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楼斯白这个便宜弟弟叫韩爱党,今年十五岁,也就是他妈改嫁第二年生的,今年上高一,平时都在学校住,只周日回来一次,所以也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在学校上课上到一半被叫回来,回到家就看到他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人已经没了。

大姐和二哥说人是摔在地上撞到头死了,亲爸坐在轮椅上一句话都不说,他问为什么不将人送到医院去,那两人只说医生来看过了。

但他却不傻,那伤口是在后脑勺

韩爱党跟楼斯白哭着说:“我都问邻居了,那天家里又吵起来了,有二哥的声音,二哥一直不满意爸偏心我,担心爸将这房子给我,几乎天天过来吵,还欺负妈。肯定是他干的,不然怎么不送妈去医院?绝对是心虚了。”

一边说,一边抬起胳膊抹眼泪。

能看得出,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小男孩。

稍微有点心机,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话。

看着眼前这一幕,苏烟偷偷跟苏母小声感慨,“也不知道我那个婆婆怎么生的?她人品不好说,但生的两个儿子倒是一个比一个实诚。”

楼斯白就不说了,当初在乡下哄一哄就将人哄到手了,他这个弟弟看着更没心眼。

苏母赶紧扯了扯她衣角,让她别这么说,让人听见了不好。

不过心里倒是认同的,关于亲家母的事迹她早有所耳闻,之前还以为女婿是随了亲家公,听说亲家公是个烈士,品行自然没得说。没想到眼前这个跟女婿有几分相像的男孩子,说话做事一派天真冲动的模样,不得不说,真是歹竹出好笋。

知道楼斯白是江女士和前夫的孩子,韩家人有些尴尬,不过韩有福还是笑着招待他们进去,另一边的姐弟俩也没再争吵了,沉默看着楼斯白、苏烟进屋磕头。

不过眼神不是很善意。

磕头的时候,苏烟将肉肉也抱过来放在怀里,有模有样的按着他也磕了三个头。

苏母已经磕完了,正在不远处和韩有福说话,问一些这边的情况。

倒是韩爱党,站在楼斯白身边不肯走。

意思不言而喻。

苏烟过去将孩子放在楼斯白怀里,然后趁机扭头跟他说了一句,“你说婆婆出事有问题,可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人家警察办案需要讲究证据,不然捅到派出所也没用。”

男孩听了脸上露出难过神色,“我……没有。”

不过转而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爸肯定知道,但他什么都不说。”

他口中的爸就是韩有福,韩有福如果真的知道却不说,只能认为他是在庇护另外一个儿子。

也是,那也是他亲儿子,总不能真的被人抓进去。

苏烟不知道楼斯白什么态度,只好先安慰他道:“先看看再说,如果真有隐情,他肯定会有露马脚的时候。”

韩爱党勉强点点头。

韩家有好几个房间,韩有福招待苏烟苏母去客房休息,韩有福似乎有些怕楼斯白,不太敢跟楼斯白说话,都是通过苏母传达的。

可能他心里清楚,当年他确实是对不起楼斯白亲生父亲。

苏烟拒绝了,跟楼斯白打了个招呼,就带着苏母孩子去了附近的招待所。

一路走的太匆忙,昨晚在市招待所都没怎么好好洗漱,所以到了招待所后苏烟立马打听附近的澡堂,然后和苏母带着肉肉去澡堂洗澡。

要了两个单间,这个年代比较保守,单间都是用门板隔开的,苏烟先给孩子洗,洗完穿好衣服抱出去等苏母,等苏母洗好她再进去洗,顺便在外面隔壁的水房里多花几分钱将衣服洗了。

回去的路上,苏烟在国营饭店里买了两碗面和一碗鸡蛋羹,吃饱才回了招待所。

小家伙被苏烟背在后背上,半路上就睡着了,这一路不仅大人累,他也很辛苦。

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苏烟将孩子放在床上睡觉,苏母拿着衣服去楼下后院晾晒。

苏烟也有些累了,便陪着孩子一起睡,本来只是想眯一会儿,等下就去找楼斯白,没想到一睡就不得醒,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苏母坐在隔壁床边上折叠下午晒干的衣服,见她醒了道:“小楼刚才回来过,他让我不用喊你,说等会儿吃晚饭的时候再来叫我们。”

小家伙也醒了,正在苏母那张床上乱爬,光着两只小脚丫,小嘴一动一动的,似乎在吃着什么。

苏烟赖在床上不想动,这房间里也没有其他人,所以苏母说起话来也不必避讳着别人。她又道:“我今天看了,小楼那个弟弟瞧着性子倒是不错,至少孝顺,不过他家里那个哥哥姐姐不大像是好相处的,这孩子父亲年纪有点大,说句老糊涂也不为过。你是怎么想的?我是觉得吧,小楼这孩子人真不错,就拿你爸生病那次,他前前后后的忙着我都看在眼里,说句实在话,就算是你几个舅舅,都做不到对你外婆这么好,所以我也很心疼他。这孩子从小就吃苦,也没什么亲人缘,他亲妈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逝者为大,咱们都不说,但那个孩子好歹跟他有一半的血缘关系。”

“烟烟,你可能不太懂,这世界上除了父母、夫妻、子女外,兄弟姐妹也是很重要的,就拿我自己来说,跟你几个姨妈的感情比跟你外婆还深,这种兄弟姐妹的血缘情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你哥也是命不好,他从小就想要个妹妹,要是他还活着,肯定会把你宠上天。”

“妈说这么多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觉得小楼现在可能还没想到这些,或者想到了还没好意思开口,但这话最好还是你提,我提都有些不合适了,我一个丈母娘管他同父异母弟弟的事,手多少有点伸的太长了,也像是同情他,当然我知道小楼不会这么多想,但总归是不好的。所以我建议你跟女婿说一声,走的时候最好把这孩子带走,都高一了,也吃不了咱家几年饭,而且他平时住校,不是什么大事,但对小楼来说,这就是多了个亲人,还是血脉相关的亲人。”

苏母说的委婉,虽然这些是一层意思,但更多的还是担心将女婿弟弟留在这边被人养坏了,亲家母虽然人不靠谱,至少不会坑亲儿子,但那对姐弟可就不一定了,亲爸年纪大,以后这个家谁做主都能猜得出来,那孩子只有吃亏的份。

与其以后长歪了拖累女婿,还不如他们养。

苏烟根本没想到这个事,听苏母这么说,才想到最好是把这便宜弟弟一起带走,以楼斯白那个心软的程度,要是知道弟弟在这边被欺负,肯定心里不好受。

他恨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以前怎么样,都应该忘记。

过了一会儿,差不多五点半左右,楼斯白带着韩爱党一起过来了,男孩脸上还有上午挨打的伤,他和楼斯白一样皮肤白,稍微受点伤就很明显。

不过脸上神情没有上午那么愤恨,还多了一丝轻松,苏烟猜测应该是楼斯白做了什么,楼斯白手里拎着从国营饭店带过来的饭菜,“家里没人做饭,我就从饭店里买了点带过来,今天就不过去吃了。”

苏烟也没说什么,抱着孩子过去。

楼斯白将饭菜放在窗户前的书桌上,他和韩爱党也没吃,韩爱党应该是饿坏了,拿起自己那份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不过他教养挺好的,即使饿成这样,也没有夹太多菜,表现的很是礼貌。

楼斯白对他的态度也明显有了些不同,也不知道下午经历了什么,他给苏烟夹了红烧肉后,还给韩爱党夹了一块。

韩爱党也没什么隔阂,大大咧咧喊了一声,“谢谢哥。”

他喊韩家姐弟是大姐二哥,喊楼斯白直接是哥,按照年纪来算的话应该是三哥,被他这么一叫,仿佛是亲兄弟。

可能在他心里,今天这个初次见面的哥哥才是他亲哥哥。

楼斯白没说什么,低下头默默吃饭。

第二天,苏烟收拾好就去了趟韩家,没让苏母和肉肉过去了。

楼斯白一早就走了,苏烟担心他没吃,手上还带着两份饭菜,这个年代还是比较重视规矩的,按理说要停灵七天。

苏烟到达韩家的时候,韩家有些热闹,客厅里韩爱党和韩家姐弟争执不下,这次韩爱党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站着医生和警察,医生正在检查棺材里的尸体。

整个客厅里的气氛都有些微妙,尤其是韩家姐弟的脸色,阴沉沉的,眼里还带着几分掩饰起来的恐惧。

楼斯白不算韩家人,他站在客厅门口,脸色冰冷看着屋里的情况。

他身前还站着几个人,苏烟认出来是他姑姑姑父,没想到这两口子也来了。

苏烟走过去将人拉走,不顾那两口子的反应,将人拉到院子树下,将手上打包的饭菜递给他。

这时候还没有一次性饭盒,这边国营饭店用油纸包好,然后在外面又包一张报纸,两份都是蛋炒饭,苏烟还让师傅在里面放了肉和咸菜,味道不错。

楼斯白确实有些饿了,拿起筷子就埋头吃了起来,心里柔软一片,觉得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很好。

说来可笑,他以前还嫉妒过这个从未谋面的“弟弟”,现在只是觉得老天爷对他也不差,那个女人死了后韩爱党就什么都没了,而他还有烟烟和孩子,还有疼爱他的苏父苏母、关系很好的朋友大山建国……

他同样拥有很多别人难以企及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