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窈本没太把秦思妩的事放在心上。
总归自己也没吃亏,只要秦思妩不再故意凑上前找她的不痛快,至少在岭南的这段时间里,她打算和秦思妩尽量和平相处,共同治病救人。
要知道,岭南的时疫也只是得到了控制,患病之人被集中隔离了起来,没有再出现大面积的传染,被隔离起来待救治的病人还有很多,药材也不够。
南以及周边的药商,借机抬高药材价格,被贪墨的灾银追回的也不多再加之治疗时疫的药方也并非是百分百药到病除,每日仍有许多重病之人死去。
想要彻底清除时疫,仍有许多事情要做,而一个被称为“小神医”的医者,能帮上不少忙。
所以,秦窈也不吝对秦思妩更宽容一些。
但,她不放在心上的事,却有一个人替她在意着,比她更见不得自己受委屈……
“县主没有看错人,殿下对县主真的很好。”一旁的小莹不知又受到了什么触动,感慨似的声音同时也在秦窈耳旁响起:
“他不但从不在县主面前摆王爷的架子,还会主动放下身段,伺候县主起居。虽然伺候得乱七八糟,净个手都能用掉小半块儿香胰子,十来盆水,寻常人用来沐浴都够了,但好在这份心意是极难得的。
“他得了什么好玩好用的,也总是会第一时间送来给县主,最关键的是,最关键的是,他总能帮县主撑腰,从不让县主受一丝委屈……”
随着小莹絮絮叨叨的话语,与姬长夷相处的画面,也一幕幕在秦窈脑海中闪过。
姬长夷刚出生不久,便被送进宫里,享受皇子的待遇,出宫后又被封为平王,从小到大,衣食起居都被几十个丫鬟小厮伺候着,又哪里会伺候人。
那日他突然来了兴致,要亲自帮自己净手。特意寻了块儿掺了玫瑰露和珍珠粉的胰子,先仔仔细细地在她左手手心手背打了一遍,搓洗后,净了两盆水,然后又用胰子开始清理指缝,挨个搓过左手的指缝后,又净了两盆水,最后是指甲缝……
洗完左手又换右手,再重复了一遍以上步骤。
最后,秦窈的手是被洗干净了,但手背却被搓得通红。
姬长夷却还举着她的手,夸掺了珍珠粉的香胰子果然好用,洗完手后,白里透红的。
秦窈有一瞬的怀疑,姬长夷是不是故意的,甚至,还很想给他科普一下科学洗手七步法。
但,最终还是没破坏他对珍珠粉香胰子的美好幻想……
回想往事,秦窈嘴角不自觉浮起一丝笑意,但她也没忘了正事。
起身后,简单用过半碗粥,她便让小莹替自己更衣,去见秦思妩。
小莹虽然不想去救秦思妩,但她从不会质疑违背秦窈的命令,只闷闷不乐地跟在秦窈身后同行。
主仆俩刚一前一后走出院子,便看见了被绣衣卫拦在院门口的江沁禾。
江沁禾也一眼瞧见了秦窈,立刻便冲过来,拦住秦窈大声斥责道:“亏我之前还以为自己误会了你,觉得你也算是个是非分明之人,谁知你是憋着后手,背地里使坏呢!
“人前做摸做样的,又是认可秦大小姐的功绩,又是承诺不会为难的,做出一副不计较的样子,背后却撺掇着平王,让人把重病的秦大小姐看管起来,任她自生自灭。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真是让人恶心!”
“平王也是个眼盲心瞎的,为了讨未婚妻开心,竟然滥用权柄,草菅人命。”
想到自己还对平王动过心,江沁禾越发气怒,语气也越来越急:“真不愧是神谕所说的‘天作之合’,你二人真真是沆瀣一气,蛇鼠一……”
“啪”的一记耳光,打断了江沁禾未尽的话语。
秦窈缓缓收回手,冷声道:“在扶风郡的时候,我便警告过你,要你注意言辞,但看来,你并没有放在心上。”
江沁禾被秦窈突然的耳光打得有些懵。
白天的时候,她也暗戳戳地对秦窈指桑骂槐过,但秦窈并未动怒,一直表现得都很温和。
然而面前的秦窈却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对上她的目光,江沁禾下意识竟想要退缩。
但一想到自己崇拜的榜样,很可能就要死在一场风寒中,便又咬牙梗着脖子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也要说实话,鸣不平之冤!”
“冤?难道不是秦思妩自己说的,大雨是上天对她的考验,她的风寒之症又是大雨带来的,平王殿下说这场风寒同是上天对她的考验,何错之有?
“既是考验,自然要善始善终,如果寻医用药救她,岂不是打断了考验,让她之前的苦都白受了?”
秦窈也知道自己这番话,有强词夺理之嫌,但她就是存了私心,不想听人说姬长夷的不好:“此事说来,是我和秦思妩母女之间的恩怨,你骂我也就罢了。
“但平王殿下为官以来,从未办过一件冤假错案,行事也一向光明磊落,甚至为了平民百姓伸冤,敢与先皇后娘家结下死仇。
“此次来岭南,近一个月的路途,他和绣衣卫日夜兼程,硬是提前一旬赶到,连歇口气都不曾,又连夜去了军营,他如果真像你说的那般草菅人命,滥用权柄,何至于要事事亲力亲为,这般辛苦自己?”
姬长夷虽然偏心她,但从不会对无辜之人下手,也从不会因为她,忘了事情的轻重缓急。
在来岭南的路上,姬长夷虽然特意等她一起同行,但在随后的路途中,即便她被马车颠得受不住,姬长夷也只是尽力安慰她,带她骑马,并未再在路上多耽误时辰。
最终,他们比大皇子二皇子来岭南那次,刨除被山崩耽误的时间,仍提前了将近一旬到达。
秦窈一瞬不瞬地望着江沁禾道:“你父亲也是为绣衣卫做事的,你该好好问问他,他的绣衣卫指挥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再来大放厥词。”
江沁禾有些被秦窈镇住,一时不敢与她对视。
其实,在得知平王的身份后,她早已经向父亲询问过平王的生平事迹。
父亲身为下属,对平王敬畏有之,但更多的是钦佩和赞许。以至于她了解过平王后,对平王的那点儿心思,非但没能消减下去,反而让她越发夜不能寐。
可正是因为她喜欢平王,便越发见不得他有一丝丝的不完美。
江沁禾压抑了许久的嫉妒心,再次蠢蠢欲动起来:“殿下再好,还不是被色相迷惑,有你这样的人常伴身侧,他日后哪里还能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