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精神群友

“邵沉,怎么会是邵沉?”程代川抓着头发纠结不已,“疯了疯了,这是什么大新闻啊。”

谢忱跟邵沉一起拍玻璃片?程代川想象不出来。

他只想象得出谢忱跟邵沉打得不可开交的画面,双双抬在担架上送医院的时候还要身残志坚地各自伸出一只手出来掰手腕一较高下的那种。

程代川带了谢忱这么多年,他最清楚谢忱有多讨厌邵沉。谢忱脾气虽然差点,但不至于完全听不进话,唯独一件事是绝对不会听他劝的,那就是讨厌邵沉。

早几年的时候谢忱人更高调,对邵沉的厌恶完全不加掩饰,给公众留下了很多不好的印象。每每有访谈节目,他都得苦口婆心劝谢忱,不要做得太明显。

虽说《问心》之后他们关系看起来没那么僵了,可也绝对还没到能一起拍亲密感情戏的地步。

程代川是真怕谢忱一生气把整个剧组都给掀了,到时候上的就是社会新闻了。

怎么会是邵沉?

谢忱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本以为偏离了原书剧情线,邵沉没有签那个小公司,也没有门路遇到《红A》,就不会出演这部电影了。

程代川刚跟安珂打完电话回来,揪完头发就满脸愁容地开始放空:“邵沉也放弃了那两部电影,非要来演这个。说是跟导演以前就认识,答应过要演他下一部电影的主角。”

谢忱怔了怔。

这部分原书没有交代得特别清楚,所以他一直以为是那个小公司给邵沉找到的门路——原来是因为邵沉自己吗?

这样一来,主角没有因为签了君行而失去了一个潜在的爆红机会,谢忱也没有改变主角的轨迹。

谢忱觉得这样挺好的,他的苟命行为并没有影响主角的星途。

“邵沉这个我还能理解……但是我的祖宗,你到底看上这电影哪点?”程代川头都想破了也没明白,“你说这剧组吧,钱又少,导演吧,不认识,剧本本身……这我倒是还没看过,不太清楚——但你不是也没怎么看过吗?你就不怕导演让你脱了衣服抱着邵沉亲个十分钟?还是八个机位怼脸的那种。”

谢忱:“!”

他差点被程代川这话吓到,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过于杞人忧天:“这么演的话整个剧组第二天就被扫黄办端了,哪个导演这么蠢?”

“行吧。”事已至此,再怎么担心也没用。程代川见劝不动他,摸了摸心口,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谁,“……好歹是个男二,以后吹实绩的时候还能说一嘴你演过主角。”

-

晚上,谢忱像往常一样发了两条微博,跟他的假粉斗了斗嘴,然后打开了他一万年没开过的邵沉职业黑粉群。

白天阮恒瑞的话还是给他带来了一点影响,经常这么装死也不太好,毕竟这些群员都是“谢忱”一个一个发展出来的,表现得太冷淡,难免崩人设。

这群人即使群主不在也能玩得很开心,群内气氛相当和谐。

【来兄弟们,帮忙砍一刀了,这个小熊水杯我今天必须要得到】

【拜托了!粉色是限量版!身为猛男的我一定要用这个惊艳全场】

谢忱顺手帮这人砍了一刀,想着要不然低调点冒泡,跟群员们联络下感情,省得整天骂他渣男。

他的手指刚刚移到对话框附近,就见一个群友突然跳出来@了他。

【兄弟们,爆炸新闻啊!!】

【@c,群主,快他妈的别潜水了,我这个新闻绝对爆炸,够你对我温柔一整年】

这帮群友想也是上班天天摸鱼的类型,回得特别快:【啥啊,你有邵沉黑料?】

说爆炸新闻的这个人似乎是个急性子,没等谢忱想好怎么低调冒泡,他就直接抖了出来:

【邵沉他要演那种电影!!!】

群内短暂地安静了两秒。

随后消息如潮水一般涌现出来。

【那种电影是哪种电影,有颜色的那种小电影?】

【就是晋江文学城里绝对看不到的那种东西?】

【就是说出来就会被□□的东西?】

【……】

【等等,这是可以聊的吗?我女朋友还在旁边】

【要唠这个我可就不困了,我先关个灯,图等我盖上被子之后再发啊】

这群友卖了个大关子,终于在整个群的气氛都被带动起来的时候再一次开口。

【你们这帮人思想怎么这么浑浊?】

【邵沉要演的是,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是那种!有两个男主的那种!!】

【你们自己知道就好了,别外传啊】

此言一出,群消息果然炸了。

【???真的吗】

【草,你怎么知道的】

【所以说邵沉×群主不仅是理论上可行而且是实际上可行的吗】

谢忱皱眉,他这个刚试镜完的人都是今天才知道邵沉要出演男主,这个群里的群友又是哪里来的消息?

他回想起今天试镜的经历,隐隐感觉答案呼之欲出。

紧接着,这个放爆炸新闻的群员又接着说:

【算了,也不瞒兄弟们了,其实我今天试镜了一个配角,就是那个电影,完了之后我问了一嘴谁是男主,然后他们说是邵沉】

“……”

此言一出,谢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人多半就是阮恒瑞没跑。

真是孽缘。

群里的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邵沉拍玻璃片的事,刷屏速度飞快。

【震惊了兄弟们,他不会是给吧!】

【那应该不会吧,他看起来不像】

【你个直男你又懂了?】

谢忱无暇顾及群里的消息,他忽然想到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试镜男三的只有两个人,现在他演了男二,那男三自然而然就落到了阮恒瑞头上。

而邵沉将会出演男主。

也就是说,他会和这两个人朝夕相处起码三个月。

谢忱盯着这个不断跳出消息的群聊,心中涌现出深深的危机感。

谢忱沉思片刻,迅速给黑粉群改了个名字。

——群主已将群名修改为“相亲相爱一家人”。

这个群名比较普通,全国人民十个里面有八个微信里有一个“相亲相爱一家人”,就算被人看到了也不会起疑心。

但他没想到,自己改群名的举动,引起了广大群友的强烈不满。

群友们迅速从爆炸新闻中转移视线,对准群主开火。

【?我没看错吧,刚刚是群主吗?】

【?这么久没出现,出来就改了个群名?】

【?干嘛改名,谁跟你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呵呵渣男群主跟邵沉相亲相爱去吧!!】

——管理员已将群名修改为“邵沉和群主相亲相爱”。

谢忱:“……”

无语,当初“谢忱”到底是怎么把这群人聚集到一起的?

他们改的这个名字跟原来的“邵沉职业黑粉群”一样危险,谢忱右眼皮狠狠地跳了跳,抬手再一次改了群名。

——群主已将群名修改为“相亲相爱一家人”。

这帮群友跟他杠上了一样,不依不饶地又把名字改了。

——管理员已将群名修改为“邵沉×群主cp粉官方嗑糖群”。

谢忱烦不胜烦,发了个问号过去。

c:【?】

他一出现,群员们就对他进行了一番长达十分钟的轰炸。

【终于肯出现了?我还以为你忘了有这个群了】

【用甜言蜜语改群名讨好我们是没有用的,都是成年人了谁还吃你这套?】

【呵,糖衣炮弹罢了,我们优秀的无产阶级是不会上当的】

c:【。。。】

c:【那你们想怎样】

群友们就等他这句话,条件都在对话框里打好了,等他一问就马上发出去。

【以后你必须每天出现一次!!】

【对,你要是不出现,我们就用我们的各个账号创造属于你和邵沉的cp盛世】

【你要知道我们这个群里什么人都有,搞个cp很容易的】

这话倒是说的没错,“谢忱”当初收编这些群员的时候,非常注重群员结构的多样性,导致这群里能人不少,画画的写文的剪辑的瞎编造谣的应有尽有。谢忱做视频的技能,有些甚至是从他的群员里偷师的。

这些群员欠是欠了点,但还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可惜这些真本事都没用到正道上!

c:【你是皇帝要我每天给你请安?】

c:【醒醒,抬头看看日历现在是几几年】

说完他又把群名给改了。

——群主将群名修改为“相亲相爱一家人”。

c:【再改是我孙子】

这招果然有效,群员们愤懑不已,但再也没人动手修改群名。

谢忱看着手机里的“相亲相爱一家人”群,总算勉强有了一点点安全感。

-

过了两天,谢忱拿到了新剧本。

当时他答应得爽快,根本没有细想会面临什么局面。谢忱拍戏这么些年,演的都是些没有感情线的配角,说白了就是寡王。就连在那些傻白甜偶像剧里,他演的也是为主角出谋划策、理论知识丰富却没有实践经验的配角。

感情戏对他来说,确实有一定的难度。

本来谢忱想找原来那个表演老师,再像之前拍《问心》的时候那样,根据他饰演的角色临时恶补,可惜那个老师有事回家了,等他再回来说不定《红A》都已经拍完了。

谢忱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他现在多少算是有一些表演的底子了,想来不会那么吃力。感情戏而已,应该也没那么难学吧。

直到他翻开了剧本。

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又从最后一页翻到第一页。

如此来回了三次之后,他的耳朵尖已经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程代川一语成谶。

这亲密戏……实在是有点过于亲密了!

谢忱像被烫到一样把剧本放到一边,可明天就要进组准备拍摄了,他必须熟悉剧本,于是他又把剧本捡了回来。

当天晚上,谢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到了邵沉,也梦到了剧本里的内容。梦里他们牵手,拥抱,亲吻,一起走过日出和日落。

以至于第二天他到剧组看见邵沉的脸时,还有那么一点微妙的尴尬。

邵沉倒是泰然自若地跟他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本来是一句稀松平常的问候,却不知为何谢小少爷听完之后差点儿走路顺拐。

邵沉:“?”

谢忱第一场戏拍了五遍都没过,还想来第六遍,但导演喊了停。

他是有点紧张。也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演感情戏,还是因为感情戏对象是邵沉。又或许只是因为昨晚看完剧本后做的梦。

而且这场戏里,有一个他解开邵沉衣服的场景。

谢忱长这么大连鸡毛都没拔过,更别说是脱别人衣服,演出来当然奇怪。

“谢忱,你根本还没有进入状态。”导演眉头紧皱,对刚刚拍出来的东西十分不满意,“我看再拍下去也还是这样,不如先停一停吧。”

导演名叫王海晏,四十多岁,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还略有脱发,平时看着就是个不怎么讲究的中年大叔,可一旦开始拍戏就会立马变个人,一点细节都能抠死。

王海晏在旁边一直看着,能感觉出来谢忱一直都没入戏,根本拍不出他想要的效果。

难道是因为男主是邵沉?

事实上,王海晏听说过谢忱与邵沉不和的传闻,但在《问心》中,他们的表演又很流畅,据说那是他们第一次拍对手戏。

而当时王海晏看《问心》那段戏,觉得感情非常真挚,他甚至想象不出来他们两个有过不和传闻。

试镜的时候,王海晏一眼就看出谢忱是个体验派:他相信什么,就能演绎出什么;反之,一件事情若是他不相信,就怎么也无法诠释。

而他演绎成功的,往往都很真实,更容易让观众代入到他所表达的情感之中。

王海晏因此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抛出了男二号的橄榄枝。

《问心》都能演出来,那现在这个肯定也没问题。

问题在于怎么入戏。

“你再跟邵沉对对戏熟悉一下。”王海晏说,“你刚刚一跟邵沉对视就状态不对,这样演出来一点感觉都没有,谁信你们以后会谈恋爱?”

谢忱只好拿着剧本去找邵沉,回炉重造。

然而邵沉没急着跟他对戏,抽走他手中的剧本,问:“你今天好像很紧张?”

谢忱并非剧本不熟练,今天这场戏他拍了五回,台词早已滚瓜烂熟,每个镜头应有的反应也记得一清二楚。

邵沉一开口就精准踩点,但谢忱不太想承认,认了好像就输了一样:“我没紧张。”

他这话说出来根本没人信。不仅是王海晏,邵沉也能明显感觉出谢忱的状态变化。他随手翻了翻谢忱的剧本,里面写了一些注解,字迹跟他人一样张狂,不敛锋芒。

邵沉又翻了两页,忽然明白了什么。

“紧张什么?又不是今天就开始拍吻戏。”邵沉把刚才收走的剧本还回给他,放到他手上时还低低地轻笑了一声,“第37场都快翻烂了。”

第37场就是吻戏,是整个剧本里比较刺激的画面之一。

“……”

谢忱凶恶地瞪了他一眼,再次重申:“我没紧张!”

谢忱直觉自己也没有翻第37场翻了很多遍,谁知他重新拿起自己的剧本,一打开就是第37场——正是因为经常翻开这一页,所以再次打开剧本时总是会很容易翻到这一页。

这一页他没写注解,只在页边空白处画了一只奇丑无比的乌龟。

乌龟虽然丑,但画得特别精细,连龟壳的纹路都画得十分复杂。

说明画这乌龟的人在这一页停留的时间很长,至少不比其他页停留的时间短。

邵沉好笑地看着他:“今天的戏只拍到我们相遇。”

“所以你不用那么——”邵沉注意到谢忱的脸色,及时更改了用词,“未雨绸缪。”

“你就回想我们第一次相遇,用那个状态演就行了。”

邵沉想起什么,突然问道:“你那时在想什么?”

“谁记得?”谢忱瞥他一眼,不假思索地回,“估计是在想怎么弄死你。”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还是“谢忱”,是个没觉醒自我意识的恶毒反派,反派的心思特别好猜,无非就是想方设法给主角找事。

邵沉的语气略带遗憾,“哦,这样。”

-

经由邵沉这么一打岔,谢忱干脆把那个梦抛到脑后,整个人状态正常了许多。

二十分钟后,王海晏重新张罗着开始拍摄。

《红A》是现代架空背景,故事的起点是一个奇怪的现象:人们发现,同性恋的左侧锁骨末端,会出现一个鲜红的字母“A”。

对于这个现象,人们众说纷纭。最后人们普遍认为这是一种罪证,刺在锁骨上的字母“A”被认定是“通奸罪”的缩写,这是神的惩罚。

自此“清除计划”甚嚣尘上,当局认定所有身上带有红色字母“A”的人都是异端,必须予以清除。

今天拍的这场戏,是两个主角第一次相遇的场景。

谢忱饰演的角色名叫江霭,是一名医生。

电影里两个主角的初遇并不美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些针锋相对。

开头是一段长镜头,邵沉饰演的角色,秦岸,正在被追杀。他一手捂着腹部,血从他的指缝间洇出来。仓皇之下,他翻进一家私人医院,劫持了专家诊室。

“嘘,”秦岸一只手掩住江霭的唇,语气玩笑似的,却没收敛力道,“别出声。”

他闯进来的这个地方是家私人医院,这里所有的一切都造价昂贵,空气里也没有寻常医院的消毒水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神的淡香。与外面的危险相比,这里像另一个天堂。

就像这个医生。

江霭相貌极佳,脸上没什么表情,如同一块冰冷的玉石,美得不似凡物。他穿着白大褂,里面的衬衫扣得整整齐齐,衬得身姿笔挺,漂亮又禁欲,让人忍不住遐想,倘若这块玉石剖开来,是否还会是现在这副干净的模样。

秦岸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江霭左肩,那里被遮得严严实实,压根看不到里面是什么光景。

这医生看着冷淡又无趣,至少表面上是个正常人。至于内里——秦岸的目光从他的下颔线落到颈侧,变得饶有兴味起来。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同类。

医生是个聪明人,眼下境遇对他极为不利,这位不速之客显然是个危险分子,他看着像个随心所欲的性子,一个微小的契机就可能致使他出手拧断别人的脖子。

所以江霭跟他谈条件。

“你受伤了。”江霭冷静地说,“我可以帮你处理伤口。前提是结束后必须放我走。——你放心,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的行踪。”

秦岸打量着江霭的侧脸,忽而笑了笑:“可以。”

江霭公事公办地解开他的衣服扣子,露出里面的伤口。

伤口在腹部,他却从上往下地把每一颗扣子都解开了。

像是想要求证什么似的,江霭的食指和中指轻轻拨开他的衣领,只见他左侧锁骨末端,赫然印着一个鲜红的字母,A。

“你是红A。”

红A,他们都这样称呼异端。

秦岸咧开嘴笑了笑,没有否认,也不像其他异端一样会仓皇掩饰自己身上的红A。他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倚着检查台的边沿坐,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江霭举报到上面去。

“对啊。”

江霭盯着他锁骨末端的红色字母看,眼神晦暗不明。

“这样看着我,让我怎么办好?”秦岸眉眼含笑,说出来的话却极尽残忍,“现在你知道了我身上最大的秘密——把你这双漂亮的眼睛挖出来?”

江霭并不是“清除计划”的极端拥趸,在他看来这些都与他无关。他的指尖稍稍往下按,直到触碰到那个小小的红字“A”。

触感和正常的肌肤相比没有什么不同。

他抬头看向秦岸,此人长了一张足够迷人的脸,属于丢在人堆里就会有无数男男女女上来搭讪的类型。

他们视线交汇时,江霭微微怔了怔,手指仍然停留在那个红色的“A”上。

对视之际,秦岸才彻底笑出声来:“开玩笑的。”

眼见着江霭的手还停在自己锁骨上,没有往下挪的意思,于是秦岸虚握住江霭的手腕,抓着他的手往下移,直到那只手碰到鲜血淋漓的伤口才堪堪停下。

“伤口在这里,医生。”

谢忱微微睁大眼睛,他的指尖猝不及防地触碰到邵沉温热的肌肤,漂亮的腹肌线条在他指尖下方延展。

镜头在这里戛然而止,导演终于喊了“卡”。

谢忱不禁又想起昨天的梦。

他赶紧抽回手,用力地捻了捻手指,想要把上面残留的余温搓掉。

可手上的温度下去了,脸上的温度却怎么都下不去。

谢忱尴尬不已,他是真没演过这种的,他也不知道他的反应会这么……显眼。

趁着没人注意,他绷着脸走到另一边去,找个角落自行降温。

忽然一只手轻轻贴了贴他的脸。

“好红。”

是邵沉的手。

“……”

邵沉盯着他那比脸还红一倍的耳朵尖,声音里带点儿似是而非的疑惑:“被脱衣服的好像是我?你脸红什么。”

“人脸不都是红的?”谢忱啪地一下打开他的手,恼羞成怒地反驳他,“你脸是绿的?”

他还煞有其事地解释了一句:“我是热的。”

接着又恶狠狠地说:“站远点,挡我风了。”

-

王海晏是个极端的完美主义者,经常一条戏要拍十几遍,很快半天就过去了。

好不容易下了戏,谢忱刚放松一点,忽然一道惊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谢忱?好巧,你也在这里?”

这声音相当耳熟,似乎前不久就听过。谢忱偏头一看,一个人横冲直撞地闯入他的眼帘。

——阮,恒,瑞。

此人是谢忱危险列表中的一级人物,谢忱整个人都警觉起来,下意识地挪动脚步,换了个位置站,将身后邵沉的身影遮去大半。

“我还以为你没当上男三就不会来剧组了呢,没想到你直接升级成男二了。”

阮恒瑞这个粗神经根本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高高兴兴地像条傻狗一样跑过来,“再次见到你真好,家人!”

谢忱听到这个称呼身体霎时僵硬了,不久前他刚把群名改成“相亲相爱一家人”,阮恒瑞这称呼真是够与时俱进的。

谢忱没好气地道:“叫谁?别乱攀亲戚。”

众所周知猫和狗的沟通体系完全不同,阮恒瑞自动免疫掉谢忱话语中的刺,继续快乐摇尾巴:

“哦对,忘记跟你解释了,我们群主把群名改成‘相亲相爱一家人’了,意思就是大家有共同讨厌的人,就是一家人!”

“……”不是这意思,谢谢。

谢忱可没忘记主角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要是阮恒瑞再嚷大声点让主角知道有这么个群存在,指不定明天他就被一锅端然后打包送进监狱了!

“关我屁事?”谢忱强调道,“我又不在群里。”

阮恒瑞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又说:“那有什么?只要你也讨厌……就那个谁,懂的都懂,你就是我们的精神群友,我们就是一家人。”

……谁要做什么鬼精神群友啊。

谢忱生平第一次因为傻狗感到头痛,他揉了揉眉心,“……你还是回家继承煤矿吧。”

“对了,邵沉呢?他是不是没来?耍大牌是不是?看不起你是不是?”阮恒瑞左右望了望,确实没发现邵沉的身影。他一脸兴奋,就像抓住了什么小辫子,沾沾自喜地说,“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给点。”

谢忱正想让他吃饱了撑着就找点事干,结果突然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

“找我有事?”

邵沉从谢忱身后走出来。

短短四个字让谢忱心里的警报值飙到满点,他抢在阮恒瑞开口之前说:“他没事。”

阮恒瑞:“卧槽,我——”

“我什么,你剧本背熟了吗?”谢忱一个人抢完了所有的话,决不让阮恒瑞有开口的机会,“第三页第46行那句台词是什么?”

阮恒瑞突然被提问,像极了上课前被突击检查作业完成情况的学生,一时间有点恍惚:“第三页第46行……”

谢忱强行将阮恒瑞打发走,用教导主任的语气冷酷地说:“还不去背?这都不记得还不如回家继承煤矿。”

阮恒瑞迷迷糊糊地被他推走,拿起剧本认真背诵的时候才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不对啊,第三页第46行,这他妈不是他的台词啊。

邵沉在旁边感觉像是目睹了一整场动物园大战,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今天的小少爷比平时脾气更甚,推走阮恒瑞的动作又快又急,生怕晚了一秒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样。

“他怎么惹到你了?”邵沉问。

“听他说话烦。”

邵沉挑了挑眉,不会是因为刚刚那个人准备跟他说话吧。

谢忱决定从根源上掐断他们未来可能的私下联系,强硬地颁布了紧急禁止条令:“你离他远点,最好一句话都别说。”

邵沉全程没参与他们的互动,却莫名其妙得了个禁止令,有些好笑地道:“小少爷,我好像还不认识他。”

邵沉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猫骑脸了,猫爪子刚好搭在他的咽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威胁他再跟别的动物玩就要让他好看。

“不认识更好。”谢忱嫌弃地评价阮恒瑞,“跟条哈士奇似的,迟早把整个剧组都拆了。”

邵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你的爪子可比哈士奇锋利多了。

-

《红A》的拍摄片场在市郊,位置偏远,从市区来回要三个小时车程,所以剧组在片场附近找了一家距离比较近的酒店,包下了其中的一层。

剧组经费有限,包下的这家酒店条件算不上很好,甚至是有些破落。不过这是方圆百里离片场最近的一个酒店了,所以即使谢忱娇贵又认床,也只能选择将就。

谢忱拍了一天的戏,他的工作量从来没有这么大过,这会儿累得不行,只想躺在床上瘫一会儿。

没躺多久李三思就过来敲门:“哥,我买了点宵夜,你吃吗?”

李三思说的“宵夜”这两个字好像一下子触发了什么机关,谢忱刚打开门,就见一个黑色身影狂奔而来,短短两秒就闪现在谢忱眼前。

阮恒瑞扒着门框可怜兮兮地问:“我好饿。能不能给点?”

李三思手一抖:“……哥,这是?”

谢忱握着门把手,很想就这么关门,把阮恒瑞的头永远地别在门框上。

他缓缓闭眼,深呼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把阮恒瑞这条傻狗放进来了。

李三思买的宵夜分量很大,照着谢忱的喜好都买了点,他们三个人一起吃绰绰有余。

谢忱把小馄饨袋子拽到自己跟前,打开盖子,舀起一颗小馄饨送进嘴里。

阮恒瑞开心地打开一碗粉,一筷子下去挑起大半碗的量,全部塞进嘴里。

阮恒瑞一边吃一边发出幸福的“呜呜”声,很难想象一个家里有矿的人能饿成这样,好像八百辈子没吃过东西。

“家人,”阮恒瑞嗦着粉,闲暇之余从那个硕大的碗里抬起头来,环视一圈,“我总感觉有些东西很眼熟。”

谢忱顺着阮恒瑞的目光看过去,他在房间的角落里看见了他打开的行李箱,他刚才从里面拿了点东西出来,放在桌子上。

“这个水杯……”阮恒瑞若有所思,“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李三思也跟着看了一眼,没怎么在意:“这样的水杯到处都是啊,我二舅家也有一个。”

只有谢忱知道,阮恒瑞刚刚那句话有多危险。

因为这个水杯不是一般的水杯,这是邵沉代言过的水杯。

谢忱的行李都是从他家里收拾出来的,大部分物品来自他的卧室。

以前“谢忱”的卧室简直就是大型狂热粉现场,肉眼可见的东西大多都跟邵沉有点联系,要么是邵沉代言的产品,要么是邵沉用过的同款。

但他带的都是些日常生活用品,被发现了顶多说是巧合,不至于暴露他的身份。

没想到阮恒瑞的眼睛这么尖。

“想起来了,好像是群主也有一个?”阮恒瑞不确定地说,“有天他在群里叫我们帮他抢来着。”

“哦对,还有你这件衣服……”阮恒瑞稍加思索,斩钉截铁地说,“群主也有一件,我记得当时还是我们整个群的人帮他一起抢的。”

这衣服是邵沉同款,限量版,“谢忱”费了好一番心思才买到,代价之一是帮每个群友砍一刀拼多多。

谢忱面上波澜不惊,心却悄悄地提起来。

他以不变应万变,随便糊弄了一句:“哦,是吗?”

“对,就是这件衣服。我不会记错的,因为当时我是掐着秒表一到点就抢的!”

阮恒瑞这双眼睛看透了太多,只可惜本来他就已经站在真理的门前,却偏偏撒开腿跑到了烟囱顶上。

就当谢忱以为他会说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时,他得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突破性结论:“你和群主肯定很合得来。”

“……”

谢忱提起来的心又落了回去。

阮恒瑞依依不舍地嗦完最后一根粉,喝了几口汤,真诚地对谢忱说:“谢谢,你真是个好人。有机会我一定拉你进群,让你和群主认识一下。”

“说到这个,”阮恒瑞又说,“那帮群友前两天说找个时间一起来剧组探班,给我撑撑场面。”

他转向谢忱,目光充满向往与期待:“——你说群主会不会来?”

群主本人谢忱再一次开始头痛。

这一次不仅是因为一条傻狗,而且是因为一条傻狗即将引来的一群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