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当天。
第九公墓。
“对罪恶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冷血。”彦瑾悯紧抓着祸首的衣领,脑海中莫名浮现那个时候的画面,下意识折断他的右手。
“……”回过神的彦瑾悯松开手,后退几步,迅速拿出证,冷漠的说道:我是“执影局”第七任副局长“彦瑾悯”,我现在要以破坏公物,恶意扰乱扫墓者,阻碍执法,试图攻击执法者,对执法者出言不逊,肆意捣乱逝者的供品,以及剩下未说的一百条违法规定。
“你这是欲加之罪!!”旁边的叛逆者指着彦瑾悯大喊。
“你们知不知道自从三年前的遗花博物馆死了一位认真负责的年轻执法者,我们执法者的身份就变得更特别,尤其是一年前,上面发布的新法律,那就是,知法犯法者——死罪!”彦瑾悯刚说完,便将证放回,补充道:忘了说,现在是全民学法时代,所以犯罪率很难有所提升。
“呸!谁管你什么新不新法,我们压根就不懂法律,算是初犯,你能拿我们怎么样!?”
“是吗!”彦瑾悯一脚踹飞面前的男人,威胁道:如果我刚才没说到重点,现在说,也不晚。
第九十八十六条法律规定,清明节非扫墓者,一律被视为初犯,若是不能在三分钟内离开,就已经被判定死罪。
行了,现在你们彻底没机会了,既知法,又犯法,这可不是我的问题。
给你们机会,你们非要装一手,以为现实和网络一样,都是不法之地?还是说,你们认为现实和游戏相同,无论犯错多少次,只要你们想,就随时可以重新开始?
不!游戏和现实有区别,死的人,不能复活,而你们这些知法犯法的家伙,一个都别想跑。
说着,彦瑾悯不知从哪摸出小本子和钢笔开始写起来,说道:小白,带几个人来趟第九公墓。
等这件事被处理之后,彦瑾悯一路往山顶走去,在看到沈洛潇在那抽烟的时候,表情有些复杂,迅速转身离去。
“……”沈洛潇注意到彦瑾悯,但没有叫住,默默抽了口烟,看着面前的墓碑,说道:无论过去多久,我们两个会一直铭记那天,记住那个爱哭而乖巧的可爱小学妹。
所以——你不需要再担心我们之间是否会发生任何争执。
“少了你,我和她,又怎么能安心的吵闹不休?”沈洛潇刚开抽就将烟掐灭,烟头握在手心,沉默了几十秒,苦笑道:时间过得真快,如果不是当时我没在场,你或许就不会……
“人生有很多遗憾,对我们而言,最大的遗憾就是当年没能拯救你的生命。”沈洛潇把烟头放进口袋,重新拿出烟叼着嘴边,摆手说道:今天的唠嗑就先这样,改天,我会为你带来更多的好消息,算是生死姐妹之间的友好分享。
由于新法,为清明节考虑,而特地改建了道路的行为变得毫无意义,沈洛潇独自走在宽阔的水泥路,因为从来没有随身携带打火机的习惯,所以嘴里的烟只能当做摆设。
每遇路人,不是被说不良女,就是被说交际花,而她本人丝毫不在乎,哪怕天下暴雨,全身被淋湿,她都感觉不到冰冷,因为在那天亲眼看到同伴的死亡,她的心,就已经死了。
在葬礼的那天,眼泪早已流干,不管发生什么,都是伪装,微笑——对她是一种不可言说的负担,尤其是要在任何情况下,都得保持微笑,更是无尽的折磨。
若非时不时想起学妹的微笑,她也不知道随时都会崩溃的自己,到底还能坚持多久,或许……自己正是那个罪孽最深的人。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去抓犯人,就不会错过拯救学妹的机会,是自己的一意孤行,导致学妹因公殉职。
她才十八岁,对这样一个刚成年的人而言,她需要的是正确的指引,而非死神那般无情的收割。
牺牲了她一个人,换来两个人的升职,再好的职位,怎能和生命相提并论?职位是死的,随时可以被更换,而人是活的,不可替代。
换做是她的话,她一定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我们当时是一个小队的,三人一组,任务前,三人进门,任务后,两人出门,一人……被抬出去。
“亲眼见证悲剧发生,而束手无策的感觉,真的……”沈洛潇停在车站牌旁边,看着坐在长椅上的彦瑾悯,一时间,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洛潇走过去,嘴里的烟已经被淋湿,无法再抽,而彦瑾悯却从口袋拿出打火机,不断尝试。
沈洛潇知道她很反感自己抽烟,更不会随身携带什么打火机,这打火机肯定是在附近买来的。
“算了,今天是特殊期,连上天都不愿意让我抽烟,改天吧。”沈洛潇拿下烟,彦瑾悯一把夺过,在沉默了几分钟后,彦瑾悯冷漠的说道:今天是特例,抽完这根烟,以后就禁止你再犯烟瘾!
“……”沈洛潇没有说话,安静的等待彦瑾悯点烟,然后自己再抽。
在漫长的等待中,两人没有任何话题,谁都不愿开口,沈洛潇一直看着雨滴落下的过程,彦瑾悯一副不情愿,而又耐心的默默点烟。
三年前的遗花博物馆盗窃案。
在尸体被抬出遗花博物馆的那一刻,沈洛潇的精神就受到了重创,几天几夜没休息,像将死之人一样坐在公园长椅发呆。
同样精神接近于崩溃边缘的彦瑾悯先是去了医院,在花园待了几天几夜,一直观察花的变化,随后去了每一间殡仪馆,一去就是好几个小时,不进去,就和雕像一样傻站在门口。
直到确定葬礼的那一天,两人才短暂恢复正常生活,离葬礼还有两天,她们就提前去场地等待,眼神空洞,表情冷漠,别人说什么,做什么,她们都感觉不到。
葬礼刚准备进行,彦瑾悯就独自离去,留下沈洛潇哭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一直是保持面无表情,别人看她面无表情的流泪,各个瘆得慌,完全不敢靠近。
葬礼结束,沈洛潇扭头离去,之后,就是典礼。
沈洛潇抓住犯人,是首功,彦瑾悯找到罪证,是次功,至于将令谕,上头提都没提,就像她从未出现过一样。
典礼当天,沈洛潇迟到了九个小时,成为“执影局”第五任局长,彦瑾悯并未到场,成为“执影局”第七任副局长。
场面很诡异,明明是两大功臣,彦瑾悯却不在,就连在场的沈洛潇都是面露冷漠的表情,让所有人产生一种自己正在参加某人的葬礼一样冷清。
典礼结束,沈洛潇虽然对本职工作仍然很负责,却经常迟到,偶尔会无理由早退,总之就是给人一种她还要去完成其他的重要事一样。
至于彦瑾悯,她消失好几个月,上头几乎动用了所有关系,就是找不到她,好像突然间就人间蒸发了似的。
对此,沈洛潇表现的很冷漠,压根就不在乎这件事,上头曾经多次用强硬的态度让她去想办法找人,可她就是不愿理会。
半年后,沈洛潇还是一如既往的迟到,当她来到执影局,才发现有个人已经提前替她处理了所有事情。
那是两人最近一次的见面,除了工作上的事情,私下不再联系。
期间,彦瑾悯在短时间内就将各种麻烦事全部解决,还屡次得奖,但她并不在意,因为这都是自己的分内之事。
两人就这样低沉了一年,在第二年的某天,两人同时得知三年前的相关信息,这才重新振作,将各自暗中调查的情报整合在一起,于是,原先经常争执的三人组变成默契度更高的两人组。
“抽烟对身体不好。”彦瑾悯总算将烟点燃,递给沈洛潇,提醒道:我算过,你再这样,不过两年就得死。
“活太久,不是一件好事。”沈洛潇接过烟,抽了一口,说道:只要人生没有遗憾,就算英年早逝,我也认了。
“哼,你不会是想逃避现实吧?”彦瑾悯不留情面的揭穿沈洛潇。
“……我也算过,你如果不抓紧时间找对象,很有可能会在某次外出任务的期间,顺利的因公殉职!”沈洛潇调侃结束,起身淋雨离开。
“还差点什么。”彦瑾悯看向右边的长椅,低声说道:少了一个人,任何争执都变得毫无意义。
时间回到三年前。
遗花博物馆外面的台阶。
大不了就是被辞退,我又不是很依赖现在的工作,世界那么大,我又是有真本事的人,哪里没有适合我的工作?!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恶,工资没了,假期没了,剩下的就是突如其来的任务,整个人都被负面情绪侵蚀了,我为什么会厄运连连!!
啊——!!烦人,烦人,烦人!我,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祸不单行。
哼,这就想打败我吗?不可能!我是不会轻易被打败的。
“区区的小祸小灾,我压根就不在乎,有本事你再让我看看,一个人可以倒霉到什么程度!”沈洛潇紧抓着栏杆,邪笑着。
不远处。
“为什么那个坐在台阶上的姐姐一直自言自语呢?”少年问道。
“别看!现在这个世界乱着呢,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小心被传染。”母亲一把抱起孩子,捂着他的双眼,迅速离开。
遗花博物馆内。
“第一次来博物馆,这里的展览品,好多都是书里没有的。”将令谕像一个乡下来的孩子一样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很好奇。
“知识,不一定可以改变命运,但至少可以让你的人生变得更精彩。”彦瑾悯耐心的为将令谕介绍每一样展览品,就像是一个母亲在教育孩子如何低调做人,高调做事一样循序渐进。
“对了,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将令谕问道。
“有吗?”彦瑾悯假装不知情,继续介绍。
外面的情况。
“没钱并不代表就得挨饿。”沈洛潇非常不舍的拿出高价买来的项链,咽了咽口水,心想:就抵押几个小时,我很快就会赎回去,所以,没事的,这东西几乎花了我所有的财产,可千万不能——
“……嗯?!”沈洛潇看着手中不见的项链,猛地起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小子,当着执法者的面,偷执法者的东西!?”沈洛潇直接将任务抛之脑后,只顾着自己的事,迅速顺着台阶去找人,紧握拳头,低声说道:我今天要是不逮住你,我就不姓沈!!
“那家伙怎么回事?”彦瑾悯都已经走到底了,还没看见沈洛潇,不禁在想,她是不是临时改变主意,提前回去拿行李箱,安心继续度假?
“真麻烦,所以我才讨厌组队,要是有人故意搞心态,就不得不中止任务,这很容易导致任务失败,或者是让队友之间的矛盾严重化。”彦瑾悯叹息一声,说道:你先自己逛一会儿,我去找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
小区附近。
“这家伙属猴的吗?”沈洛潇气喘吁吁的靠墙休息,心想:速度太快了,连我这么一个体质异常活跃的人都追不上。
对了,我好像有什么其他的要事忘了做,是什么呢?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算了,不想了,先去夺回我的项链,那件物品……她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如果不能拿回来,我这辈子就算工作到死,都不一定能再买一条相同的项链。
“项链,我的项链……”沈洛潇低着头,深呼一口气,抬头就是顺着水管,一口气爬到屋顶,环视四周,扭了扭脖子,捏了捏肩膀,低声说道:敢当面偷我的东西,想必已经做好赴死的心理准备了。
别说我下手狠,那条项链关乎我此生的幸福,我——绝不能……
诶,我是不是正在执行外出任务?!
啧,一边是工作,一边是幸福,明明很容易做出抉择,怎么就卡住了呢?
“跑哪去了?”彦瑾悯找遍遗花博物馆里外,都没有找到沈洛潇,走到外面随便看了一眼,就注意到那家伙站在别人家的屋顶在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