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窈皱了皱眉。
尽管知道冯院使本意是关心自己,但他关心自己的方式,以及这种打着为旁人好的旗号,便妄自替旁人做决定的行为,让她十分不喜。
她没和冯望白争论,直接向裕郡王说道:“郡王,小世子的病我确实能治,你若信我,现在便把闲杂人等赶出医馆,小世子的病情耽误不得,我好即刻开始诊治。
“但你若不能接受剖开小世子的肚子……”
“我能接受。”
秦窈话尚未说完,便被裕郡王打断。
他看着秦窈,语气坚定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能接受。”
裕郡王如此开明,倒省了秦窈不少口舌,但怕对方真以为她是无所不能的神仙,秦窈还是又谨慎地提醒他道:
“有一点儿还需先向郡王说明,我并非真是九天玄女,虽有九成九的把握能治好小世子,但事有万一。”
裕郡王摸着儿子被冷汗打湿的头发,说道:“最坏不过是一死,试试,至少还有希望能活。”
秦窈道:“既如此,郡王便开始清人吧,我要单独为小世子诊治,期间不能有任何人打扰。”
裕郡王抱着小世子刚到平安医馆不久,郡王府的下人们也匆匆赶来了,现今就守在医馆门口。
裕郡王朝他们吩咐一声,便亲自把儿子抱去了里间。
郡王府的下人们得了吩咐,立刻开始撵人。
当然,主要撵的事冯望白和冯兰臣父子俩。
冯望白见秦窈冥顽不灵,不听劝不说,竟还要赶自己,一时被气得胸口疼。
裕郡王小世子的病,他也看过。先不说肠痈本就是不治之症,小世子从发病到现在,又拖了三天,早已回天无力。
方才他在对面坐诊,一看见裕郡王抱着小世子进了平安医馆,便直觉要坏事。
他怕秦窈应付不来,这才丢开排队的病人,匆匆赶来,却没想到秦窈却如此不识好歹!
活了这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赶出门!
他父子二人站在门外,脸色均十分不好看。
冯望白怒声道:“劝也不听,先是要剖顾子淮的心,后又要给小世子开肠破肚,她真疯魔了不成!”
一直不曾开过口的冯兰臣,则冷漠道:“她既不领情,何必再管她?”
冯望白顿了一下,道:“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你表妹,我的外甥女,怎么可能不管她?”
冯兰臣冷笑一声:“她可没有把父亲当舅舅看。”
冯望白想到方才见面,秦窈确实连声舅舅都没喊,上次她去泰国公府吃饭,也只称呼自己“冯院使”,突然觉得有点儿扎心。
他叹口气道:“到底不能真不管她,但是这次让她吃回苦头也好,好好挫挫她的锐气,否则不长教训。”
他和冯兰臣先回了对面的济慈堂,决定静观其变。
平安医馆里。
秦窈把小世子安置在一间房间里,然后便支走了所有人,连裕郡王也没让留下。
裕郡王焦急地守在门外。
虽然方才答应手术时,他很干脆,但其实心里也十分没底。
在儿子没患肠痈之前,要是有人敢说,要给小世子开肠破肚,取出一截肠子治病,他指定要杀人。但是此刻,他只能赌一把……
这一等,便等了半个时辰。
一般的阑尾手术,两刻钟足矣。
但由于秦窈没有帮手,小世子腹腔内又出现了感染,这才拉长了手术过程。
但手术很成功,术后小世子的身体指标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秦窈推开房门,示意裕郡王可以进来了。
屋内,因为用了麻醉,小世子还没醒,但是脸上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多了,呼吸也很平稳。
裕郡王的目光,从儿子脸上,慢慢滑落到他腹部的伤口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明显的心疼。
“这就好了吗?他什么时候会醒?”
秦窈算了算时间,道:“很快。”
果然,在她向裕郡王交代完术后注意事项后,小世子终于睁开了眼。
他看见裕郡王,竟迷茫地问了句:“父亲,我是死了吗?”
“当然没有,我儿长命百岁。”至此,裕郡王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一时情难自禁,不由潸然泪下。
片刻后,他对秦窈作了一揖道:“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用得着郡王府的地方,秦姑娘尽管开口。”
秦窈摇头道:“我是医者,治病救人本是职责所在,郡王只需付下诊金就好。”
裕郡王却固执道:“诊金自然是要付的,但我儿命却是多少金银都买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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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小世子已经大好了”和“秦窈秦大夫治好了肠痈”这两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平安医馆上下。
那可是号称不治之症的肠痈,秦大夫竟然只花了半个时辰就治好了!
平安医馆上至坐堂大夫,下至跑堂的,全都与有荣焉,故意站在门口,冲着对面大声谈论此事。
不一会儿,对面济慈堂上下,连同还在排队的病人,也全都知道了此事。
众人正惊疑事情的真假,便看见裕郡王抱着小世子从平安医馆走了出来,裕郡王低头不知对小世子说了句什么,小世子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世子被抱进平安医馆时,在济慈堂外排队的病人们都看得分明,当时小世子昏迷不醒,面色灰败,呼吸微弱。
这才半个时辰不到,小世子脸色虽然仍有些苍白,但却笑得活力满满,哪里还有半分将死之人的样子?
当然,小世子此刻能笑得开心,全因为麻醉剂的药效还没过,他这会儿感觉不到疼,刀口要真正痊愈,却是要等七天之后了。
但众人不知内情,便越发震撼惊异。
冯望白父子俩夹杂在观望的人群里,脸上都是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
冯望白挤过人群,快步走到裕郡王面前,想要为小世子诊脉。
裕郡王并没拦他。
很快,冯望白便收回手,满脸不敢置信。
小世子的脉象已然平稳下来,只要好好休养几日,便能彻底无碍。
裕郡王扫了他一眼道:“方才冯院使指责秦姑娘不知天高地厚,我倒觉得,这句话更适合冯院使你。还有句话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劝冯院使往后也要时刻谨记。”
冯望白当即被臊得满脸通红,又无可辩驳。
一旁的冯兰臣此刻也走上来,为小世子诊了脉,却皱眉道:“这不可能!小世子之前患的一定不是肠痈,一定是误诊了!”
裕郡王嗤笑道:“你父亲和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给武儿看过,你这是在质疑他们都是庸医吗?”
“冯家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裕郡王担心儿子的伤口,不想与二人多做纠缠,留下一句嘲讽,便登上马车,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