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发条(100地雷加更)

劫匪他们是有预谋的行动,否则不会轻易打开银行金库的门。这其中必然有内部人员的接应。

仗着墨镜的遮挡,松田阵平不动声色地把所有穿着银行制服的人质都扫视了一遍。只是,短时间内很难看出是其中哪个人。

七宫诚倒是知道名字,因为在他的视野之中,凡是劫匪都被标注了红名,分外显眼。

而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银行雇员们之中,恰恰有一个显眼的红色名字。

然而七宫诚本人的模样太过引人注目,劫匪也会下意识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想要慢慢靠过去并不太容易。

不过,另一个剧情人物应当没有他的这种烦恼。七宫诚瞥向了松田阵平。

“东西都搬上去了?”劫匪头头看着他们将后备箱装满。

“是。”负责搬运钱财的劫匪C和劫匪D异口同声地说道。

头领点点头,将注意力放在了正惶惶不安地抱头蹲在地上的人质们身上。

“老大,这些人怎么办?”劫匪A走过来,“要不要全部都杀掉?”

“哼,如果都杀了,肯定会被那些警察像闻到肉的苍蝇一样穷追不舍。”劫匪头领睨了他一眼,“带上两个人质走,他们就不敢随意追击我们了。”

七宫诚偷偷把外衣的宽大兜帽盖在自己的头上,虽然他知道劫匪A大概率会点自己作为人质,但如果就这么出去,说不定会被拍摄到自己的大脸,作为受害者登上全国人民都能看到的新闻屏幕上。

想想那场面,中原中也都会嘲笑他丢黑.手党的脸。所以还是要尽量遮住。

果不其然,七宫诚率先被劫匪点名出列,另一个被点名而出的人则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红名雇员。

他的演技很好,畏畏缩缩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这些劫匪的同伙。

七宫诚和他都被搜身,身上所有的危险物品包括钥匙链都被随意地丢在地上。幸而这次才东京出差,七宫诚就将自己常用的枪支留在了港.黑没有带出来。否则这种时候被搜出根本没有办法解释。

少年顺从地抬起双臂,跟着劫匪往外走。

也许是过于紧张,他忽然整个人往前栽倒了一下,半跪在地上又重新站起来。

“还不快跟上!”劫匪B推搡了一下他,原本想要用十成的力度,想到他的那张脸手上又下意识地放轻了。

因为人数过多,他们分成了两辆车。两名“人质”被分别安排在不同的车辆。与七宫诚同车的是劫匪头领,还有负责震慑人群的劫匪A和B。

大量现金都被装在两辆车的后备箱里。

作为人质,七宫诚坐在后座,旁边坐着拿枪指着他的劫匪A。劫匪B负责开车,而头领则是坐在副驾驶上。

两辆车平稳地向银行外驶去,所有的劫匪都暂时松了一口气,而在无人注意的角度,七宫诚的嘴角微微上扬。

银行内。

松田阵平打开了自己手掌中的字条,那是少年跌倒的时候暗中偷偷塞给他的。

上面只有一句话。

所有的人质都被警察接管,松田阵平打通了负责指挥的警官电话,说道:“人质只有一个,就在第二辆车上。坐在第一辆车上的那名银行雇员大概率有问题。”

他挂断了电话,作为东京警备部机动组的警察成员,也是抢劫事件的亲历者,松田阵平迅速进入了角色。

有着一头柔软卷发的青年将墨镜架回鼻梁上,将情报告诉同事之后,就发动了自己的汽车,油门被他踩到底。

汽车犹如离弦之箭一样往外冲去,与此同时,他打开了车内的收音机,调整到记者通报事件的频道。

随着他的不断提速,几个漂亮的漂移之后,属于劫匪的车辆终于进入他的视线。

收到了来自下属不清不楚的情报,负责指挥的警官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松田这家伙,又忽然擅自行动。”

因为担心劫匪撕票,警车不能直接追击他们,只能维持着一段不短的距离在后面跟着。如果人质遇到更大的危险,他们说不定连这种程度都要让步。

“去调查一下那个被带走的银行雇员的东西。”他给留守在银行的其他警察发送了信息。如果确认那个雇员也有问题,人质数量减少,负责跟上去的警察压力也会减轻。

银行劫匪的汽车内。

外衣兜帽之下,七宫诚将视线转过正用枪口指着自己的劫匪A。如果当初劫匪A没有逼迫他将面具摘下来,事态就没有那么严重。

“港口黑.手党的第三条铁律是,”七宫诚忽然开口,声音清浅而平静,“受到攻击必然要加倍奉还。”

“喂,你这家伙在说什么东西?”旁边的劫匪A将枪口怼在少年面部,目光凶恶。

却见对方将头上戴的兜帽往后翻开,露出仿佛烟雾一样的银灰色发丝和惊心动魄的面庞,轻描淡写地将枪口下压,转过头对着自己轻笑一声。

劫匪A的瞳孔顿时涣散开来,眼珠也不再动弹,变成了无机质的灰。他往这边倒下来,被七宫诚一推再一拉,尸体的头往后靠在了座椅靠枕上。

而前方的两个劫匪完全没能察觉到问题。因为在他们的视线里,就是那个少年在被同伴威胁之后,就自己低头瑟瑟发抖起来。

前方是一个紧急弯道,也许是抢劫之后的心虚,属于劫匪的两辆车都在高速行驶。七宫诚稍微扭曲了驾驶员的视角,让他发觉前面那辆车愈行愈远,且视野中是一片直行。

劫匪A有些奇怪为什么前面的同伴会开得这么快,但是也没有多想,就提升了档位,将油门下压。

而七宫诚则是一把拉过安全带迅速扣上,同时将旁边的劫匪尸体拉过来挡在前面。

“嘭——!”巨大的撞击声响起,处于弯道的两辆汽车重重地追尾。

视野恢复正常的劫匪B疯狂地踩下刹车,轮胎与柏油路面摩擦发出尖锐而凄厉的声音。

排在前面的车被撞得直接翻过了护栏,从高空落到了下方的海水之中。

而七宫诚所在的车则是在地面上胡乱旋转了几圈,在这种高速移动且天旋地转的过程中,七宫诚借着绑匪的手,准确地由车内击中了油箱的边角。

在车子停下的一瞬间,七宫诚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车门,使出浑身力气往外扑去。

身后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巨大的冲击波令七宫诚往前扑倒。他即使调整了自己的姿势,在旁边的绿化带上滚了几圈。

这样的场景总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七宫诚试图从地面上爬起来。正在这时,旁边忽然停了一辆车。

戴着墨镜的男人从里面出来,目光扫过爆炸的车辆,首先往这边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少年。

“没事吧?”男人撑着他上下打量。

七宫诚顺着对方的力道直起身,好在身上筋骨都运作正常,只是有些不可避免的擦伤。

这时,属于警方的车辆也陆陆续续停在周围,拉起了警戒线。

在爆炸后的车辆中,他们想办法救出了里面的劫匪,然而里面的尸体已经烧得焦黑。

落入海水中的那些劫匪更是凶多吉少,因为他们的车开着四周的窗户,在高空落入海面之后,被震得七晕八素的劫匪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海水灌满了车顶。

警方正在想办法派人开船,试图打捞他们。

七宫诚并不为此感到愧疚,不管是出于正当防卫,还是对方抢劫时杀人熟练的样子,手上必定沾染了不少无辜者的生命,再来,他本就是恪守了港.黑的铁律。

没有任何有效的证据留存,除了七宫诚自己,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警察也确实非常疑惑,他们尚未来得及采取措施,犯人竟然自取灭亡了?

目前能够询问的线索只有来自这个被劫匪带走的“人质”。

七宫诚跟着警察们回去做笔录,他表现得带着点心有余悸的惊慌和迷茫,仿佛真正的十四岁少年。

脸上虽然挂着黑灰,也许尚且带着心理阴影,少年下意识用帽子遮住自己的大半模样,只露出精致的下半张脸。忧郁的模样顿时引起了警视厅成员们的母爱泛滥,不一会就有人帮他拿来了纸巾和热巧克力。

松田阵平习惯性地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嘴里。作为最早赶过来的人,他在此刻反而站在对着那名受害者嘘寒问暖的人群外,墨镜后的神色透着淡淡的思索。

事情的发展出于意料,也令他直觉上感到违和。

七宫诚先是被赶到的医护人员临时处理了伤口,随即坐上了去往警局的车辆。

他刚刚坐上了后座,就见另一半的车门敞开,随即那位名叫松田阵平的警官坐到了自己身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道。

本来想坐到受惊吓的少年人质身边做好安抚工作的女警看着飞速坐上去的男人陷入沉思:“……松田警官?”

“我是第一个发现他的,这种时候应该关心一下受害人的心理健康,这方面我非常在行,所以你来开车吧。”抢了对方位置的松田阵平毫不心虚地说道。

在那名女警半信半疑地换到驾驶座的间隙,松田阵平问道:“所以,你当初是怎么发现那个雇员是劫匪的同伙的?”

他的左手攥着手机,里面是一则刚刚发过来的简讯,上面是说查到了雇员串通劫匪的罪证。

黑色的兜帽很好地遮住了少年的上半张脸,他双手捧着之前女警为他买来的热巧克力,下巴埋在衣服的领口,声音细软。

“是因为在最初就是那个雇员按下的报警按钮,在那之前我看到他们互相交换了奇怪的手势。所以有了这种猜测。”

谁能想到,警察的效率竟然很低,在得知了一辆车全部都是匪徒之后还是没能及时作出方案。七宫诚只好自己动手了。

“后来那个雇员虽然在与同事一起蹲着,但是却一直在左顾右盼观察周围的人。”七宫诚说的虽然是事实,但是推理对方是劫匪的过程完全在扯淡。

只是在对方是劫匪的前提下进行逆推,然后把原因反过来告诉旁边的松田阵平。

不过,身边这个警察头顶上的荧光一闪一闪真的没问题吗?

他记得,论坛上对于这种情况的推测是……剧情人物有可能死亡,因此游戏才给予玩家的提示。

很快,警车停在了警视厅门口,七宫诚作为案件的证人被带进去做笔录。

因为事发的特殊性,七宫诚被要求重复事件的整个过程。

“走到一半,我旁边的劫匪又把枪口对准了我,当时很害怕,我就想要用手挡住……”他断断续续地说,那张脸上露出低落的神色,令负责询问的警官都不忍心苛责他。

“后来呢?”警官放轻了声音。

“然……然后他的枪就走火了。”少年似是有些承受不住地捂住了脸,然而兜帽下的蓝色双眼却是一片平静,内部的图案幽蓝而深邃。

“开车的人就加了油门,汽车就撞到了前面那辆车。后来就很混乱……”七宫诚似乎语无伦次地说道。

因为他是“受害人”,说的话也确实符合现场的勘探,警察便也没有多想,顶多以为那些劫匪确实非常倒霉。

等笔录结束,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七宫诚被早早等在警察局外的保镖们围住,为首的保镖为他打开了黑色商务车的后门。

松田阵平叼着烟,抱臂靠在警局外的玻璃门旁,低声的话语随风而逝。

“大户人家的少爷……吗?”

那些保镖的模样,可不像是普通人。但是,也确实有金盆洗手的灰色从业人员转入保镖的行当……

案件需要他的部分已经结束,松田阵平不再多想,而是转身离开了警局,一如往常地下班回家。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会怎样迎来鸡飞狗跳的第二天早晨。

七宫诚被港.黑的成员接回酒店,车厢内的气氛寂静,对于下属战战兢兢的道歉,他挥挥手表示不在意。

——毕竟能遇到银行抢劫,也是他运气不好。

只是原本好不容易空出的可以用来放松的下午就这么消失了,明天一早自己就要回横滨。

而那个头上姓名闪烁的警察也令人在意。看对方年轻的外表,总不至于英年早逝吧?

鉴于对方是第一个赶上来救自己的人,还是可以获取生存点的剧情人物,七宫诚对他的观感很好,并不希望这样的人失去生命。

如此想来,也就只有那一个办法了。

早晨七点,并没有任何紧急出警任务,松田阵平起床,收拾好卧室的床铺之后,就进入卫生间洗漱。

然而,刷牙刚到一半,卧室里却传来一声巨响,中间还夹杂着玻璃破碎的清脆声音。

松田阵平眉头一皱,属于警察高级的行动力让他的表情瞬间就变得严肃起来。

难道是哪个犯人的报复式袭击?

卷发青年抄起放置在浴室的扫把当做武器,侧身缓缓靠在门边,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很安静,仿佛刚刚的巨响只是他的错觉。连可能存在的犯人脚步声都没有。

半晌过后,松田阵平将浴室的门拉开一条缝往外看去,有限的视野里一切如常。不过警官并没有放松警惕。

他拉开门,谨慎地往前踏出一步,整个卧室顿时落入他的眼帘。

空无一人。

只有碎掉的整面玻璃和板板正正摆放在自己床上的红色实木箱子彰显了十足的存在感。

——顺带一提,他的床上也散落了很多碎玻璃。

看样子,是箱子直接从外面砸破窗户落了进来。

但是,他居住的卧室在公寓的第二层,同时也是顶层,周围也全部都是平房,并没有超过卧室高度的建筑物。

这个木箱究竟是怎样被丢进来的?

松田阵平神色严肃,他长期所在的工作单位是警备部机动小组的爆炸.物处理班,这样莫名其妙出现的箱子很难不让他产生“这其实是炸弹”的类似联想。

不过,既然丢过来之后这样剧烈的震动都没有产生爆炸,说明暂时是没有危险的。

松田阵平放下扫把,抬步走到了箱子旁边,俯身查看它的状况。

箱子中央的金属搭扣看起来并不难打开。松田阵平将手指搭在上面,轻轻按着中央的方格往外一拉。

伴随着细微的“咔哒”声,木箱就被打开了。

松田阵平谨慎而缓慢地将箱盖往上翻开。但随着开口的角度越来越大,他打开的速度也就越来越快。

箱子中的东西也终于露出全貌。

穿着华丽服装的少年人偶安静地蜷缩在箱子内柔软的白色布料上,露出的胳膊和小腿都仿佛莲藕一样白嫩。

他闭着眼睛——

松田阵平不得不用“他”来形容,因为这个人偶的面部做工分外精致,看起来太过像人类了。

金发散落在他的脸颊边,长长的眼睫毛仿佛鸦羽一样,在眼睑投下了一层阴影。鼻梁和嘴唇都小巧而可爱,樱粉色的唇瓣浅浅地闭合着,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沉浸在某个幸福的梦境之中。

画面是极其具有冲击力的纯洁无瑕。

是谁的恶作剧吗?松田阵平的思绪纷飞,但是人偶的做工这么精致,价格理应很昂贵,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随意丢弃到别人家里的东西。

就在躺着的男孩的身边,摆着一个金色的发条钥匙。

松田阵平扶着人偶的腰肢,将他抱起来左右翻看,最终在腰后的位置找到了锁孔。

既然不知道来历,那就先试试好了。他抱着点好奇又觉得无所谓的心思,将钥匙插进了锁孔,拧动了几圈。

声音也与要上发条的音乐盒完全相同。

松田阵平放下了钥匙。

然而,原本被他扶着的人偶却忽然开始抖动起来。

青年下意识撒开了手,然而小小的人偶却并没有失去支撑而倒下。闭着眼睛的他仿佛一时无法控制肢体的机器人一样,微微往后仰着头,身体左右机械地晃动了几下。

随后,仿佛程序正常启动,人偶站直了身体,骤然睁开了那双一金一蓝的异色双瞳。

“你好,我叫樱,是系列唯一的片樱人偶。”他说道。

竟然像活人动起来了……

松田阵平头一次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他一时间默然无语,大脑却在飞速地转动。也许是某种机器人也说不定,面部的拟真和肢体的动作可以通过科技来解决。

“你给我上了发条,是这样吧?所以之后我就要跟着你了。”仿佛猫猫确认了自己未来的铲屎官,仿佛樱花一样的少年人偶对面前的黑发青年露出一个微笑。

他的面容生动,双眼中也闪着真诚而温暖的亮光。

见松田阵平不动,他往前踏出了一步,露出了细微的疑惑模样。

那样生动而鲜活的模样绝对不是现有的科技能够做到的。

“你……要做什么?”松田阵平原本想要问出的话语是“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是面对人偶清澈得仿佛一见就能望到底的双眼,却鬼使神差地将到达嘴边的话语又咽了回去,换了另外的问题。

被他这样戒备的人偶一时间露出了失落的神色,眼眸中的光亮也似乎黯淡下来。

“你不愿意向我发誓照顾我吗?”叫做樱的人偶少年问道,他的声音也像四五十厘米的体型一样,又细又软,还带着细微的颤音。

“我为什么要照顾你?”最初的震惊过后,松田阵平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此时仿佛找到了某种主动权,对小小的人偶反问道。

“因为你拧了我的发条,把我叫醒了呀。”樱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神色,似乎不能理解为什么对方表现得这么冷漠,仿佛被谁叫醒就要让对方负责一样。

自己是被赖上了吗?这比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传说还要荒谬啊。

松田阵平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你想要我怎么发誓?”

站在箱子前的人偶抬起了左手,松田阵平注意到,他的无名指上有着一枚樱花式样的戒指。

“只要你吻一下我的戒指,向我发誓,我就可以保护你了。”小小的人偶站在床上,对着站在地上都比自己高许多、同时也强壮很多倍的男人说道。

松田阵平将目光落在那看似平平无奇的戒指上,然而内心却丝毫没有看轻对方口中的这个仪式。

“如果我不做这件事,又能怎么样呢?”他忽然半开玩笑地说道,左手习惯性地掏了掏裤兜,却发觉自己穿的是睡衣,空空的口袋里并没有烟盒的存在。

被问到的人偶顿时愣住了。

半晌,异色的双瞳里就蓄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