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沁禾说着,突然又自嘲地笑了两声:“之前我对县主有所偏见,总说县主是沽名钓誉之人,其实我才是最看重名誉的那个,我不想真的被人当做背信弃义的小人。”
她这一番剖白,着实惊住了在场众人。
要知道,她平日里实在不算显山露水,也不是掐尖要强之人,谁知道竟存了这般野心,但细想想,也是人之常情——如果可能,谁不想出名做英雄,光宗耀祖,留名青史?
而且,江沁禾偷青霉素方子的动机,也确实是为了普天百姓,并非为自私自利。
听完她的话,在场之人,尤其是隔离院与她共事的几个医者——大家同为医者,同有一颗悬壶济世之心,此刻反而是有些理解她了。
唯有秦思妩和小王大人,脸上的神色不怎么好看。
秦思妩更是直接挤开人群,躲过江沁禾手中的器皿,不信邪地亲自用存目镜照了一面,果见上面是一行行蝇头大小的小楷,顿时脸色更白了几分。
却仍不死心,她张口正欲再狡辩,一直默默观察她的秦窈,却先她一步说道:“姐姐该不会要说,这件器皿是被我们提前偷偷调换了吧?”
秦思妩确实是打算这般辩解的,却被秦窈先抢了话头,不由被噎了一下。
她直觉顺着秦窈的话说下去,怕是会不好,可眼下形势迫人,她又实在想不到其他分辨的理由,顿了顿,还是外强中干道:“是谁调换的我说不准,但总归这件器皿绝不是我原先用的那个。”
秦窈翘了翘嘴角:“这些器皿刚拿出来的时候,你是一一检查过的,当时并没有察觉异常,说明这件器皿和你原先所用的,至少肉眼看着是一模一样的。
“我观察你用的所有器皿,虽然和我们隔离院的大差不差,但细看之下,多多少少也都有些出入,可唯有你手里的那件,却是和我们隔离院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而这件器皿构造复杂,仅从外头观察,很难看清内里的构造,便是当初我拿着详细的图纸,让工匠烧制,也足足花了一月有余,才勉强做出了个大概,后头又几番调试修改,又花了近一个月,这才有了眼前这样的成品。
“毫无疑问,正是因为这件器皿,构造太过复杂,江沁禾无法拆解,画不出图纸,只能从隔离院偷了一个我们备用的给你,所以这件器皿才会和你的那些不一样,反而和我们隔离院的相同。”
对于江沁禾在器皿上动手脚这件事,她虽然同样意外,但在了解江沁禾的动机后,倒是很快便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最后几句话,虽是她的推测,但她相信也是事实。
一旁的江沁禾闻言,果然点头愧疚道:“确实如此。”
隔离院的一名老医者却忍不住出声道:“咱们隔离院里,有专人看管青霉素工坊,每次工坊里用了多少器物都有记录,次日一早还会照记录再盘点一次,你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把器皿偷出去的?”
青霉素工坊里,医者们两两组队,互相监督,而问话的那名医者,正是江沁禾的队友。
江沁禾在他眼皮子底下偷走了东西,他也有责任,这才忍不住询问。
江沁禾看了老医者一眼,面上惭愧更甚,虚声回道:“有一次值日,我假装摔了一脚,故意打碎了好些器具,我便趁机偷藏了一个好的,在当日的记录中多报损了一个,因为那些器具碎得太过彻底,完全拼不成型,老先生盘点的时候才没有察觉。”
那老医者确实记起了这茬,一边懊悔自己存心,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斥了江沁禾一句:“你也忒大胆了!”
至此,前后逻辑和事件都对上,谁在撒谎,谁又说的是真话,已经很明了了。
那件被江沁禾动过手脚的器皿,便成了她和秦思妩合谋盗取青霉素方子的铁证。
隔离院的几个医者,本是很敬重秦思妩、相信她的人品的,可眼下证据确凿,偶像崩塌,当初有多敬重她的人品,此刻就有多痛恨:
“真是想不到!我还当她是真的活菩萨,甚至都打算好了,等隔离院是了,在家里为她立一座生祠,毕竟她救了岭南这么多人。”
“她哪里是真的为了救人?不过是拿岭南百姓的命,当做她追名逐利的工具罢了,当初她选择对隔离院不管不顾的时候,我们就该知道的,她只救对她有用的人!”
当初秦思妩选择放弃隔离院的时候,他们对秦思妩不是不满,只是为了大局考量,强行让自己咽下了不满而已。
若是论迹不论心,秦思妩确实救过许多人,但若论心——昨晚那些反贼十有八九便是她设计放走的,那些可都是滥杀无辜杀人不眨眼之辈,她仅仅为了青霉素方子,就把这些人放出去为祸,足见她对人命的漠视。
为达目的,她会救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再把那些救下的人杀掉。
好在她露出了真面目,否则,日后还不知道会再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青霉素方子是江沁禾帮她偷的,那岂不是说邬首领是无辜的?那邬首领说的那些话也是真的了?她私下里与外男不清不楚,是谓淫邪,后头又要杀了对方,是谓歹毒,品性这般污浊,别人唤她菩萨,她还真敢应承,也不怕遭报应?”
“同是姐妹,她怎么和安阳县主差这么多?”
“还不都是名利惹的祸?”
几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小,邬行云听到此处,忍不住接话道:“什么名利惹的祸?安阳县主还是青霉素的研制者能,却选择把方子上交给朝廷,她秦思妩想的却是谋财害命,别人怎么没被名利诱惑,她轻易就被诱惑了?
“我看是她这个人从根上就是烂的——不对,是从她生母那儿就已经烂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她可是把她生母的‘烂’给发扬光大了!”
秦思妩在这些议论声中,脸色愈发惨白。
她顾不上愤怒生气,此刻满心满脑只剩下一个念头——她完了。
又一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