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沈澜玉眼睫颤动,黑白分明的眼珠映着火光,宛如两颗珀珠,其中萦着墨色,让人捉摸不透真实想法。

姚忠望向自家世子,心里也有些拿捏不住。

三少爷巧舌如簧,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世子这番倒不好直接揍他了。但不揍三少爷,自己就要气死了!可是他又怕世子直接杀了三少爷,那沈家可就真的完了,大夫人岂不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场内空气凝住,只余白色灯笼内的噼啪烛火声。

沈澜玉呼吸平稳,片刻后,轻启薄唇,语气淡然。

“家法。”

姚忠瞬间松了口气,只觉得心中不再憋。

“不知王爷想请哪个家法?”

“鞭。”

“来人,去拿玄铁鞭!”

沈慕凡鼻间抽搐,玄铁鞭,上面带有密密麻麻的倒刺,打人最是疼痛,若是被玄铁鞭打上十几下,他这怕是要在床上躺好几个月。

不一会儿侍卫带着玄铁鞭来了,沈澜玉抬手接过握于掌中,面不改色吞下涌上喉间的鲜血,神情冷漠。

“脱衣。”

沈慕凡十指攥紧,随即听话的直起身子、快速脱掉上半身的衣服,连中衣也不着。

“请兄长责罚。”

沈澜玉转身望着灵堂的牌位,拿鞭的手指骨突起,阖眼开口。

“吊起来。”

“是。”

姚忠很快将沈慕凡吊起来,面对老王爷牌位、正悬挂在灵堂门前。

沈澜玉站在院中,眼眸漆黑,却黯淡无光,宛如两潭幽深死水。他挥动玄铁鞭、重重抽上沈慕凡,一下又一下,神色空洞、动作僵硬,似一个只懂挥鞭的活死人。

寂静黑夜笼罩着王府,沉重响亮的鞭声回荡不绝,空气中散发出铁锈般的浓重血腥味。很快,沈慕凡的身上划开许多血痕,渐渐变得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而沈慕凡面容全无血色,苍白的似纸人。

沈澜玉目光无神,缓缓看向他的双腿,随即改朝着那处抽去,打了足足有五十多鞭,直到刮掉血肉,才堪堪停手。

沈慕凡早已经被打晕,吊在空中、不知死活。

玄铁鞭砸在地上,沈澜玉踉跄着脚步往出走,宛如一个被抽走灵魂的行尸走肉,沿着走廊往自己院子走去。

姚忠立马差暗卫去叫郎中,自己跟在他的身后。

不过才走一段路,当在一个拐角看到怯生生的沈慕安时,沈澜玉停了下来。

沈慕安躲在走廊红柱后面,只露出两只眼睛,清澈见底的眼眸盛满害怕,却又有几分纠结。

几瞬后,他慢慢从红柱后面出来,小手互相掰扯着,眼神很是不安。

“兄长你是要回棺材里吗?”

没听到回答,他又小声的说着话。

“对不起,我刚才打了兄长一下,肯定很疼,安安以后再也不碰鞭子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这次他不等沈澜玉回答,而是快速继续说着。

“不过兄长要是回去的话,可否代我告诉阿爹,我好想他,让阿爹能不能也回来看看我?”

随即转身从红柱后面抱出一堆东西,快步跑到沈澜玉面前放下,葡萄大的眼睛无比纯真。

“下人们说阿爹和兄长现在吃元宝蜡烛,安安这几天偷偷叠了好多金纸元宝,还望兄长不要嫌弃。”

沈澜玉垂目望着那堆不甚漂亮的金色元宝,七扭八歪,却个个儿肥胖闪亮。他缓缓抬起衣袖,在手掌刚靠近时,两颗晶莹泪珠砸在纸元宝上。

沈慕安倔强的撅着嘴唇,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宛如两条哗哗小溪,鼻头和眼睛红红的,说话断断续续、委屈又压抑。

“我好想阿爹,好想兄长,我不想当王爷,我只要阿爹兄长回来,就算阿爹天天打我也行,可是阿娘告诉我你们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说着说着,竟然张大嘴巴嚎啕大哭起来,热泪一颗接一颗的砸在沈澜玉的手背上。

“安安想阿爹,想阿爹抱我,想阿爹陪我吃饭、接我放学,现在他们都说我是没爹的孩子……”

沈澜玉眼睫垂下,将食指伸进沈慕安的白嫩小手里,人体的温热立马传递过去。

沈慕安哭的撕心裂肺、停不下来,却攥紧了他的手指。

“安安要阿爹,安安要阿爹……”

他抬眼看向前方,是曲折无尽的走廊,两边所挂白灯笼随着微风摇摆,一同卷起地上的纸钱灰烬,于空中荡漾飞舞,橙色火星明灭闪烁,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高大身影蓦然倒地,金纸元宝飘落在地,璀璨夺目。伴随的还有姚忠的大声叫喊。

“郎中呢——!”

狼女与陈婶和平相处了十天,而陈婶为她做的鞋子早就完工了,她甚是宝贝的穿在脚上,爱不释手。

陈婶指尖绣花针灵活穿梭,狼女的眼珠子跟着左右转动,应接不暇,满脸稀奇。

“嗷呜……”

陈婶笑着看她,心下都是欣慰。老天有眼,让她还有机会和女儿重逢,以后一定要把亏欠的都补回来。

只是这么一走神,绣花针就扎到了手指,殷红血珠从指尖钻出。

“嘶——”

陈婶把手指放进嘴里吸着,眉头皱起。

“嗷呜嗷呜。”流血了。

狼女转头看到桌子上放的纱布和药,连忙跑过去拿回来,笨拙的学着陈婶往日的模样拆瓶塞。

“嗷呜。”上药。

陈婶被逗得眉眼皆是笑意,赶忙阻止。

“这个是小伤,不用敷药的。”

手里的东西被陈婶拿走,她盯着那根绣花针,眸光闪动。

这个东西会扎伤人,要远离,不然就扎成向日葵了!

现在是中午,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陈婶放下女红篮子,起身准备去盛熬好的绿豆汤来喝。

刚出房门,就听到外面传进吆喝声。

“姜柱子!陈婶!博楚来信了!”

在主屋歇息的姜柱子听到呐喊,立马扔下蒲扇夺门而出。而陈婶也激动的跑去开院门,狼女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也跟着跑了过去,好奇的蹲在陈婶身后。

远处一个中年男人拿着一封书信,正快步往这里跑,满头是汗,大喘着气。

陈婶和姜柱子慌忙出去迎接,敞开着院门。

狼女盯着院门,慢慢往后缩着步子,眸光闪动。

外头中年男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把信塞给了他们。

“是姜伯的儿子让我给你们带来的,快看看里面写了啥,娃考没考上。”

姜柱子颤抖着手拆开信封,拿出来一字一句的往下看。陈婶不识字,焦急的站在一边。

“怎么样?儿子怎么说?”

越看到往后,姜柱子手颤抖的越厉害。而送信的人也关心的催促着,询问里面到底写了啥。

“没啥。”姜柱子摇摇头:“儿子是问我们要银子的,别的什么都没说。”

送信的人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儿,等三年再继续考。我先回去了,家里还等着我挑水呢。”

说到这儿,男人又补了一句:“近日商铺的粮食都涨价了,听说今年收成不好,旱灾要来临,你们可赶紧多屯点儿粮食和水,晚了可就什么都买不到了。”

“诶好好好,辛苦你了,改天来我家吃饭啊!”

送走中年男人,姜柱子和陈婶进了院子,拴上院门。当看到蹲在院中的狼女时,陈婶赶紧上前拉住她。

“外面热,快进屋凉快些。”

狼女懵懵的看着她,跟着一起进屋。

姜柱子则笑的开心。

“媳妇儿,博楚考上了。”

陈婶一个愣怔,立马转过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啥玩意儿?!真的考上了?!”

姜柱子兴奋的点头,宝贝的把信收起来。

“那你刚才为啥不说,还害得我失落了一阵儿。”陈婶擦了擦眼角的泪,也是喜极而泣。

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考上了,家里所受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害,这不是怕别人嫉妒咱。现在很多人只想听别人过得没自己好,他们就开心。”

姜柱子喜滋滋的擦掉汗液,寻思着接下来的事。

“不过博楚管咱们要六百两银子,说是有用处,让我们存到钱庄去,他在那边也可以取到钱。”

“六百两?咋这么多。”陈婶一下子惊住了。

“不知道,不过博楚要那肯定是有急用,我待会儿点点那公子给的东西,能卖的就卖了,然后凑够了给博楚,再买些粮食回来攒着。”

姜柱子边说边往主屋走,只觉得心里无比开心畅快。

陈婶回头看了一眼狼女,眉头紧锁。

“那是公子留下来让我们照顾女儿用的,咱这么卖了拿给博楚,不太好吧,到时候人家回来了管咱们要的话怎么办?”

姜柱子拿着蒲扇扇风,语气不以为然。

“他说了都归我们,既然归咱们那怎么用就是我们自己的事,现在博楚需要这笔钱,我们先卖了垫上,等以后再还给他不就行了。”

“可是女儿的病……”陈婶还是觉得不妥当:“女儿每天都得喝药调理身子,这些钱都没了拿啥给女儿买药?”

姜柱子瞬间不耐烦到了极点。

“她得的又不是绝症,那药又不是非喝不可,就她娇贵吗?!用那剩余药渣多熬几次喝一样的,少喝几顿死不了。等那公子来接她就行了!这事儿你别管了!”

对于他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姜博楚更重要。钱而已,以后儿子做了官儿,那富家公子高攀他们家还来不及,怎么会计较这六百两银子。

狼女安静的蹲在屋里,杏眼清澈见底,懵懂的听着他们说话。然后继续盯着院门看,目不转睛,心里数着日子。

第十二天了,再等八天,沈澜玉就来接她了。

她摸着袖子里的玉冠,嘴角偷偷的弯起。

沈澜玉会来接她的,一定会。

作者有话要说:生活,哪有人不疯的,祝大家健康平安,一定一定要珍惜自己健康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