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端王府。
送走母亲,沈澜玉靠在床头听姚忠汇报多日积攒的消息,闭目养神。
“属下在三少爷房中找到了那份奏折,他还未来得及去京城上奏,只是传出小少爷即将继位的消息,府中所有人已经经过严格挑选重新整顿,小少爷那边没事,世子可以放下心来。”
王爷不好当,沈慕凡竟然推十岁的孩子为他挡剑,实属卑鄙。如今沈澜玉回来,便可名正言顺的继承王位。
“三少爷的双腿废了,现在人还在床上趴着,期间三夫人哭闹要求个公道,被王妃压了回去,禁足在自己院中。朝廷的诏书前几日刚发下来,封三少爷为衍州瑞洪县的县令。”
“我们还打探到一则消息,三少爷原本好像是想进京城翰林院,他也打点好了关系,只是不知为何,最后仅仅被封为了县令。”
沈澜玉眼皮子动了动,眉宇漠然。
为何?当然是因为皇帝在忌惮沈家。
朝中这么多皇子王爷,唯独沈家拥有封地。虽说父亲早已将兵权上交,但衍州城离京城甚远,皇帝还是怕沈家拥兵自重、威胁造反。
如此原因摆着,皇帝能封沈慕凡做个县官已经是极限。他要是能进翰林院,那才叫见鬼了。
且瑞洪县经济落后、人烟稀少,又是衍州的地界,皇帝这一招就相当于把沈慕凡困死在这儿,永远都别想有出头之日。
“父亲。”他淡淡说道。
姚忠犹豫几瞬,如实汇报。
“老王爷去世时我们都不在府内,究竟是何死因还得开棺验尸才能断定,但……这个法子需得经过几房夫人少爷同意,如若不然,世子您会背上不孝之名。”
以往有许多案例,亲属不想死者被打扰,他们认为开棺验尸乃不孝、后代会遭报应,所以大都不愿开棺验尸、导致真相沉冤。
沈慕凡定是反对开棺验尸,如果沈澜玉执意开棺验尸,则会被背负骂名,流传千古。
沈澜玉面容冷如冰雪,眼皮子掀起,双目寒如点漆:“验。”
姚忠低下头:“属下尽量去征得几位夫人的同意,不过一切还是等世子身体好些了再行动,王妃……不能没有世子。”
房间陷入了一片寂静。
残影烛光下,沈澜玉面容清瘦,肌肤苍白的近乎透明,仿若一座触碰即碎的玉骨像。短短一月人瘦了这么多,做母亲的看了怎能不心疼。
“笔墨。”清冽嗓音响起。
姚忠扶着他起身下床,坐在了轮椅上。
骨节分明的大手执笔落墨,须臾之间一份信件写出。
姚忠在边儿上逐字逐句看完,心里叹气。
世子要暗中把王妃送去京城,放个假王妃在王府混淆视听,京城那边有长公主护着,无人敢动王妃。
“交、交给母、母亲,莫、莫听她、她的。”
“是。”
时间又过五六日,平安把王妃送去京城,沈澜玉彻底没了顾虑。
夜晚他坐在轮椅上,于窗边望着越来越炎热的天气,脑海闪过一双水波杏眼,心中不由得浮上一分焦躁。
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发生了旱灾,粮食收成不佳、水源慢慢干枯,大米价钱不断上涨、食玉炊桂,如此现状,使人如何安心。
手指抚上腕间白玉菩提,珠子冰凉褪去心间几分烦躁。
“王爷,那边来消息了。”
沈澜玉蓦然转头:“说。”
姚忠进屋递上几张信纸。
沈澜玉接过展开,白如玉的手指抚过纸张,凤目迅速浏览,眉头逐渐凝起,眸光冷然。
姚忠快速汇总。
“听姜家村的村民说,姜柱子几天前突然认了个女儿,还准备找人说媒牵线要将女儿嫁给县城里的富家老爷。但是那女儿行为怪异吓跑了许多媒人,所以一直找不到亲事。”
“而旱灾降临,粮价水价疯涨,家里粮食紧缺,那姜柱子直接将他女儿赶出了家门,村民说那几晚夜夜都能听到狼叫,吵的他们睡不着觉。白日出来看才发现是那女子在学狼叫。可一天早上大家醒了以后,就发现那女子不见了,不知去了何处。而姜柱子一家在一日后就搬离了姜家村,不知所踪。”
“至于王爷留下的财物,暗卫也在县城里的当铺倾数寻到赎回,其中包括王爷的鎏金发冠。不光那些财物,此次信使带回的还有王爷说的那只兔子,已经命人养起来了。”
“剩下的……剩下的还请王爷自己看。”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随着姚忠说完,沈澜玉翻到最后两页,一张是画的一双绣鞋,上面有小鱼图案。另一张白纸上赫然在目一副简笔画,旁边还有一段文字。
画是一张熟悉的床,床框上有一排不甚整齐的痕迹。
文字如下。
“村民说此女子失踪时脚上穿着一双特殊的绣鞋,图案已经画出。姜家院口木门上有很多不规则的抓痕,沾血。进屋查找线索,发现屋内有打斗痕迹,床框上的痕迹为齿痕,且沾有血迹,初步推断她可能和人打起来了。屋内找到一只兔子,所幸还活着,应是王爷所说的那只,属下已经派人送往衍州,等候王爷指令。”
房间若死之寂静,沈澜玉凤目漆黑如渊、冰冻刺骨,捏着白纸的双手青筋暴起,突突直跳。
明明是炎热天气,姚忠却感觉后背直冒寒气。
他暗中叹气,垂下眼皮子。难怪王爷一回来就让他去找人,怕误了约定。自己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父母,被打的得有多疼,才想着咬木头转移注意力。
良久后,沈澜玉抬起眼睫,眉宇间清冷淡漠,面无表情。
“继续沿着姜家村周边散开寻。”
“查,姜博楚,乃今年京城科举考生。”
嗓音低沉冷冽,似比往日还要无情几分。
“是。”
姚忠转身刚出房门,突然反应过来,王爷方才……好像没有结巴。
月光泄进窗户,给窗边人衣袍渡上一层白霜,白皙脸颊透着凉意,似连着眉毛与鸦睫都落满雪子,整个人白如冰,冷似雪。
心脏又开始疼起,沈澜玉合上眼,胳膊撑在轮椅扶手上,大手捂住心口,耳边渐渐荡起一阵儿急切喊声。
“鱼,鱼!鱼……”
额头沁满细密汗珠,恍惚之中,他仿佛看见了一双手在拍打木门,周身充斥冰冷与绝望,嗓音满是恳求哭腔,无助至极。
而茫茫黑夜天地间,寂静无声,围绕盘旋的只剩下她的痛哭求救,绕梁许久,久久不息。
作者有话要说:回忆结束了。宝贝们俺约不上九价呀,抢不到,根本抢不到,呜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