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沉这个问题一问,谢忱只觉得自己心跳都停了。
“进群的要求其实很简单——”
小熊水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忱打断了。
“我的粉丝群，你进什么进？邵沉，你很闲？”谢忱刻意咬重了“邵沉”二字,试图点醒这个群友,让他回头睁大眼睛看看说话的人是谁。
小熊水杯听到“邵沉”这两个字,好像被触发了什么机关，立马问道：“邵沉？什么邵沉？”
他回过头来,这才发现他身后这个人是邵沉。
小熊水杯愣了。
他身边的几个群友也愣了。
“你……”
他们几个人声称自己是“谢忱粉丝”，见到邵沉的时候却比见到谢忱本人还激动。
愣了几秒后，他们几个一脸兴奋地交头接耳：
“兄弟,他就是邵沉？”
“靠,我们见到活的邵沉了？他还跟我们说话？”
“快快，拍两张拍两张，今晚朋友圈就发‘邵沉也不过如此,还没我帅’。”
谢忱：“……”
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谢忱现在可以确定,假如不算他自己，这个黑粉群里的所有人加起来，东拼西凑都拼不出一张完整的脸。
邵沉一下子被他们簇拥包围,个个都要求拍张照纪念。
他们七八个人，个个壮硕无比，其中小熊水杯又是最猛男的那个，他们把邵沉围得水泄不通，跟堵墙似的，谢忱想拉开他们都无从下手。
最气的是这几个人合照还振振有词：“拍多两张,我要气死群主。”
“……”
谢忱越发觉得以前的自己真是个傻逼,怎么能建出一个这么糟心的群。
他挤不进去这群人的世界,于是打算曲线救国，转头朝潘明成抬了抬下巴，刻意提高了音量：“王导，这几个人怎么还不走？”
这句话一出来，这帮群友终于想起了他们原本是来干什么的。
“好了好了，说好了是给谢忱撑场子的。”一个群友说，“对了，刚刚谁说谢忱没粉丝来着？”
他们齐齐看向潘明成。
“你是那个……潘明成导演？”小熊水杯问，“那个拍过《爱情为什么这么痛》的导演？”
这是潘明成最出名的一部电影了，当时炒得全网都是，不说电影本身拍得怎么样，至少热度和讨论度是非常高的。
跟王海晏这个小成本制作的小电影根本没有可比性。
潘明成看出他眼中的惊讶，不由得挺直了腰板，自信地回：“是我，怎么？知道我是谁就赶紧走，剧组耽误一分钟多少钱你们赔得起吗？”
“好家伙原来就是你啊。”小熊水杯惊叹道，“原来你还在拍电影？我还以为……”
“哎，你知道网上那个很有名的那个影评博主，叫sc……太长了懒得说完反正是一串字母，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潘明成：“怎么评价？”
“他说‘爱情为什么这么痛不知道，看完之后只想问我的眼睛为什么这么痛’。”小熊水杯直率地说，“你水平不行，还是别拍这种电影了。”
潘明成：“……”
潘明成不想理他，转头跟王海晏说，“带着你主演和粉丝走，别挡在这里，我们要开始拍了。都是同学我也不想弄那么尴尬，但是再不走我就叫保安了。”
“不是吧，你这人也太不要脸了，”小熊水杯一脸惊奇地说，“拍得这么烂还好意思抢别人场地吗？你不会尴尬的吗？”
他这两句话问得相当真诚，听不出一点嘲讽的意思，好像是真的在疑惑不要脸的人是不是真的能这么不要脸。
潘明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王海晏和谢忱也就算了，好歹算是圈里人，可谢忱的粉丝又算什么东西？
潘明成不想跟他掰扯这么多，叫来一个助理，让他去找保安。
“叫保安？”其中一个群友直接笑了，把旁边几个群友都招呼过来，往潘明成和他助理跟前一站。
霎时几堵肉墙挡住了潘明成眼前的视线，他有一瞬间恍惚以为自己走到了死胡同。
“你叫啊。”小熊水杯亮出自己健硕的肌肉，腰间的粉色水杯衬得他更加威武，“你叫来让他看看是谁更占理。”
几个来回下来，整个现场已经变成群友的主场了，你来我往对接自如，旁人根本插不进去。
谢忱趁他们不注意，把邵沉狠狠拉了过来，在一旁观战。
王海晏张了张嘴，对谢忱说：“你的粉丝……真彪悍啊。”
头一回有谢忱插不进去的骂战，今天他一句优美文字都没说，全被群友抢完了。他的心情也很复杂：“……我也没想到。”
“挺有意思的，”邵沉在旁边说，“你的粉丝。”
谢忱看了邵沉一眼：“……你真这么觉得？”
……
群友们的战斗效果显著，硬生生把隔壁剧组的连人带器材地赶了出去。本来这事就是隔壁剧组做得不厚道，即使叫人来他们也是占理的一方，自然无所畏惧。
群友们帮着收拾了一下弄乱的场地，折腾了差不多四十分钟才开始今天的拍摄。
阮恒瑞这时才姗姗来迟，左右望了望：“咦？怎么今天这么晚才开始？我还以为到我了呢。”
他忽然又发现剧组多了几个面生的人，兴高采烈地过去：“你们是不是那个，邵……相亲相爱一家人？”
群友们回头一看：“小阮吗？对，我们来探班。”
阮恒瑞见到群友们就像找到了组织，欢快地加入他们。傻狗们的友谊真挚无比，他们还给阮恒瑞带了礼物，阮恒瑞高兴得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热烈的拥抱。
趁着群友们的注意力都在阮恒瑞这边，谢忱赶紧拉着邵沉到另一边去。
邵沉随口一问：“阮恒瑞也在群里？”
谢忱偏头一看，阮恒瑞正和群友们聊得正欢，整个场面像极了傻狗大聚会，想说他们不是一个群的都难。
“是吧。”
“你的粉丝群，我为什么不能进？”
邵沉掰着手指慢悠悠地数：“你的微博我不能转，你的微信我不能加，你的粉丝群我也不能进……”
“这次藏了什么秘密？”邵沉顿了顿，含笑问道，“又跟我有关？”
“跟你有什么关系？”谢忱猝不及防又被踩了一脚尾巴，当即恶狠狠地道，“我社恐，网络孤儿，不喜欢加人，你有意见？”
邵沉盯着谢忱的耳朵尖，极其短暂地低头笑了下，又耸了耸肩，说：“不敢。”
-
拍戏的时候，群友们就站在不远处盯着看，眼睛瞪得特别大，犹如古代衙门前伫立的神兽，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谢忱稍微和邵沉挨近点，他们就开始小小声地议论：
“这可以的吗？”
“这不行的吧？”
“这是不是太那个了点？”
旁边的工作人员有点困惑：“你们……你们是那种，妈妈粉？”
怎么那么像那种，勒令孩子不准穿超短裙出门，也不能晚上不能超过十点回家的严父严母？
“也可以这么说。”群友们点点头说，“毕竟都是一家人。”
这一帮群友可害惨了谢忱，有时候他没完全入戏，眼角余光不小心往旁边一瞄，七八双大如铜铃的眼睛映入眼帘。他离得远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能凭口型看他们说了诸如“群”“邵沉”“黑”之类的词。
王海晏又喊了一次NG。
“你专心点。”一只手覆在谢忱头顶，迫使他转过头来，“总看他们干什么？”
谢忱今天拘束了很多，可能是总想着旁边有人在看，整个人就没那么放得开。
今天的戏其实不如前两天亲密，都是些正常的互动交流，但重在情绪表达，所以不能敷衍。
刚刚NG的地方是秦岸和江霭的一次长对视，谢忱总在第三、四秒的时候想移开视线，刚巧一躲避就看见那几双大如铜铃的眼睛。
“不就坚持七秒吗？”王海晏说，“又不是让你们抱着亲七秒，这场戏怎么也能NG这么多次？”
谢忱：“重来吧。”
又是一次长对视。
有传闻说两人对视七秒以上会产生出一点不一样的东西，谢忱隐隐觉得有点道理，他看了邵沉几秒，竟然觉得邵沉这人长得还挺人模狗样。
……好像这人突然就有脸了。
在谢忱躲避视线之前——
邵沉稍稍倾身前去。
镜头里，江霭正靠着桌沿，冷淡的神情似有松动，他微微侧过头，秦岸稍稍靠近了一些，距离介于安全与危险之间。
邵沉背对着镜头，用秦岸的语气说了句：“别看其他人，医生。”
谢忱又被拉回戏中。
他垂下眼睫，虽然避开了视线，却也没再注意旁人。
“卡！”
群友们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又开始议论：
“干什么，他们在干什么又挨这么近？”
“我都说了吧，”阮恒瑞一边跟群友聊天一边摇头，“你们看谢忱他脸又红了。这几天我已经很了解他了，他脸红基本上就是在生气。”
群友们深以为然。
“这年头演戏也不容易，”阮恒瑞叹了口气，“要跟自己最讨厌的人搭戏，这也太难了。”
……
谢忱一整天心不在焉，被邵沉抓了好几回让他“专心点”。
一下戏，他马上走到群友们面前，说：“时间很晚了，你们先回去吧。”
“啊？为什么。”阮恒瑞依依不舍地说，“我们还打算一起吃宵夜。”
这群群友再待下去他就要绷不住了，谢忱独断专行地道：“下次吧。这里太偏了不好打车，你想让他们睡大街？”
群友们一想觉得有道理，当即又觉得谢忱这人真是善解人意。
“我送你们出去吧。”谢忱帮他们提起东西。
别的不说，这帮群友来探班也是好心，他确实是头一回有人探班，感觉还挺……奇妙的，虽然他并不期待下一次。
群友不约而同地说：“你真是个——”
眼见着这帮人又准备说“你真是个好人”了，谢忱赶紧补充了两句：“这地方路不好找，走进山里人就没了，我没那么好心，我只是怕你们上社会新闻影响剧组声誉。”
-
谢忱和群友一走，片场就只剩下阮恒瑞和邵沉两个人。
阮恒瑞总感觉这样的处境很危险，他惦记着谢忱说过的话，慢吞吞地往外边挪，试图离邵沉远一点。
结果邵沉下一秒就走到他面前。
自从那天谢忱讲述了邵沉的不简单之处，阮恒瑞就对邵沉这个人充满警惕，他快速打量了邵沉两眼，没发现武器，这才松了口气。
“你想干什么？”
“你们那个群，”邵沉开门见山地问，“谢忱也在里面？”
阮恒瑞回想起谢忱的劝诫，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
——邵沉开始问黑粉群的事情了！
他想了想，谨慎地回答道：“你可以说他在，也可以说他不在。”
他自我感觉这么说也不算错，毕竟谢忱还没有正式进群，但在阮恒瑞心里他已经是精神群友，离进群只有一步之遥！
邵沉：“？”
难怪谢忱总说阮恒瑞傻，此人看起来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
“你们群平时都聊什么？”邵沉顿了顿，轻轻吐出一个字，“我？”
阮恒瑞冷汗都下来了。
——这是怎么猜出来的？
阮恒瑞越发觉得邵沉这人不简单，竟然可以敏锐到如此地步，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但邵沉居然可以猜出来！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有些事情不是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阮恒瑞见邵沉一言不发，又想起了他前几天想象的画面，他感觉再不说点什么就要被邵沉找人做掉了，于是赶紧补充：“这个事就是这个情况，具体也就是这样，总之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我只能说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我也不多解释，细细品吧，说多了对你我都没好处。”
他说的这些话，乍一听说了很多东西，但仔细品味就会发现他根本没说出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基本上等于说了一筐废话。
“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阮恒瑞随便扯了个理由准备遁走，“啊，我怎么突然肚子好痛，我要去厕所了。”
-
另一边谢忱已经把群友们送到了影视基地门口，还专门给他们叫了两辆车让他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你看你这，哎呀，太热情了你这，”一个群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本来应该我们送你——”
“没事。”谢忱面无表情地关上车门，整个人一副麻了的样子，“来一趟不容易，你们走吧。”
谢忱的潜台词是“来一趟不容易下回就别麻烦了”。
可惜群友们没有一个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只觉得谢忱好歹算个明星，居然亲自送粉丝上车，不由得唏嘘感慨：这得是心地多善良、人气有多低，才能这么珍惜爱护粉丝，干出这样的事啊！
“小阮说的没错，你真是个好人。”
谢忱这辈子活到现在从没收过好人卡，结果今天一连收了好几张。
“……我不是。”
我他妈，只是想活下去。
“别谦虚，自信点。”小熊水杯说，“从来没有这么多兄弟探班过你是不是？感动了是不是？行了，兄弟都懂。”
谢忱：“……懂什么？”
说实话，他现在最怕这些群友莫名其妙就懂了，谁知道这些群友又会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
只见小熊水杯拍拍胸膛，又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放心吧，等下回兄弟们有空了，叫整个群的人一起来。”
说完他就按下门侧的车窗键，车窗徐徐升起，“我们走了啊，你好好拍戏。”
谢忱整个人还僵在原地。
还有下次？还要整个群一起来？
谢忱戴上痛苦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