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大作。
乌云顷刻间自远方的天空翻滚而来。
暗淡的月光透过林间交错的枝桠洒下斑驳光点。
时玉坐姿僵冷如木雕,一动不动的,听见了一声车门合上的闷响。
“砰——”
像是忽然被唤回了神。
他呆呆的抬起头,看见了站在车边的男人。
盛悬穿着笔挺妥帖的西装,半长的黑发被大作的晚风吹起,随意的垂在身后。
他眸色冰冷漠然,犹如死水般波澜不起,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的朝他们走近他们。
这一瞬,时玉仿佛透过他冷淡的神色,看见了男人隐藏在平静下,冰冷的、可怖的暴怒。
像被触了逆鳞的凶兽,又如冷酷无情的审判者。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在强光下无处遁形的时玉和沈拓,语气平静的可怕,不知道在问谁。
“……原来是你。”
他声音淡淡,漆黑的凤眸中却裹挟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戾气,暗的如即将吞噬一切的黑夜:“带坏了我的小外甥。”
……
“时玉,”令人不安的死寂中,他转而看着时玉,漫不经心的转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犹如之前每一天接送他上学让他注意安全时那样,垂着眼,轻声道:“不要惹舅舅生气,过来。”
对上他那双死水般冷寂森然的凤眸,时玉呼吸一窒,像被凶戾恶兽冷冷盯住般僵硬的起身,朝他走去。
胳膊骤然被拉住。
他回头。
沈拓站在光线照不进的树林阴影中,声音低沉且沙哑,露出来的黑眸深如寒潭,一字一顿说的即为清晰:“宴时玉。”
他五指紧的青筋绷起,脖颈上的经络如藤蔓般暴起。
“……你要记得我,”黑发男生头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情,苍白冰冷,无机质的黑眸眸底犹如翻滚着滚烫的熔浆,亮的灼人:“我喜欢你。”
哗——
狂风吹过树林,带来一阵簌簌巨响。
树叶在空中打着滚飘然落地。
月亮被重重乌云彻底挡在身后,天暗的不见光亮,细密的雨滴啪嗒啪嗒滴了下来。
乌黑柔软的黑发被雨滴打湿,时玉透过头发的间隙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沈拓。
夜风很冷,他面色发白,轻巧上挑的眼尾晕着薄薄的红,细密的长睫一颤一颤,犹如脆弱的蝶翼。
下一瞬沈拓拉着他的手忽然放开。
他的肩头也披上了一件长长的风衣。
风衣上清冷浅淡的冷香十分熟悉,盛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低沉平静,呼出的气息扫过敏感的脖侧,这是盛悬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的像是要亲上他的侧脸。
“上车。”
时玉回头,对上男人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幽静黑眸,沉沉浅浅,犹如夜幕下波涛涌动的海水。
“要下雨了。”
……
他被管家护送上车。
上车的一瞬间,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
天空像破了一个大洞,刹那间雷雨交加,咆哮翻滚的云层间闪电阵阵,天地间一片轰鸣。
车内是隔绝一切寒冷的温暖。
空调扇叶发出细微的嗡鸣,暖气从出风口盈盈飘散。
雨幕遮挡了视线。
车窗像被覆盖了一半模糊不清。
瓢泼大雨中,清冷俊美的男人穿着妥帖修长的风衣,风衣衣角在冷风中猎猎翻滚。
头发花白的老管家静立身旁,撑着宽大的黑伞,他站在伞下,半明半暗的光线如被锋锐的利器切割过一般,从下颌划至宽阔的胸膛,修饰着俊美明晰的脸部轮廓。
像从油画中走出来的中世纪贵族。
他漫不经心的、优雅沉敛的看着正对面被大雨淋得狼狈不堪的少年。
幽邃冰冷的黑眸将沈拓从上到下扫过一遍,盛悬轻笑出声,转着扳指的长指忽而停下,凉薄寡淡的声音在狂风暴雨中依旧清晰的宛若冷玉相击。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争。”
沈拓猛地抬起头。
冰冷的雨水顺着深刻的脸阔滑下,他黑发黏腻的垂在额前,凤眸阴鸷冷漠,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泛起突兀的青筋。
犹如一匹孤勇、狠戾的狼崽子,他看着盛悬的眼神充满冰冷的妒火和不甘。
盛悬恍若无觉,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身形修长且落拓,毫无情绪的寡淡道:“一个毛都没张齐的高中生,我想捏死你,易如反掌。”
……
暴雨淹没了一切声音。
只剩下成对峙状的两个男人。
一个年轻,一个雍容。
那是两个不同年龄段,时光给予的最宝贵的馈赠。
然而这两个绝不会沾边的年龄段,却在这个寒冷的雨夜,如毫不掩饰锋芒的凶兽争锋般,露出了最尖利的獠牙。
“我给你一个机会,”年长的男人冷淡而又沉稳的道:“可以让你摆脱现在贫困可怜的生活。”
沈拓冷冷的看着他,劲瘦的身体包裹在被雨淋湿的校服下,挺拔有力。
他嗓音沙哑,如同被火燎过,眼中满是阴郁的暗色:“代价是什么?”
盛悬优雅颔首,“代价就是——你这辈子,不要再出现在时玉眼前。”
男生陡然沉重的呼吸使得本就紧绷的气氛顿时一触即发。
“你当然可以选择不接受,”盛悬轻笑,竟是毫不在意他的反应,“只是你配吗?”
他一字一句说的缓慢而清晰:“什么都没有的你,配得上我的时玉吗?”
“你什么都不能给他,”男人温和道:“而我什么都能给他。”
“——小同学,你的喜欢太廉价了,真是脏了他的耳朵。”
……
“砰——”
车门被重重关上。
时玉眼皮一跳,身边顿时涌来一股冰冷潮湿的气息。
他努力放轻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再抬头的瞬间,透过后视镜看到了身边的男人。
盛悬脸上那幅平静的、堪称温和的假象已经被彻底撕碎。
他眼中充斥着阴鸷可怖的暴怒,翻滚起滔天暗浪的黑眸如风暴骤起的海面,压抑着恨不得吞噬掉一切的森冷戾气。
“关上。”
寂静的车厢内,他的嗓音极为冰冷沙哑,语气却是冷静到了极致的抑制。
完全不敢触他眉头。
司机几乎是眨眼间便摁下了挡板的开关,下一瞬,一道黑色的挡板缓缓升起,严严实实的将车厢分成两片空间。
后车厢顿时变得紧张窒息起来。
时玉深吸一口气,血液凝固般不甚流通,他甚至看也不看朝身边看一眼,只无声的低着头,等待着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终于,时间在一分一秒中流逝。
车子在夜幕中开的极稳,极慢。
豪车的性能完美的阻挡了车外噼里啪啦的雨声和狂躁的风声。
他只能听见寂静车厢里,另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呼吸。
匀长压抑。
仿佛就连呼吸都是一种折磨。
时玉僵硬的身体在时间的流逝下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他抿着唇,轻轻拽了拽快要滑下肩膀的外套。
外套很大,充满盛悬身上的清冷气味。
很好闻,像某种珍贵的木质调香。
车子驶进一条长长的隧道。
隧道深黑悠长。
周围瞬间变成墓地般的幽寂。
心跳在某一时刻陡然一停。
时玉忽然感觉后背发麻。
下一瞬,他的面前压下来一道结实的、灼热的身躯。
男人如审判罪恶的神祇,冰冷俊美的脸上毫无情绪,一只大手压住他挣扎的双手,另一只手温柔而不容拒绝的抬起他的下颌,重重的、粗鲁的吻了下来。
“我真是对你太好了——”
粗重短促的呼吸声中,他抛却了一切矜持与优雅,抛掉了自己规矩冷淡的身份,像一个发现妻子外遇的妒夫那样,不甘而愤怒的狠狠咬着小妻子柔软饱满的唇瓣,嘬着那颗软软的、可怜的唇珠,像要吃出蜜一样,凶狠的不加掩饰。
“才把你胆子养的这么大。”
“我给了你一个星期的自由,是让你慢慢接受,”
他声音恨得出奇,冷戾可怖的像择人而食的妖鬼,语调却堪称柔和,亲着身下呜咽出声的少年时力道也便越发的重且粗暴,像急骤而下的冰冷雨点,随着呼吸胡乱的落在少年雪白昳丽的小脸上:“不是让你考虑,也不是让你出/轨。”
“——时玉,我从来就没有给过你第二种选择。”
……
光线骤亮。
车子已经驶出了隧道。
真皮坐垫上,时玉被迫打开身子,柔弱无力的被挤在狭窄的座椅角落,修长雪白的脖颈高高扬起,像濒死的天鹅般,不停滚动着小巧的喉结,像在吞咽,又像在无助的求助。
他被亲的头晕眼花。
嘴里是清冷淡雅的木香,舌根被搅弄得发麻,一切水迹都被舔舐干净。
从头到尾这都不是一个含有爱意和温情的吻。
而是一场冰冷漠然的惩罚,惩罚他居然选择了别人、惩罚他看不清形势、惩罚他找不到最后的正确答案。
柔嫩的舌尖肿的发疼,就他在痛的、委屈的哭出声的下一刻,娇软的舌尖忽然被轻轻一舔。
一阵触电般的战栗倏然窜至心底。
直到这一分这一秒,他才被温柔的对待一瞬。
那轻轻一舔,像是要抹平之前狂风暴雨般的所有冲击。
留下盛悬心底对他最深厚、温情的爱意。
他缓缓睁开眼睛,细密的长睫被水汽濡湿,遮住剔透的瞳孔,他透过眼睫落下的阴影看着面前的盛悬,看到了盛悬眉眼间深深地阴翳和克制。
铁钳般禁锢着手腕的大手早便松开,男人修长冰冷的指节怜惜而小心的触碰着他泛着红痕的皮肤,小心翼翼的,像是要抹掉那点浅淡的痕迹。
他好像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盛悬永远不会只给他一次机会。
只要他想,这个男人可以给他无数次机会。
……
车子发出长长一声锐响。
端端正正的停到了盛宅门前。
管家撑着伞拉开后车厢的车门。
眼前黑影一掠,眉眼冰冷的男人抱着怀里被风衣裹着的少年,步伐急促的穿过雨幕,迅速进了暖气盈盈的室内。
玄关处等候良久的黑背“汪”了一声,摇着尾巴眼巴巴凑了上来。
绕着盛悬的腿打转,想看看男人怀里抱着的少年。
黑色风衣只露出了一条缝隙,少年乌黑柔软的发丝裸露在外。
细白的手指探了出来,缝隙下,眼眸含水,嘴唇肿胀可怜的少年摸了摸它的头,声音哑哑的,又轻又软:“……威廉,晚上好。”
“呀!”刚从厨房出来的陈妈解着围裙,惊喜道:“小少爷出院了?太好了,今晚正好做了好多菜,我再去给小少爷熬个汤,小少爷,你想喝……”
话僵在嘴里,烫着卷发的中年女人傻眼的看着掀开风衣,露出面容的少年。
时玉恹恹的朝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力气的歪躺在盛悬肩头,雪肤晕红,脖颈上是一个清晰瞩目的深色吻痕。
像被刚刚疼爱过一番,他浑身都散发着慵懒病恹的气息,就连声音都低的像蚊蝇,“……不想吃饭。”
陈妈僵硬的移开视线,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哈哈,那我去做点清淡的吧……哈哈,大鱼大肉最近是吃不了……哈哈,哈哈哈。”
“……”管家一言难尽的看她一眼,把人推进厨房,“你快去做你的饭吧。”
临走前陈妈一把恢复原状,拽住他的衣袖,悄悄道:“先生和小少爷……”
管家:“……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哎,我心疼啊,”陈妈一拍大腿,满眼心酸:“小少爷那身子骨,整这一出以后可怎么办啊?不行,我明天得去市场买只老母鸡,炖点鸡汤给他补补。”
管家思考片刻,压低声音:“……多炖点,我觉得先生也得补补。”
生气最容易动肝火,但愿这肝火补回来后先生能平和点,他们小少爷身子骨娇弱,可不能被碰坏了。
管家也是一脸心疼,摇摇头唉声叹气的出了厨房门。
门外,客厅明亮的灯光不是什么时候关了。
偌大的沙发上交叠着两个黑影。
修长昂贵的定制风衣就这么被随意的扔在地上。
男人宽大结实的怀抱外,两条纤细雪白的小腿微微甩动着,纯棉白袜下的脚趾像忍受不了一样蜷缩着,暧昧又可怜。
管家晚节差点不保,闭着眼睛默念两句“阿弥陀佛”贴着墙溜了。
黑暗将一切都放大了数倍。
再被放开时时玉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唇间又流下了来不及吞咽的水迹,狼狈又柔软的红着眼眶,透过浓重的黑暗观察着男人的神色。
今天他才算是知道什么叫男人三十如狼、四十似虎。
盛悬平日里展现出来的清冷矜贵,禁欲薄情恍若烟雾般淡的一吹就散了。
这一路从医院回老宅,就没停下来亲他过。
他舌尖被吃的肿痛,唇齿间缺少水液的润滑而干涩酸麻。
像沙漠里渴了三天三夜的旅人,盛悬只半阖着眼平静了片刻,就又抬起他的下巴,连求饶的时间都不给他,再次含上他的唇瓣。
他被欺负的不停掉着眼泪,眼眶很快变得像嘴唇一样红肿潮湿。
腰间雪白细腻的肤肉被冰冷的大手温情的拍抚。
他被人漫不经心的掌控着,压进了更深更烫的怀抱里。
……
夜色更深,周围静的呼吸可闻。
“……舒服吗?”
这是男人第四次问这句话。
被亲软了身子,大脑一片空白的少年如应激反应般下意识颤了颤。
这四次里他答过两次“舒服”,两次“不舒服”。
不论什么回答,换来的都是更加疯狂和深入的亲吻。
脖颈上的红痕便是第一次回答“舒服”时留下的。
时玉才发现盛悬有做暴君的天赋。
怎么回答他都不爽,非得逼他在舒服和不舒服间做出第三种回答。
思绪被亲化了,如浆糊般朦胧一片。
他惊惶的连连摇头,对上男人幽深莫测的眼神后忽然福至心灵,细长柔软的手臂试探性的揽上男人的脖颈,如藤蔓般亲密无间的缠绕上去,颤抖的亲着男人薄削的嘴唇。时玉盯着那令他害怕的深沉黑眸,软着嗓子哑声道:
“舒……舒服。”
寂静在蔓延,他蹭了蹭盛悬线条流利的脖颈,吐出的气息绵长湿润。
“我能不能休息一下,盛、盛悬。”
持续许久的寂静终于在此刻被打破。
时玉听见了男人低低的轻笑,那声音又淡又凉,像一把小刷子搔着耳膜,叫他不知所措的同时,又有一瞬的羞耻。
后背被温热的大掌抚了抚。
盛悬偏头吻了下他的侧脸,气息清雅淡薄,漫不经心的,像一个奖励的吻。
“吃完药再休息。”
尽管已经错过了平日里吃药的时间,但该吃的药,一顿也不能落。
少年沉默了,默默收回胳膊。
再抬头便对上了一手持药一手端着水杯的管家,管家笑容温和慈爱,哄着:“小少爷,吃药。”
时玉:“……”
苦的能让人失去世间一切欲望的药片下肚。
时玉深刻的觉得盛悬此刻最该来一片。
趁着嘴里的苦味还没消失。
他面无表情的揽住男人的脖颈,张嘴吻了下去。
黑发黑眸的男人慵懒闲适的靠着沙发,像一头吃饱喝足休憩的野兽,单手扶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则随意的搭在沙发椅背上,散漫的半阖着眼,像是过惯了苦日子的贫民,一点甜也不放过的,含着少年的舌尖慢条斯理的吮吸。
“从现在开始和我睡,”亲吻的间隙,他撩起眼皮,看着逐渐被亲的喘不过来气,呼吸急促的少年,像个独/裁专/制的君主,淡淡做了决定:“允许睡懒觉,不允许熬夜。”
轻啄一下少年的鼻尖,他的语气更加慵懒沉哑:“听话。”
……
沈拓的事情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翻篇了。
对于盛悬来说,就仿佛弹指之间随意解决了一个甚至称不上情敌的小孩,他的眼里从始至终只有时玉一人。
或者说,只有他和时玉的未来,而不是钻牛角尖一样抓着过去不放。
时光赋予他年轻男性没有的阅历和经验,也让他更加睿智和沉稳,懂得取舍。
他选择了一条并不会好走的路,这条路本就艰难,他就更不会让他脆弱的一击即散的小爱人去承受其他困难。
书房的灯今夜没有亮起。
总是忙到半夜的工作狂主人今天难得的早睡。
宽大舒适的大床上,此刻多了许多与房间格格不入的软毯抱枕。
带着花边的抱枕上是一个可爱的Q版小人,时玉玩手机的时候喜欢靠着它,于是功能多样的小抱枕便被管家殷勤的送进了盛悬房间。
刚洗完澡的身上还有些水汽,头发被男人耐心细致的吹着,时玉打了个哈欠,今天一天运动量和惊吓程度都抵得上过去半个月的了,他困得眼皮都睁不开,上翘的眼尾恹恹的垂坠着,头发一干,他就被打横抱起,送上温暖松软的床铺。
“睡吧,”低沉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额头被柔软的唇瓣吻了吻,盛悬抱着他,将他牢牢的护在怀中,“明早叫了医生来家里复查。今天有没有吹到风?”
时玉困困的往杯子里缩了缩,迷糊道:“……没有。”
头发被修长的大手温柔的顺了顺,他又被亲了一口,散发着清香气息的被窝里是和自己冰凉体温截然不同的温暖。
“想吐吗?”
“……不想。”
“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
“……嗯?”用了个否定的声调,时玉已经不想再张口。
恼人的声音仍在继续,盛悬一边轻抚着他的后背,一边压低了声音耐心的问他:“晚饭吃的太少了,胃痛吗?”
时玉有轻微的胃病,发作起来隐隐作痛,但算不得严重。
“……嗯?”继续用敷衍的音调回着话。
又回答了男人几句话,时玉终于抵不住浓郁的睡意,沉沉睡了过去。
睡着前的最后一点印象便是嘴唇软软的。
亲吻狂魔·盛悬又在亲他。
-
第二天还是个阴天。
A城气象局发布了紧急通知,近一个月都会有持续不断的雷雨天气。
学校、工厂都要停课停产。
盛家的家庭医生顶着暴雨一早就到了盛宅,给时玉检查完身体后得到管家热情包的大红包,他郁闷了一早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社畜的微笑。
管家送他离开了客厅,一路带着他走向地下车库。
车库里黑色卡宴低调奢华。
瞬间变了神色,医生严阵以待。
车内,失踪了一早上的盛悬正坐其中。
男人气质清冷矜贵,五官俊美明晰,周身充斥着上位者的雍容气势,在暗淡的光线下撩起眼皮朝他看来,声音低冷且平静,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时玉身体怎么样?”
医生提着公文包,推推眼镜:“一切正常,不过应该吹了寒风,有点着凉,最近注意下就好。”
盛悬淡淡点头,“就这些?”
医生正想点头,蓦然对上他漫不经心却又深沉晦暗的眼神,顿时福至心灵的明白过来,严肃道:“这个……天生体弱只能靠后天调养。小少爷的身子骨已经坏了根基,但如今看来一切还算正常,十几年前医疗设备落后,传言自然不可信。先生放心,只要定期体检,少爷的情况就不会恶化。”
“怎么调养?”对医生后面宽慰为主的话恍若无闻,盛悬平静又直接道,“需要什么设备直接说。不论多难,都要给我调养好。”
他看向医生,眼神淡如云烟。
医生却从他深浓的眸色里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冷意与命令。
他头皮顿时一麻,抓着公文包的手指紧了紧,艰涩道:“调养好是不太……是可能性有些小的。”
不太可能四个字硬生生在男人幽暗的目光中变成可能性较小,医生擦擦发间的冷汗,苦哈哈道:“我们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盛家的医疗团由医生带队。
有他这句话盛悬便也不再多说别的,他抬了抬下颌,示意医生可以走了。
甫一下车,医生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起了一身冷汗。
他苦着脸朝外走去,一时间连狂风骤雨都觉得不算什么大事了。
——暴君。
这一刻,他的思绪不由和时玉重叠。
真是暴君啊。
这特么是逼他治好绝症啊。
他要是有这个能耐早去申请诺贝尔了,还在这当个随叫随到的家庭医生,受这强人锁男的鬼气?
医生走后,车库再次陷入寂静。
半开的车窗飘出袅袅烟雾,车内一点猩红,男人的五官在切割的极为明暗的光线中,深冷阴沉,俊美非凡。
半晌他熄灭烟。
在外面散了会儿气,又漱了漱口,然后才不疾不徐的走进大门。
手机适时响起。
盛悬低头一看,是盛敏的短讯。
【——这个月我可能回不去了,分公司这边的情况有点严重,老宴胃病还犯了。小玉能再在你那待一个月吗?报酬是城东那十家商铺。】
盛悬缓缓眯起眼,不快不慢的回复道:“不必了。”
五分钟后,两片大陆的延迟影响下,盛悬才收到盛敏第二条短信。
【——再加十家,盛悬,做人别太贪了。】
黑发黑眸的男人回道:“不用给我报酬,我这里他随便住。”
五分钟后:【——你好,我已经报警了,请把手机物归原主,谢谢。】
盛悬挑眉,一动不动的等着女人回信。
片刻之后,半信半疑的第四条消息终于发了过来。
【——盛悬?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客厅里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正准备回复消息的手指一顿,盛悬抬眼,看见客厅沙发上舒舒服服看着综艺的少年。
雪肤黑发的少年气色较之昨天好了许多,唇红齿白,乌眉长睫,怀里正抱着忠诚可靠的黑背。一人一狗头挨着头,两双同样清澈分明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电视看,不时还会无意识的蹭一蹭,尽显亲昵。
他快速回了消息,收到回复后顿了瞬息,又平静的抬脚朝客厅走去。
“没有目的,不过有件事要告诉你。”
【——忙着呢,等我回去再说吧。】
沙发柔软宽大,他坐到少年身边,将人揽进怀里,黑背自然地舔了舔他的手腕,两人一狗在这个昏暗的雨天,窝在沙发里静静地看着电视。
气氛温馨平常,叫无意间走出来的管家一顿,随即露出欣慰的笑。
啊……
管家:先生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jpg。
-
持续了一个星期有余的暴雨天尚未结束,忧心学生学习的学校便开始上网课。
网课严格按照正常上课的时间和作息,早上八点上第一节课,下午五点半放学。
时玉知道这个消息时课已经上了快四天。
还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期期艾艾的在企鹅上戳他,问他为什么不上课的时候他才知道的。
学委叫薛玲玲。
当初被他随手帮过一次,上次同学聚会小姑娘没去,因此也不知道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交流完大致讯息后时玉在晚饭时问了下盛悬。
盛悬正边吃饭边处理着平板上的消息,荧光绿的折线图看的时玉眼花。
“你想上课?”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的五官俊美薄情,有些斯文败类般的优雅与凉薄:“那我明早七点半叫你。”
时玉于是优雅的闭嘴了。
周围的所有人都不关心他的成绩与学习,包括盛悬在内的所有亲人,对他都只有一个期许。
健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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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七点,窗外天气昏暗,乌云层层递进,云层间不时闪过两道惊雷,震得天地仍不安稳,淅淅沥沥的细雨拍打在窗上,雨幕隔绝出了一片寂静的空间。
时玉迷迷糊糊的□□。
他眉心蹙了蹙,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逐渐习惯了这个频率的身体很快软成一滩水,随意由身后的男人温情亲吻。
……
半个小时后,盛悬起床。
面色潮红一片的少年则继续睡觉。
脏掉的睡裤被男人拿走,他睡得越发安稳。
……
自然醒时已经快九点半。
早课已经过去了两节。
时玉看着企鹅上薛玲玲发来的几条询问。
沉默了下,回道:[抱歉,睡过头了。]
那头顿时秒回,像在等他的消息一样。
[没事没事!]
[时玉,]像是犹豫了好久,女生期期艾艾的问:[如果恢复开学,你还会来上学吗?]
这个问题就连时玉都不知道。
如今他住在盛家,衣食住行全都由盛悬安排,盛悬想让他去上学他就可以去,不想让他去他自然就不能去。
半晌,他模棱两可的回道:[应该会去。]
[那就好,]薛玲玲说:[高三了,大家都各奔前程,班里已经少了很多同学了。]
目光落在这句话上停顿了许久,时玉缓缓打字:[班里走了很多同学吗?]
[是啊,梁伟、程浩楠、莫文静、周球,]女生道:[哦,还有沈拓,都走了。]
尘埃落定。
时玉一瞬间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问:[沈拓也走了?]
薛玲玲:[嗯,据说出国了……班里有同学说有天放学看见沈拓上了辆特别豪华的车,然后没过两天就传出他要出国留学的消息了。]
时玉想到几天前盛悬忽然的出行。
他抿了抿唇,又和薛玲玲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两句,合上手机后便躺在沙发上放空。
系统幽幽出现:“你怎么了?”
时玉叹气:“剧情太崩了,我心累。”
系统哼笑一声:“有我在你担心什么?”
时玉:“……你?”
“哼,我已经动用我全部的力量改写了部分剧情,不出意外的话,一年后沈拓就能在国外遇见同样出国留学的另一位主角了。”
时玉一愣,瞬间从沙发上弹坐起:“你……你……”
他惊得连话都说不明白,完全没想到系统居然还有这能耐。
系统骄傲的挺挺小胸脯:“我厉害不?”
时玉连连点头:“我宣布,从此以后你就是最靓的崽。”
系统掐腰大笑:“吼吼吼!区区一个小世界,没有人能阻止我完成任务!”
了却心底一件担心很久的事,时玉放松的呼出一口气。躺到沙发上,他看着天花板发呆。
“这次真的多亏了你。”他说:“如果任务能成功,那都是你的功劳。”
“所以你还在担心什么嘛?”系统自然接话道:“反正有我在,我帮你兜底,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呗。”
时玉静了下,“……你帮我兜底?”
“对啊,”系统说:“我们是一体的,你已经很认真的想要完成任务了,虽然中间发生了点偏差,但身为你的系统,我的任务就是帮助你把偏差的剧情扯回正道。虽然我还是不太明白盛悬为什么会看上你,但是有我在,我保证他这辈子不能变心!”
说到这,系统的机器音顿时变得阴恻恻起来:“身为我宿主的男人,不守夫德,我就让他唧唧骨折!”
时玉:“……”
虽然有些好笑,但不得不说,在这一刻,他听着系统的声音,如释重负。
剧情这下不会再崩了吧。
他想。
……主角之间的念力作用永远存在,他们才应该互相吸引。
喜欢上他本就不应该。
沈拓应该有更好的人生才对。
每个人都要在自己的人生里闪闪发光,而不是成为另一个人的附属品。
——愿意当他的狗的沈拓,着实太不像话。
……
当天晚上,盛悬回来的迟了些。
这几天哪怕雨下的再大他也要去公司主持工作,等忙完这阵子就好了,偌大的公司自然不养闲人,盛悬也深谙用人之道。
晚饭做的丰盛,时玉一边玩平板一边吃饭。
盛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没了。
餐桌上想说话说话、看手机消息也可以,甚至盛悬不在的时候,时玉还可以边看综艺边吃饭。
当代年轻人的吃饭常态到他这里便成了难得的机遇,偶尔赶上那么一次,都能幸福的让人觉得厨师多半是米其林五星餐厅御用大师。
不然这简简单单的饭菜怎么能香成这样。
看着平板的视野里忽然出现一片阴影。
下一瞬他的下颌被轻轻抬起,一个轻盈的吻落到额上。
盛悬坐到他身边,看了眼平日里不是用来看股价涨幅就是看国际经济新闻的平板,恍若没有察觉到主页面上多的那些花花绿绿的软件,语气自然平常:“在看什么?”
正等着他把平板合上拿走的时玉顿住,慢半拍才回道:“……《我是大富翁》。”
“好看吗?”
接过陈妈端来的碗筷,黑发黑眸的男人先给身边挑食的少年夹了些青菜,声音淡淡,头也不抬的道:“饭要凉了。”
“哦。”
被他催着吃了口青菜,时玉看看他又看看手边的平板。
忽然,他伸手把平板放到两人中间,摁下播放键,欢快的游戏音乐顿时响起。
曾最重规矩不过的男人如今却只是漫不经心的看了眼屏幕,随即便不感兴趣的垂下眸。
没有说话也没有要求少年拿走平板,他近乎纵容的听着身边不时响起的轻笑,眼眸平静,波澜不起。
寂静的餐桌上多了些从未有过的欢声笑语。
躲在厨房内的陈妈和管家对视一眼。
啊……
陈妈&管家:先生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jpg
谈恋爱果然会让人变得温和。
一顿晚饭吃完,比平时用的时间长了快半个小时。
盛悬看着时玉也比平日里大了一倍有余的饭量,伸手摸了摸他鼓起来的小肚子。
毫无所觉的少年穿着家居服,裸露在外的四肢雪白盈盈,捧着平板斜躺在沙发上,仍旧一脸闲适惬意的看着综艺。
盛悬缓缓眯起眼。
当晚八点,被半挟持的少年含泪走在温室花园的小路上,进行饭后消食活动。
……
时针慢悠悠指向九点。
处理完工作从书房走出来的盛悬推开卧室门,看见了满室寂静。
舒适大床上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玩偶公仔软毯尽数消失。
一月来无声无息的纵容和宠爱,使得某些小家伙的胆子重新被养肥了。
分房睡。
——这是永远也不可能的。
平静地摘下金边眼镜,他不疾不徐的走到次卧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走廊灯光昏暗朦胧。
站在明灭光线下的男人凤眸狭长幽邃,声音清晰冷淡,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时玉,要么回来,要么换个地方挨□。”
“一分钟时间,你自己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