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车马没有减震系统,官道修得也不好,尤其是进入岭南后,行驶的道路更是崎岖。
以前秦窈只是乘坐马车在兆京城街道上溜达,并没什么感觉,这次在路途的后半段,她坐在马车里,却被颠得受不住,直接晕车起来。
若不是姬长夷偶尔会带她下车,骑马透气,她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到岭南。
眼下她身有不适,又念在秦思妩治疫功劳的份上,便对秦思妩的那些小心思视而不见,懒得与她争执什么,只想先去小憩一会儿。
可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做,这一个个责问自己的语气,却像是她已经对秦思妩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
秦思妩看了眼秦窈的脸色,不等秦窈开口,先急急地替她分辨道:“我知道小王大人和这位姑娘都是好意,只是二位怕是对县主有所误解。县主是光风霁月一般的人物,从不会故意为难谁的。
“但我生母小冯氏的所作所为,想必二位也都有所耳闻。这十几年来,我享受了本不该属于我的关爱和荣华,到底是我欠了县主的,县主会对我不满,也是在常理之中。
“我也一直都在思索,该如何补偿县主。只是如今县主正风光如意,身边也不缺什么,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能送县主的,思来想去,便自愿在县主跟前为奴为婢,供县主使唤,以此来补偿,直到县主原谅我为止。”
秦思妩这番话,端的情真意切,说要为奴为婢,竟真的直接朝秦窈跪了下来,一副任秦窈打骂出气的模样。
可她这哪里是在为秦窈开脱,简直是一边坐实了秦窈确实对她不满,并且有心想为难她,一边逼着秦窈原谅她,把十几年错换人生的事就此揭过。
她越是卑微,越是把秦窈高高架起,秦窈不答应,不配合她的洗白,就会变成秦窈的错。
果然,小王大人王玄度见状,立刻忍不住道:“县主,您之前的遭遇,确实令人叹息,但千错万错,都是小冯氏一人的错。
“小冯氏死不足惜,并且您也已经处置了她,还让她在死前,于闹市被示众羞辱数日,也算出够了气,不该再为此牵连到秦大小姐身上。
“请县主容我代岭南百姓,为秦大小姐求句情,还请县主让秦大小姐起身,就此放下心结,把前尘往事都揭过吧。”
“就是就是!”江沁禾也跟着附和道,“秦大小姐都已经如此诚恳了,你就不能也大度些?你们可是亲姐妹,你总不能真让她为奴为婢地伺候你吧?”
秦窈目光依次扫过三人,等三人都把话说完了,这才开口道:“从我下了马车到刚才,一句话也没说,什么也没做过,怎么听诸位的话音,像是已经瞧见,我用十八般刑罚虐待了姐姐似的?”
被她这么一问,王玄度神色微怔。
细细一想,秦窈自从出现到现在,确实没做过什么故意针对秦思妩的事,反倒是他们一直在针对她。
他潜意识里,竟然认定了秦窈一定会为难秦思妩……
王玄度并非愚笨之人,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秦思妩,很快便想明白过来——是秦思妩对秦窈的言行太过小心翼翼,态度过于做小伏低,这才让他误以为秦窈是个计较刻薄之人。
他并不认为这是秦思妩在故意误导他,肯定是秦思妩太想得到妹妹的谅解了,才会如此卑微讨好。
但江沁禾却不这么以为:“大小姐要扶你下马车,你却故意躲开她,她给你掸裙子,你连句谢谢也没有。你是什么都没做,可你这样,却比做了什么,还让人难堪伤心!”
秦窈道:“那你不如先问问姐姐,为什么她伸手扶我的时候,故意伸出受伤的那只手?”
她虽是在同江沁禾说话,目光看向的却是秦思妩。
秦思妩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哎呀一声,看着自己受伤的右手懊恼道:“我是右利手,做事总是下意识伸右手,再加上突然见到县主,只顾着激动了,倒忘了手受伤的事。”
秦窈不置可否,江沁禾闻言,却讪讪了一瞬。
她当时离得远,倒没注意到秦思妩手的事,但却仍不服气道:“那掸裙子的事呢?”
秦窈微微挑眉:“殿下放我下来的时候,已经顺势替我掸过裙子了。”
这是平王殿下最近的新爱好。
不但喜欢为她整理头发衣摆,就连她平时净个手,他都要抢过小莹手里的布巾,亲自为她擦拭。
这一路走来,秦窈已经从最开始的无奈,慢慢变成了习惯。
江沁禾想到姬长夷当众抱秦窈下马车的情形,却红了脸,小声斥道:“你,不害臊!”
比起那些肢体交缠的接触,只是掸个裙摆,确实不能让秦窈害臊,但她还是从善如流道:“那且就不说这个,就算她没看到殿下的动作,确实是好心为我掸裙子,我没道谢,最多只能说明我无礼,并与她关系疏远而已。
“我和她虽是姐妹,但自小不是一起长大的,统共也没相处过几天,我又因为她的生母,在乡下孤独地生活了十几年安,无人关爱,无人教导诗书礼仪,好不容易回了家,又连个婢女都能欺负我,最后我又被草草嫁出去冲喜。
“这种种,我会疏远她,应属人之常情吧。但我也只是不想亲近她而已,不能因为这个,你们就说我在针对她。非逼着我和做好姐妹,难道就不是在为难我吗?”
江沁禾一时哑口无言。
这时,跪在地上的秦思妩却突然开口道:“都怨我,是我太想给妹妹赔罪补偿了,大约是我的言行误导了小王大人和这位姑娘,都是我的错,妹妹千万别生他们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