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五月。
这一月对于中原来说与寻常月份并无所异,但对于草原各部来说,却是难得的大日子。
因为在这一月,草原诸族各部落都会相聚于龙城祭祖。
不过,说是祭祖,但所供奉的而也不只是共同的祖先,更是有天地、鬼神。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祭祖”对于草原,就相当于中原人的年关,正是一年最热闹的时候。
龙城外,有一波接一波的骑军不断的奔涌过来,数量不一,但装扮却大多都是相同的。
因为这是属于匈奴人的祭祖,是整个南匈奴部落最大的盛事。
曹昂坐在绝影之上,眺望着远处那各方势力入龙城的景象,嘴角不禁扬起一抹弧度,转过头来对着身边的呼厨泉说道:
“左贤王,你确定咱们就带这么点人进城吗?这似乎才不到一千人吧?”
说着,曹昂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紧跟着的骑兵队伍。
呼厨泉笑了笑,右拳击左胸说道:
“特使有所不知,这是咱们草原上祭祖的规矩。”
“凡是进入龙城者,都需将自己部落的兵马驻扎在城外十里处,身边不可携带超过一千数量的兵马,否则便是与整个草原为敌。”
曹昂眉毛一挑:
“哦?这是为什么?”
呼厨泉笑着摇了摇头:
“特使见谅。”
“龙城虽然是我们匈奴人最大的城池,可也远远比不上中原的帝都,容纳不了各个部落都将自己本部的兵马带进来,所以才会以一千为限。”
“再加上能来龙城参加祭祖的,也都是各个部落的首领,事关重大,所以如果有人胆敢光明正大的带更多的人进入龙城,那就意味着可能会给各个部落的首领带来威胁,他们可以认为这是要与他们开战的意思。”
听着呼厨泉的话,曹昂这才恍然:
“难怪你不仅要让我的虎豹骑停在城外,就连你自己的兵马也只带上了一少部分,你们草原上的规矩还真是另类。”
呼厨泉点了点头:
“草原确实不比中原。”
曹昂摆了摆手:
“罢了,反正有玲绮在那边率领着虎豹骑,我也放心。”
“十里不算远,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而已。”
呼厨泉心领神会的答道:
“特使放心,您进入龙城后的安全问题,我整个左部都会保证。”
曹昂点了点头,不再言语,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咱们进城?”
呼厨泉搓了搓手,陪笑道:
“那个……特使,在进城前还得劳烦您先换上草原的服装,否则很容易起到反作用的。”
闻言,曹昂倒也没有拒绝,只是平静的说道:
“反正今天你是主人公。”
见曹昂答应,呼厨泉赶忙招手,让身边的亲兵递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衣服。
在曹昂换好衣服之后,呼厨泉这才重新勒令身后的亲兵,一同朝着龙城方向而去。
一路上,曹昂倒是发觉有不少同样装扮的骑兵队伍从身边经过,其中或有首领会对他身边这位左贤王打招呼,或有直接漠然而过的,亦或有根本不将他这位左贤王放在眼里,直接出言讥讽的。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毕竟谁都知道这次祭祖会与往常不一样,是要决定匈奴单于之位归属的。
虽然论理,他身边这位左贤王才应该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可奈何整个左部的势力都太过低微,根本不可能与其他几部相抗衡。
他若是上位,恐怕不能服众。
毕竟,如今就是连中原都算得上是春秋之后再无义战,更遑论这一向又是用实力说话的草原。
而介时各部落若是商定好单于的归属,那他这位“旧朝”的左贤王,在“新朝”会不会就有点太碍眼了?
曹昂本以为呼厨泉会因为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而感到愤怒,可让他诧异的是,这位左贤王大人却是出奇的平静,脸色深沉像是在心中思考着什么。
很快,队伍便来到了龙城之下,被拦截住了去路。
只听城墙上的守卫高呼道: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呼厨泉抬头,大声回应道:
“南匈奴左部单于庭,左贤王栾提呼厨泉。”
此言一出,不止是城墙上的守卫,就连城内刚刚进入的那些首领都不禁放声大笑了起来:
“呼厨泉?嘿,咱们这位左贤王大人还真敢来啊。”
“切,找死而已,如今左部上下不过三万兵马,他来竞争单于之位,将来能使唤的动谁啊?”
“要我说,栾提氏久居单于王位,一向服众,但这一次竟然会出了这么个后代,也是没谁了啊,哈哈哈哈。”
“嘘嘘,小点声,他看过来了。”
“怕什么?老子敢说就敢当,不服你就让他来找老子算账,不过我倒是要看看,他左部区区三万人,能拿老子如何啊?”
“……”
一时间,各种难听的话语皆是传入了整个左部亲卫的耳中。
草原人骨子里本就是血腥斗狠的个性,听到城中那些人如此侮辱不堪的话语,这让他们如何能忍?
当下,一众亲卫忍不住,就要暴起之时,却被呼厨泉喝住在了原地:
“都给我安静。”
呼厨泉目光在扫过自己身后这一众亲卫后,方才淡淡的说道:
“中原那边也有一句话说的好,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现在他们的部落是比咱们左部强,所以他们要说什么,咱们管不了,如果觉得憋屈,回去就给我好好训练。”
“等到咱们也能强过他们的那一天,自然就是我们复仇的时候。”
听着呼厨泉的训斥,一众亲兵这才强压中心中的不忿,忍耐了下来。
倒是曹昂,不禁深深的看了呼厨泉一眼。
以前他总觉得呼厨泉不过是个衰败的王者,但现在看来,他似乎并不缺少王者之心,缺少的只是时机而已。
一想到这,曹昂心中不禁暗暗庆幸那日所做的决定。
这样的人,若是真的让他借助了自己的力量统一了南匈奴而又不加以约束,恐怕来日必是中原的祸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