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蛛丝马迹

@schcdx制作的测评视频的爆火,第二天上午就传到了安珂的耳朵里。她原本正在与ZUIGO和徐子珩团队的人周旋,希望他们可以出来说一两句话,毕竟一个圈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必要因为这种事情闹僵。

然而ZUIGO和徐子珩这边都在打太极,一个敷衍一个无所谓,安珂嘴皮子都说干了也没讨论出什么有效的成果。

随后,在她去洗手间补妆的间隙,看到了那条视频以及最新销量数据,她才恍然惊觉,这件事情已经不用再说什么了。

安珂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从包包里拿出一支色彩浓烈的口红,两笔勾出唇峰,再潇洒地一抹,画出一个漂亮的大红唇,最后把口红扔回包里。

再回到会谈室时,她已经带上了一种凌厉而潇洒的气质,一副“谈不拢就拜拜”的架势。

“不好意思,我刚刚说的条件全部作废。”她拢了拢自己的长发,微笑着对对面的人说,“我还有事,就不久留了。——那边的小助理,麻烦送我一下。”

安珂走出大厦门口,心情无比舒畅地长舒一口气。

回来之后,她又跟邵沉分享了这件事,说到ZUIGO和徐子珩的人当时的表情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过,怎么又是这个黑粉?”

安珂显然对@schcdx这个黑粉印象深刻,上回这个黑粉剪辑的关于邵沉演技的视频,让邵沉涨了不少粉,时至今日,仍有不少人是看过那个视频之后过来关注邵沉的。

她从事经纪人职业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说他讨厌邵沉吧,他又连续两次在有人逮住邵沉的“黑料”的时候,制作画风奇特的视频,看似是跟随黑粉潮流,但实际效果却总是背道而驰;可若是说他喜欢邵沉,安珂专门看过,他微博里都是一些非常厌恶邵沉的极端言论,每次有粉丝开玩笑说“你好爱他”的时候,他也总会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而且这似乎是一个独来独往的职业黑粉,行事作风和一般的黑粉非常不同。

不过想也知道,倘若哪家黑粉组织里面有这样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黑粉,早就把他赶出去并且鞭尸八百遍了。

提到这个黑粉,邵沉回想起昨天晚上谢忱气急败坏地反问他“拉黑你不会”,忍不住又低头笑了一下。

“这人到底图什么……”安珂奇怪地说了一句,回头发现邵沉的关注点似乎并不在她说的话上,不由得更加奇怪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

-

视频带来的效果跟谢忱预料中的差不多,他在看到销量数据追平ZUIGO胜券在握之后就没怎么再继续关注了,打算用假期剩下的时间好好休息一番。

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做出来的这个视频,除了视频爆火、销量上涨、邵沉涨粉之外,竟然还有意外的收获。

@schcdx的视频风格实在是太过奇特,引来了不少新的关注,@schcdx的假粉队伍再一次壮大,有不少人专门关注他,考古他以前的微博和视频。

这些新的假粉们就像挖矿一样,不断挖掘@schcdx的微博,惊奇地发现他最近发了不少邵沉以前代言过的产品,虽然内容大多是在批判,但是就像那个键盘视频一样,总给人一种在说反话的感觉。

有几个爱搅浑水的假粉把他最近的这些骂邵沉代言的言论整理出来,还制作了好物分享视频发到网上。

视频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标题包括但不限于:《震惊,schcdx和邵沉都在用的情侣款好物分享!》《买了这些东西后,schcdx戒掉了爱吃键盘的习惯……》《你还不买?每买一样产品,就会有一个schcdx对邵沉说爱他》……

一时之间,网上掀起了购买邵沉代言的热潮,不仅仅是键盘,邵沉以前代言过的所有东西,基本上都迎来了一定的销量上涨。

与邵沉合作过的品牌也乘着这趟风,纷纷出来再一次宣传了他们曾经与邵沉合作过的产品,顺带发表了一些关于邵沉的言论,都是夸赞他为人谦逊、谦和有礼,在这个浮躁的圈子里实属难得。

谢忱只是想带动键盘的销量,却从未想过会带动网友一起购买邵沉代言过的产品,有些东西甚至是邵沉很早期的代言——除非是资深老粉,别人甚至都不知道邵沉还代言过这个的那种东西。

这对邵沉来说不是什么坏事,但对谢忱来说就不一定了。

等他发现这阵风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休完假回到剧组,忽然发现剧组里有很多人都跟他有同款,尤其是他们手上拿的水杯,非常眼熟,跟谢忱的那个只有颜色的差别。

刚好今天李三思突然贴心,把这个杯子装满了爱心热水还丢了几颗枸杞,一起带到了片场,还眨巴眼睛等着他哥夸。

谢忱看着满剧组的同款,这句夸奖实在说不出口。

不是他追求标新立异,实在是这样太容易暴露。

阮恒瑞这个缺心眼的,直接就说了出来:“家人,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你这个水杯就觉得有点眼熟了,不仅是因为群主也有同款,而且是因为邵沉也代言过!”

这个水杯就是邵沉早期的代言,长相普普通通,丢到超市货架上都不会有人会把它和邵沉代言联系到一起。

然而,邵沉代言这阵热潮一上来,这个其貌不扬的水杯又增添了许多购买者。剧组的大家都挺喜欢邵沉,一个水杯也不是什么大钱,于是纷纷支持了一番。

阮恒瑞这一句话音量不小,引来不少人回头,目光落到谢忱的杯子上。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发现了,谢忱这个水杯也是同款。

而且谢忱这个水杯的颜色是早就已经卖断货了的,一看就不是像他们这样在这两天买的。

一双双疑惑的眼睛看向谢忱。

邵沉本来正坐着任由别人摆弄这场戏需要的造型,听到阮恒瑞这声嚷嚷,抬起手示意造型师“稍等”,接着微微侧过脸,注意力都放在不远处的谢忱身上。

“是吗。”谢忱不动声色地应,把锅都推到程代川身上,“程代川买的,我没注意。”

反正程代川不在,把锅扣到他头上就行了,想必不会有人拿这点事再去专门问程代川一遍。

程代川远在千里之外被扣了一口锅,不由得连打两个喷嚏,纳闷地揉了揉鼻子。

这个回答平平无奇,听完之后工作人员们又把头转了回去,重新投入到自己的工作当中。

谢忱躲过一劫,虽然面上不显,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全然没有注意到,刚刚那简单的两句对话已经被邵沉尽收眼底。

邵沉已经将目光收了回去,若有所思。

-

回到剧组,谢忱和邵沉再一次回到了“演员”的身份中,继续电影的拍摄工作。

今天这场戏是两位主角的重逢。

自从上次秦岸与江霭道别,除却那场荒诞不经的梦,江霭再也没有见过秦岸。

他们原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秦岸活得肆意潇洒,从不掩饰自己身上的红A,尽管他身负所谓的“罪责”,在政府黑名单上排名前列,但他仍然拥有某种意义上的“自由”。

而江霭却恰恰与他相反。他是收束在条条框框里的人,他向来严谨、克己、一丝不苟,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

他破碎的原生家庭致使他从来没有想过感情问题,因而他对自己的性向认知并不明晰。

他的圈子里从未出现过像秦岸这样的人,他看向秦岸时,就像在透过万花筒看光线几经反射出来的、瞬息万变的、鲜活而美丽的景象。

只是美丽总是与危险比邻而居,江霭深谙这个道理。

所以秦岸不再来了,他心中虽有些说不明的空落,却认为这是再正确不过的。

今天这场戏,不再是梦里的重逢景象,而是真真切切的,现实中的重逢。

再见秦岸,江霭仍然难以避免地会想到那个令人有些恼怒的梦。

尤其是——

“好久不见,医生。”

一模一样的话。

神态动作,都与梦中如出一辙。

也不知道是他记得太清楚,还是他太了解秦岸。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好事。

久久没等到回应,秦岸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江霭一下子回过神来,冷淡地道:“你来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久未见,秦岸明显感觉江霭对他的态度比先前冷淡了许多。如果说先前的冷淡是性格使然,那么这一次见面就是江霭刻意为之。

“冷淡”一词,江霭先前更偏向后者,一种不想惹麻烦、懒得理会的“淡”,现在则更偏向于前者,那是划清界限的、隔着一层玻璃的“冷”。

可这种冷又与寻常的冷不同,倒更像是一种……躲避?

但为什么呢?

秦岸那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好奇心再一次被激起,就像他见到江霭第一眼时那样。

眼前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就像一座从未被人类踏足过的雪山,干净而圣洁,从上而下垂眼看人的时候总让人感觉矮了他一头,下意识地就抬头去仰望他。

可秦岸不是仰望山峰的人。

“好伤心啊医生,”秦岸姿势不怎么正经地坐在诊查床上,双手撑着边沿,微微前倾,吊儿郎当地说着,“我还以为你会想我。”

江霭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表情依然固若金汤,“如果没什么事——”

秦岸抢着打断他:“有事。”

江霭终于淡淡地施舍给他一个眼神,戒备又疏离。

“好啦,别这样看着我。我来这里当然是来看病的,医生。”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字正腔圆,仿佛在唇齿间浸润过一番,配上他唇边的笑意,莫名带了些旖旎的意味。

江霭这时才发现秦岸状态不太对,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跟先前被捅了一刀的状态差不了多少。

他移开了视线。

三秒后,江霭深呼吸一口,拿起笔,尽量像对待寻常病患一样,用医生的口吻问他:“你怎么了?”

“头疼,手脚乏力,有时候有点想吐……哦,还有就是,”秦岸懒散地拖长了音调,弯起眼睛看他,“有点忘了医生长什么样子。”

这算什么病?江霭定了定心神,自动忽略掉他的最后一句话,公事公办地问:“量过体温了吗?”

“好像是37.3?”秦岸笑着说,“不过见到医生之后又升高了0.2度。”

江霭听到这么句话,写字的笔尖一顿,一点墨水在纸上洇开。他索性就“啪”地摔了笔,从旁边翻出一个测温枪,往秦岸太阳穴一探。

37.5°C。

“……”

秦岸左边眼睛轻轻眨了眨,意思是“我没骗你吧”。

江霭扫了他一眼,重新拿起笔,作下诊断:“一点低烧,给你开点药。”

秦岸挑了挑眉:“就这样?”

这样开药当然草率,但秦岸本来也不是来找他开药的。

“不然?”江霭瞥他一眼,“你来开?”

秦岸还真就把这活儿揽下来了。他从兜里摸出一张门票,推到江霭面前。

“医生来的话,一定药到病除。”

江霭扫了一眼,票面上是夸张抽象的线条,红与黑的配色,构成一个疯狂而摇滚的“A”字。似乎是个乐队的演出,或者说,红A的地下集.会。

它就像是……万花筒里,与现实截然不同的绚丽一面。

江霭的指尖动了动,压下心中那种想要拿起来端详的好奇冲动。他别开视线,淡淡地道:“你病着吧。”

“这么狠心?”

“我不会去。”江霭直白地回绝了。

“为什么?难道因为我是红A?”秦岸摩挲着下巴,玩味地看着他,“但你不是也——”

江霭冷冷地看着他,没给他机会说完这句话,拽着他的衣领就想把他摁到墙上,直接用行动否定他刚刚准备说又没说完的那句话。

“别,”秦岸举起双手,手腕一转,右手食指指向太阳穴——刚刚测温枪探过的地方,又故作虚弱地咳了两声,“我是病患。”

听得他这句话,江霭才勉强松开他。

他动完手就后悔了——他太冲动了,论打架,他几时是秦岸的对手?亏得刚刚秦岸没反抗。

“好好好,我不说。”

秦岸嘴上说着不说,下一句却又调侃似的抱怨道,“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医生,你秘密真多。”

秦岸的视线从江霭的眼睛落到锁骨,在江霭感觉到冒犯之前,又越过他,落到后方去。

“不过——”

秦岸慵懒地往后仰了仰,歪头望进他的眼睛,半开玩笑地说:“秘密越多,越容易露出蛛丝马迹。”

江霭避开他,还是那句话:“我不会去。”

秦岸像是没听到似的,票留在桌上,起身离去,留下一个背影,还潇洒地挥了挥手。

“卡!”

导演喊了“卡”后,谢忱垂下眼,错开邵沉去旁边拿起水杯喝水。

喝了两口他撩起眼皮往旁边看了看,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

刚刚拍戏时,邵沉站的那个地方——

像是为了验证什么似的,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定,转身。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见他放在旁边的那个,与邵沉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杯子。

“秘密越多,越容易露出蛛丝马迹。”

秦岸刚刚那句台词不合时宜地在脑中响起来。

再一偏头,邵沉正坐在旁边,把他刚才那番堪称探查的举动看了个彻底。

那种形似秦岸的眼神再一次意味深长地落到他身上。

“……”

“看什么看?”谢忱当着他的面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咽下去之后才凶恶地说,“程代川买的。”

“……小少爷,”邵沉好笑地说,“我好像还什么都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