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盛家庄子离京郊大营不远,但也不近。若是骑马驾车,一刻时辰即到。若是走路,近八里的路程少说也要走要近半个时辰之久。

霍继风弃马而行,沈寅便知对方是有话和自己说。

沈寅的外祖家和武安侯府有些渊源,他投军之时走的就是武安侯府的路子,也一直颇得霍家的赏识。霍继风惜才爱才,曾赞他绝非池中之物,平日里对他亦是十分看重。

“今晚盛大人可算是一雪前耻了。”霍继风对着夜色感慨道:“我真没想到,燕姑娘竟然是个高手。”

沈寅一听这话,便知他要说什么。

“燕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

“是啊,可惜了。”

“是我害了她。”沈寅停下来。“如果她没有被选中和我议亲,就不会出事。我明知这是那女人的阴谋,可我这次不打算躲开。”

霍继风并不意思,这小子看着不太爱说话,实则主意比谁都正。若不是心性坚韧意志过人,又怎么可能在那样的龙潭虎穴中活下来。

“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难道你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吗?”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以后会更努力。”

“我只能说,她不适合你。”

“我知道。”

那个女人出身王府,是有封号的县主,进门之后又连生两子,早已将父亲笼络过去。父亲这些年对他们姐弟俩越发冷淡,如果不是母亲去世前执意让父亲上折封他为世子,只怕国公府的爵位早已和他无关。

姐姐出事之后,他更加小心谨慎,这五年来可谓是如履薄冰。没有人知道那些隐忍煎熬的日日夜夜,他的内心有多荒芜。在外他要争前程,在内要斗毒妇,摆在他面前的除了血淋淋的算计之外再无其它。

而燕姑娘就像是开在荒芜之地的一朵花,他见过这样的美好,岂有不争取之理。哪怕是前路再艰难,他也要试一试。

霍继风略感头疼,他确实盼着好友铁树开花,但他也希望自己看重的后辈能得偿所愿。古人云红颜祸水,那位燕姑娘真是让他为难。

偏偏娇花一样的小美人,居然还能在棋场上与他一较高下。可能是英雄所见略同,也难怪朝正和沈小子眼光一致。

“你既然知道她不适合你,你可以用其它的方式弥补。”

“我…刚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霍继风头更疼了。

“那燕姑娘对你…”

“她是个善良的姑娘,她说她不需要我负责。”

“……会不会她不是在和你客气,她是真的不想和你有所牵扯?”

霍继风言尽于此,他知道以沈寅的聪明肯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沈寅闻言,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

两人继续前行,默默走了一段路后霍继风说了一声“上马”,然后沈寅紧随其后也跟着上马。马蹄声渐远,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凉风鼓动着大营外的旗帜,猎猎作响。守在外面的士兵站得笔直,与手中的长缨枪一般不折不惧。

此处驻扎着护守京城的重军,霍继风是副统领之职。他是宁凤举的左膀右臂,哪怕宁凤举不常在军中,军中一切军纪军规并无差别。

大营正前是营垒和望楼,进辕门过演武场再到营房。他和沈寅分开之后直奔宁凤举的营帐,却不想在门外吃了一个闭门羹。

朝正居然不在!

这大半夜的不见人,难道是去夜会佳人了?

他今晚还就不睡了!

……

夜色沉沉,远处隐约还有狗吠人声。一室诡异的安静,气氛凝固着难以言喻的尴尬,女子细细的哭声直往人耳朵里钻,比之猫爪挠心更甚。

软弹的触感似乎还留在掌心,像一团火在烈烈燃烧。再听这磨人的哭声,宁凤举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烧了起来。

“别哭了。”

这声间低沉得吓人,却带着几许说不出来的怜惜,哪里还有往日的凌厉威严。

燕迟也不想哭,可是她受不住疼,又觉得很羞愤。活了两辈子头一回被人打屁股,实在是太过羞耻。

穿越至今,她好像从来没有自主的生活。侯府不容她,出了侯府也不得自在。碰上这么个要人侍候的大爷,好不容易出来玩几天还要被监视。她顺着着这个时代的环境,小心翼翼地压制着自己的天性。

她又不是犯人,凭什么这么对她。

“您打我…我这么听话您还打我。”

“我…”宁凤举生平第一次觉得词穷。心火所到之处一片滚烫,滚烫之下似有无数的枝芽争着抢着破土而出。这种感觉太过陌生,似喜悦似悸动让人沉沦,既舍不得斩断,更舍不得抹去。

这么爱哭,还这么娇气。他应该避之唯恐不及,而不是继续留在这里听她哭诉和指责,更不应该心软,但他的脚底却像是生了根。

到底是个不太知事的小姑娘,既然人是他救的,他理应负责到底。哪怕是麻烦了些,娇气了些,他也应该耐着性子教导才是。

“我是为你好。”

“您哪里是为我好?我以为您不一样,您是我的恩人,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希望我活着,那个人一定是您…可是您竟然打我!”

燕迟有五分是真委屈,另五分是演戏。真真假假地哭着,这一哭有些收不住,到最后不停打着哭嗝。

“别哭了。”

又是这句话,安慰人都不会。胆小一点的听到这样带命令的冷言冷语,只怕是吓得更要哭个不停。

“我也不想哭的,可是我忍不住…”

宁凤举最不喜人哭,也从未哄过人,更别提哄一个哭泣的姑娘。这女人哭声细弱,哭得他心都乱了。

“你要怎么样才不哭?”

燕迟一听,瞬间止了眼泪。

“…你以后不要凶我,不要打我。”

“好。”

燕迟惊了,难道真是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她就这么一哭,居然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那么她是不是可以适当的得寸进尺?

“我也不是贪得无厌的人,更不是不懂分寸的人。如果能有个地方让我住,吃穿不用愁,我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有这位王爷作保,那么小崔氏就不敢再强求她去庵堂里吃斋念佛,侯府其他人也会给她一点体面。她要的不多,只要有吃有住就行。

她眼巴巴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宁凤举却是在皱眉,宫里的女人争宠为的是荣华富贵,内宅的姑娘们相斗为的是姻缘前程。这女人却只在意吃喝,当真是有些没出息。

“听着像是要颐养天年。”

燕迟瞬间破涕为笑,他还真是说对了,自己可不就是想当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她这一笑,恍若雨后春光,潋滟灿烂堪比霞光映天。

宁凤举眸色渐深,这女人好像也不难哄,卷舒开合一派天真。虽朱颜玉色却不自知,娇嗔随性惹人怜爱。

宫闱女子尔虞我诈,争的就是能上龙榻的恩宠。他听得多也见得多,从不喜到厌恶,再到视之寻常。

初精刚至那年,母后也曾给他安排过通人事的宫女。当时他并未拒绝,只是当那女子靠近时他清楚看到对方眼底的野心,瞬间觉得索然无味。

他看着眼前这张泪痕未干的小脸,莫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那些被他压制在内心深处的渴望如同一头禁闭多年的猛兽,闻着猎物的味道挣破了牢笼。

“王爷,那我现在可以动吗?”趴了这么久,燕迟自己也觉得不太好意思。主要是这男人现在就坐在床边,她再继续趴着好像有那么点微妙。

恰好正在这里,她肚子不争气地“咕咕”作响。

好丢脸!

她说的不是这个动。

她顿时将头埋进被子里,真恨不得把自己闷死。

宁凤举眼底泛起淡淡的笑意,“饿了?”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反正都听见了,她再装也没有必要。她是真的饿了,天天吃素的不扛饿,何况还熬到这么晚。

“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

燕迟“呼”地坐起。

“我想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