千骑兵,俗称万骑。
二十四王就像是秦国的诸侯,他们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
下设千长、百长、什长、当户、且渠等官职,甚至还从秦地学来了相、都尉等官职。
二十四王中,有十个都是头曼单于的兄弟子侄担任,统领着匈奴本部,这是头曼单于统治的核心力量。
这十个王,又以左贤王、右贤王、左谷蠡王、右谷蠡王最为重要,被称为匈奴四角。
左贤王由单于的太子担任,可以看做是预备接班人。
其余六王,有左日逐王、右日逐王、左温禺王、右温禺王、左渐将王、右渐将王,地位仅次于四角王,被称为匈奴六边。
他们各自统领本部人马,总兵力不下二十万。
其余十四王,有休屠王、白羊王、河南王、楼烦王等。
他们要么是匈奴别部,要么是依附匈奴的其他部族,各自统领本部族的人马,总计二十万左右。
当然,他们的战斗力和忠诚度都不如头曼单于的直系人马,可以看做是匈奴中的杂牌军。
有着如此实力,头曼单于很难不骄傲。
……
大秦北部的草原上,生活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部族。
每当一个部族崛起,统一草原之后,其他部族就会主动或者被动的凝结在其周围。
就这样,声势浩大的草原强国诞生了。
一旦这个部族衰落,其他部族就会重新分散各地,静静的等待着下一个凝结核的出现。
这时候,那些看似人数众多,统御千里乃至万里的强大草原帝国,就会想见到烈阳的雪花一样消融。
以往的鬼方,犬戎、玁狁也好,如今的匈奴也好,都是这样。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草原就像九头蛇,打掉一个头,很快就会重新长出来八个头。
北方的游牧侵略者怎么也打不完,像韭菜一样,割完一茬又一茬。
这也是南方农耕民族几千年一直面临的问题。
只是治标不治本,永远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
西风烈,头曼单于独立夕阳下。
这时候,一个面色白皙的年轻人来到了他的身后。
匈奴人大多面色黝黑,如此白净的美男子实在是不多见。
他不像是食用腥膻的匈奴人,倒像是施粉傅朱的大秦妇人。
这个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他是匈奴左贤王,头曼单于最心爱的小儿子,也是未来单于的继承人——朗松。
朗松乖乖的站立在头曼单于身后,一言不发。
头曼单于亦不说话,仿佛不知道身后有人一般,父亲二人就这样看着远方的景色,静默良久。
残阳如血,头曼单于赞叹一声,头也不回的问道:“二十四长都到了吗?”
左贤王朗松的声音出奇的好听:“到了。”
“好!”头曼单于大喝一声,豪情在胸腔中激荡。
他回头望着朗松,表情说不出的狂热:“大军南下,寸草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