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穗会毫不犹豫做出这样的举动,不仅让青年惊愕,浮生镜外的众人也被那干脆果断的一剑诛心给吓了一跳。
不单如此,她甚至还面不改色地握着剑柄让剑刃在血肉之中辗转。
虽然能够理解白穗因为顾止而很是憎恶眼前的人,但是再如何她也还是个十几岁涉世未深的孩子。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出昆山,也是第一次参加试炼。
一想到这里,再看着白穗和那人对上时候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两人的模样竟然有些重合。
当年时候那青年也是执剑入了秘境,只身一人,也是如此杀伐果断。
“……你们不觉得他们两个,很像吗?”
半晌,也不知道人群之中谁这么喃喃说了一句。
一时之间,原本就有些静谧的氛围,因为这一句话更是陷入了死寂。
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顾止闻声骤然沉了脸色,冷着眉眼直直往说话的那人身上扫了过去。
对方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吓得脸色苍白,赶紧伸手低着头捂住了嘴。
然而那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了,众人也已经听到了。
甚至在顾止看过去的时候,其他没说这话的人都下意识避开了视线,不为别的――因为心虚。
他们虽然没说,可那人的话说出了他们的心声,在他们心里至少有那么一瞬间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个认知让顾止手下用了力,竟生生将一旁的桌子给“咔嚓”打碎了。
才不是,白穗才不是他。
才不像他。
顾止咬肌微动,气得想要将那些人给一剑给赶走,不想让他们在自己面前碍眼,看着心烦。
他们根本不了解白穗,只是看到这么一点就在那里胡说八道。她并不是不怕,也并不是能够做到冷血无情,她是害怕的。
只是为了不在那个人面前露怯,她不想要示弱,也没有表露出来丝毫情绪而已。
顾止想的没错,白穗的确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淡然自若。
她的剑一寸一寸刺进去的时候,那剑入血肉的感觉也一并由天启那边传递给了她。
那种粘腻的,滚烫的感觉,让她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吐出来。
不过她忍住了。
因为白穗知道,在这个人面前任何的神情变化都会被发现。
她最好是面无表情,心如平镜的状态,不要让他抓到丝毫把柄。
不然任何细微的弱点,都能被他放大数倍,成为折磨羞辱你的方式。
说实话,白穗还是头一次碰上像现在这样的情况。
要说之前梦魇里入了魔的陆九洲只是很容易被刺激,做出些偏激的行为的话,那么眼前的人便是一个从里到外,彻头彻尾的疯子。
疯子是没有三观,不受道德约束的。他不会因为你难受而同情你,也不会因为你疼痛而停下。
相反的,你越表现的脆弱痛苦,只会越发的愉悦到他。
白穗绝不会这样做。
想到这里,她抬眸直勾勾注视着眼前的人。
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疼痛,他的脸色苍白得厉害,可却没有丝毫痛苦的神情。
那双红色眸子在长长的睫毛掩映之下,有一种难言的晦暗明灭。
“差不多了,你现在可以把剑拔.出来了。”
青年的声音很轻,尾音上扬,带着莫名的笑意。
白穗握着剑柄的手一顿,并没有听从他的话,而是握紧停在了那里。
现在应该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她不能就这样拔.出来,不然她可能再没有这样的好机会。
正这么想着,头顶落下一片阴影,紧接着他微凉的气息擦在了白穗的耳畔。
“师妹,做人还是不要太得寸进尺为好。我都这么站着让你刺了一剑了,你也该知足了。”
他猜到了她的意图。
但是他并不生气,反而还朝着她弯了弯眉眼。
在白穗僵持不动的时候,他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抬起手覆在了她的手上握住了剑柄,用白穗难以挣脱的力道带着天启缓缓从他的身体里出来。
金色的剑身沾染上了殷红的血色,它像是餍足一般闪烁着夺目的光泽。
那光亮映照在白穗的眼眸,琥珀色也成了漂亮的浅金,让人移不开视线。
青年带着白穗将剑拔了出来,在剑完全离开血肉的时候,那深可见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白穗眼眸闪了闪,神情更加警惕起来。
“真漂亮。”
他并没有在意白穗,指腹沿着剑刃划过,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果然,见了血的剑才能称之为剑。”
白穗感觉到了天启的身上源源不断涌动着的剑气,可见对方并没有骗自己。
用他的血来开过光的剑,的确效果要好上太多,连她的身体也跟着莫名轻盈了起来。
她没有忘记之前的赌约。
也清楚的知道对方不会这么轻易放火自己,于是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是吗?”
“那我想你应该更想要见识下它开光之后的威力。”
白穗说着将剑气全然凝在剑刃,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狠狠将剑刺向了他的心脏位置。
他侧身避开了白穗的攻击。
然而金色的剑气宛若破晓天光,将周围的黑雾一并破开,浓郁的魔气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这个变化青年看在眼里,他眯了眯眼睛,看向一击不成又迅速踩在树干之上借力高高跃起。
从他头顶位置蓄力砍过来的少女。
白穗是恰好了动手的,她没想过刚才那一下能够伤到对方。
可却能够将他引到这边来,这里四周都是树木,空间逼仄。
他就算想要躲开,也不能全然躲开剑气。
果不其然,青年又一次避开了剑的锋芒,脸颊还是不可避免剑气给伤到了。
啧,还差一步。
要是再靠近一点她就可以直接剥了他那张脸皮!
正在白穗皱眉懊恼的时候,原本青年脸上只是划了一道血痕。
可不知怎么回事,那血如何也止不住,竟汩汩往外渗。
他意识到了什么,愕然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那道伤痕。
那殷红的血没有停下流淌,甚至还将他的手给染红一片。
没有痊愈。
他的伤口竟然没有痊愈!
白穗心下一喜,同样的天启也因为攻击起到了效果而激动地剑身光亮闪烁。
她不知道是因为天启开了光之后威力显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但是只要能够伤到他就好!
只要继续下去,再刺中他一次,狠狠刺入他的血肉,他的伤口要是还不能愈合的话,没准她就真的能赢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白穗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咔擦咔擦”的声音在空气之中回响。
那是冰凝结的声音。
白穗将周围的水泽都调动了过来,悬浮在半空,渡入灵力,将其全然都凝成了削铁如泥的冰棱。
这些冰棱可能伤不了他,但是却能够阻碍他的行动。
她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噌”的一下踩着一片冰棱之上。
剑气破风,气势如虹!
那金色的剑光在四周无数的冰棱之中折射出耀眼夺目的光亮,白穗的身影也完全藏匿在了其中。
青年看不见白穗在哪里,却能感觉到那凛冽的剑气生生朝着他的面门而来。
这一次他脸上少有的收敛了笑意,眉宇之间冷冽如冰。
“噗嗤”一声,天启落了下去。
白穗心下一动,顺着看了过去。
砍中了?!
她是对着对方脑袋去的,只是他躲开了一点,剑砍到了他的肩膀。
只是砍的并不深,再想要蓄力往下将他手臂一并斩断的时候。
白穗感觉到有什么力量在阻挡着她,剑身和她的手一并颤动得厉害,那刺骨的魔气疼得她近乎麻木。
“哐当”一声,她还想要再努力一些,却连人带剑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给生生带去了好远。
背撞断了几根树木,直到将剑插在草叶之中定住了,这才勉强停了下来。
“咳咳!”
白穗喉间一甜,缓过来的时候五脏六腑疼得厉害,生生吐出了一口鲜血出来。
前面有脚步声传来,她掀了下眼皮看过去,手紧紧握着剑柄。
浓雾之中,青年的身影从阴霾里走了出来。
血珠“滴答滴答”的从他的肩膀顺着落了下来,滴在了草叶上。
从他走过来的方向一直,蜿蜒滴了一路。
血落下的地方那些草叶像是中了毒似的立刻枯黄衰败,最后奄奄没了生气。
白穗见了怔然了一瞬,下意识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
她上面也沾染了对方的鲜血,但是却并没有像那些草叶一样受到侵蚀。
“你为什么没事?”
“这剑以前跟着灵禅子时候,他还是个满手鲜血的剑修,和灵山没有半点关系……”
青年苍白着脸色,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在距离她半步的位置蹲下。
那双红眸如血,直勾勾注视着白穗。
“是他教了你什么是吗?为了以防万一,怕你和我对上,所以教了你什么是吗?”
又来了。
每一次有什么事情超出了他掌控之内后,他就会以为是顾止做了什么。
白穗刚想要反驳什么,对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她一愣,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了挂在天启上面的那块飞羽令上。
“我记起来了,这是那三头凤的妖丹……”
他伸手想要去碰触,结果刚碰到一下便被那灵力给烫灼了手。
上面已经没了妖气,被顾止做成了一件神器。
白穗看到他这反应后恍惚了下,后知后觉意识到,没准刚才自己没有被伤到的确是因为这块飞羽令的存在。
而它现在认了它为主,对方根本拿不走。
本来还想要斥责他胡乱猜想阴谋论的白穗,唇角勾起,很是愉悦地开了口。
“啊你说这个啊,这是师尊送给我的拜师礼,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前凤山妖主,那头万年火凤的妖丹制作而成的。”
果不其然,在白穗说完这话之后,男人的脸黑得吓人。
顾止倒不是对他不好,只是从来没有给过他像白穗这样贵重的神器。
也不会这样费心的一点一点去将上面的妖气剔除。
他在昆山的时候虽然对这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修者没什么感情,可对顾止还算不错。
虽然更多的是表面恭顺而已。
作为顾止当时唯一的徒弟,五百年的时间,按理说他应该全然继承了对方的衣钵。
然而并非如此。
顾止从他入昆山时候就当着众人棉训斥过他,戾气太重,剑心不稳。
不过他还是顺利拜了对方为师。
然而他对他并不宽容,从少有赞赏。
凌霄剑法一共十重,他一直卡在九重难以精进。
不单单如此,那把本该承给他的凌霄秘境,这五百年里顾止也没有告诉他破解秘境的方法。
他好几次没忍住去找顾止要过第十重的剑法,也提出了想要去看看秘境。
顾止没有同意,而且还狠狠训斥了他一顿。
在所有人眼里顾止对他很满意,毫无保留。
其实只有他知道,在顾止眼里自己从来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亲传弟子,而他也只是暂求一个庇护之所,从没有将一个屠杀魔族的正道魁首当作师尊,也没有将昆山当作自己的家。
在当年叛逃昆山的时候他其实最想要拿到的就是进入秘境的方法,还有凌霄剑完整的剑谱。
可是那老东西骨头太硬,嘴太严,什么都不肯说。
最后他不能久留,不得已离开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眸沉了几分,也无所谓疼痛,用指腹一点一点摸索着飞羽令上面精细的纹路。
“看开他对你的确很宝贝,这么贵重的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作为拜师礼赠给你了。”
青年的指尖红了一片,抬眸勾唇看向白穗。
“万年妖丹所做的神器,我也很想要呢。”
“这也是你我师兄妹第一次见面,师妹可否忍痛割爱,自行解除了和它的血契赠予我可好?”
白穗被对方这不要脸的行经给惊到了。
她气笑了,着实没忍住朝着他啐了一口口水。
“呸!去你妈的!抢了我师尊剑鞘,昆山灵宝不算,还他妈`着脸要我的拜师礼!都说魔族脸皮厚如城墙,我今日算见识了!”
青年淡淡抬起手擦拭了下脸,神情冷漠地注视着白穗。
“看来师妹是不愿意了。”
白穗咬了咬牙,气得准备骂他哥狗血淋头的时候,头发被他狠狠一拽。
直接连人一并给拽到了他的面前,刚好对上他的眼睛。
“魔族之人是不是脸皮厚如城墙我不知道,不过我们折磨正道的手段却数不胜数。”
“想要得到一个认了主的灵宝很简单,要么主动解除契约,要么死。”
“不过你是我师妹,比起那些激怒我的人来说我们关系要更亲密些,所以我可以大发慈悲给你一个机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拽着白穗的头发连着头皮似乎都要扯下来一般。
“我们玩个游戏吧,你赢了我就不要你的灵宝,也放你走。”
“你他妈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白穗手扣着他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道。
“都说了是游戏。”
他抓着白穗的头发,狠狠往后砸在了树干上。
殷红的血迹顺着她额头流了下来,将那白皙的脸颊带上了i丽的颜色。
说到这里青年抬眸往浮生镜所在的位置看去,那眼神冰凉,直勾勾注视着坐在高位上的顾止。
他似乎从一开始就看得到他们。
“师尊,你们最好老实坐在那里别轻举妄动。”
“在我玩尽兴之前你们要是轻易过来了的话,我会很不耐烦,会忍不住先拧断师妹的脖子的。”
顾止瞳孔一缩,脸色沉郁的厉害
其实从一开始白穗进入那个秘境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失了先机,他们之所以想着先看看情况不为别的,而是怕直接打开结界会打草惊蛇。
青年要是发现了什么,在顾止他们赶过去的时候随时都能了结白穗的性命。
不仅如此,一个不慎魔气渗透出来,在里面的修者也会有生命危险。
好在顾止提前给了白穗那个飞羽令,哪怕他最后真的下了狠手,也能护住她的神魂。
只是顾止希望不会有那个时候。
他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但是他似乎并没有真的动杀心。
顾止竭力压制住心里翻涌的情绪,眼眸晦暗,直勾勾注视着浮生镜里的人。
青年这么警告了一番后,这才满意地勾唇低头看向了拼命挣扎的白穗。
“好了,这下没有打扰我们了。”
“我们来玩游戏吧。”
“咳咳,什,什么游戏?”
“――杀死心上人。”
白穗没听明白对方这话,愕然地抬头看了过去。
“这就是游戏名。”
青年弯了弯唇角,那双眸子诡谲瑰丽,直直注视着白穗的眼睛。
“让我看看你心里最喜欢谁,咱们就杀谁好吗?”
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便被他侵入了神识。
只要是入了道的修者都是能够凝聚神识的,只是神识的范围大小的区别而已。
像白穗这样的筑基修者神识能够覆盖的范围大约只有十几里左右,像顾止这样的可能就有千万里之外了。
而在神识之内还有一片识海。
每一个人的识海里的场景不同,陆九洲是一片无垠海域,而白穗的识海她没有进入过,她并不知道什么模样。
青年很轻易的就进入了白穗的神识,在神识之中,修者所有的想法和欲望都无所遮掩,无所遁形。
他能够看到白穗心里最真实最纯粹的想法。
“让我看看你喜欢的人是谁……”
他这么喃喃说着,像是翻阅查找什么资料似的,将白穗的记忆一点一点翻开。
不过仅限在这个世界的,和系统有关的作为世界之内的存在他是无法看到的。
“这人是谁……”
在白穗的记忆里,他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一个白衣墨发的青年。
生的很俊美,剑眉星目一身正气,和顾止一样惹人厌烦。
这是魔族独有的催眠术,白穗在对上他的眼睛时候就被催眠了。
基本上他问什么,她就会答什么。
在神识里青年看到了什么,白穗也看到了什么。
浮生镜外的人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对于这种能够知道昆山剑祖真传弟子的少女心思的机会可不多,他们也没忍住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只见白穗眼神迷离。
她恍惚了下歪了歪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一派天真。
“陆九洲。”
这三个字一出,浮生镜外的众人心下一惊,全然将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站着的青年身上。
陆九洲身子一僵,意识到了什么后耳朵和面颊“噌”的一下红了个通透,垂头不再敢看向旁处。
然而下一秒,浮生镜里又响起了少女欢快的声音。
“还有师尊!我还喜欢师尊!”
“……那这个呢?这个又是谁?”
“这个是嫣然师姐!我在昆山最好的姐们!爱她!”
“这个呢?这他妈又是谁?!”
“这个是沉翎,我小老弟!”
白穗这一次也不让对方继续问了,觉得麻烦,嘟囔着自己对着脑海里的画面一个一个介绍了起来。
她一边指着一边说道。
“这是青烨师兄,刀子嘴豆腐心,喜欢!这个是清岫师姐,人也好,抱起来香香!这个是……”
“够了!你他妈怎么有这么多喜欢的人!”
这还是头一次,青年被白穗给气成这样,恼怒地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被莫名其妙吼了一通的白穗眨了眨眼睛,而后歪着头看向对方。
“大概是因为我的心是个榴莲。”
“什么?”
“每个尖尖上都站满了人,都是我的心尖人。”
“……”
救命,玩游戏遇上了个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