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民意

冯院使全名冯望白,他身边跟着的公公不是别人,正是皇上跟前伺候的内侍总管王禄。

两人身后还跟着一脸焦急的银练。

绣衣卫没有得到平王的指示,即使被冯望白喝止,也没停下动作,仍要继续绑缚小冯氏和秦思妩。

王禄见状,疾走上前,也出声劝道:“平王殿下,先让人停手吧,奴婢这儿有皇上给秦大小姐的口谕。”

皇上传下的谕旨,不论是手谕还是口谕,都犹如皇上亲临,在场之人必须跪地行礼,有时,甚至需要设案焚香。

姬长夷闻言,微微皱眉,示意绣衣卫停手。

人群外的银练顿时松了口气,急忙跑过去,扶住自家小姐。

王禄瞥了眼平王,又看了看虽然停手,但仍把秦思妩围困在中间的绣衣卫,暗自叹了口气,才道:“秦大小姐,接谕旨吧。”

秦思妩简单整理了仪容,这才与台下众人一起,面朝王禄跪下道:“臣女在。”

姬长夷也和秦窈一起走下高台,同众人跪在一处。

王禄高声道:“传皇上口谕,秦氏女思妩,蕙质兰心,柔嘉成性,医才超绝,其所制药方,祛除疫病,解救岭南百姓于水火,是为不世之功,今特封其为郡主,以示嘉奖。封号及后续受封仪式,则令礼部稍后甄选操办。”

王禄复述完皇上的话,却迟迟不见秦思妩谢恩,便故意假咳两声,提醒秦思妩道:“郡主还不谢恩?”

谁知秦思妩却突然朝他拜了拜,说道:“臣女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为本分,不敢居功,况且,臣女现在乃戴罪之身,也不敢领受赏赐。”

众人闻言,顿时大哗。

不敢领受,这是要抗旨?

冯望白狠狠皱了皱眉,他并没劝说秦思妩,而是立刻对姬长夷责问道:“敢问平王殿下,绣衣卫方才为何要抓思妩?”

绣衣卫一向恶名在外,冯望白方才刚进围场,就看见秦思妩被几个绣衣卫围住,便觉得肯定是绣衣卫在故意为难秦思妩。

他一向都很欣赏秦思妩在医术上的天赋和勤奋,如今,对方又研制出了他久攻不下的时疫药方,他便对秦思妩越发惜才。

要知道,此次岭南的时疫格外厉害,人一旦染上,十不存一。

岭南从爆发瘟疫到现在,已经死了数千人,这还没算上地方官员怕被问责,故意瞒报少报的。

秦思妩能及时研制出治疗时疫的药方,拯救的是岭南万万百姓的性命,厥功至伟。

只受封郡主,已经是委屈了她。

眼下却因为绣衣卫,连这点儿赏赐也不能接受。

冯望白不由替秦思妩愤愤不平,问话的语气便有些不大好。

不过,没等姬长夷开口,一旁的老福王先说道:“还是本王来回答你吧……”

作为主持了今天这场血缘测试的人,福王把方才围场发生的事,客观而又简明地说了一遍。

冯望白原本气愤的神色,渐渐变成了僵硬。

他先是目光复杂地看了秦窈一眼,随后眼神闪了闪,还是坚持说道:

“就算思妩才是小冯氏的亲生女儿,也不能证明当年调换孩子的人就是小冯氏,不过,她确实很有嫌疑就是了。

“但绣衣卫抓捕小冯氏也就算了,思妩曾不辞劳苦为穷苦之人义诊,现在又救下了岭南几十万人,心性纯善,可见一般,怎么可能会和小冯氏沆瀣一气,还雇凶杀人?

“殿下,莫要冤枉了好人,寒了功臣之心,还有岭南的数十万百姓,若知道自己的恩人被绣衣卫如此对待,怕也是不依的。”

他的这番话,明晃晃的在为小冯氏和秦思妩开脱。

但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并且颇有煽动性。

虽然岭南距离兆京较远,疫情暂时没影响到兆京,但是朝中最近正为此事焦头烂额。

在场之人,家里或多或少都有在朝为官的,因而也都听说过岭南这场瘟疫的可怕,也都清楚,秦思妩此次的功劳有多大。

那些本就怜惜秦思妩的,不由也纷纷发声道:

“小冯氏暂且不论,但秦大小姐的品行却是可信的,她绝不可能做出那些腌臜事。”

“她救了这么些人,立了这么大的功,不说绣衣卫优待她些什么了,至少别胡乱抓人,等有了确切证据,再把人带去昭狱也不迟。”

“我看绣衣卫就是嚣张惯了,现在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了。皇上才夸了秦大小姐,他们转头就要把人关进昭狱里,这不是故意在和皇上作对吗?”

“绣衣卫今天可以说抓秦大小姐便抓,明天也能这么对我们,所以今天一定要让他们放了秦大小姐!”

众人说着说着,不知怎的,突然又被勾起了对绣衣卫长期的不满,人群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越来越多人高呼着让绣衣卫放了秦思妩。

秦思妩跪在地上,半垂着头,耳边听着众人为她求情的声音,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从今往后,她的名声只会越来越盛。

秦窈想要扳倒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就连姬长夷也不能!

王禄见人群隐隐有失控的迹象,急忙打圆场道:“瞧我这脑袋,竟是这会儿才听明白,平王叫姑娘去昭狱,应该只是问话,并没有给姑娘定罪的意思,姑娘是多想了。

“所以还是快快接旨吧,这会儿太阳越来越大了,姑娘也不忍心,让大家都陪你在这儿跪着不是?”

秦思妩不领旨,在场的人便不能起身。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高台下的阴凉地儿便越来越少,才跪这么一小会儿,已经有人开始用袖子擦汗了。

秦思妩却固执地摇了摇头:“献上药方的时候,我心里想的只是救人,本就没打算要什么回报。如果皇上真要赏赐于我,我也只有一个要求……”

说到这儿,她突然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不远处的姬长夷和秦窈,这才继续道,“我希望,我和母亲的案子能交由刑部处理。”

刑部不似昭狱,会用酷刑。

刑部的人也不像姬长夷那般油盐不进。

以自己救下岭南百姓的功绩,进刑部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甚至,连小冯氏的事都有极大的操作余地。

她道:“想必大家也都有所耳闻,平王妃与我们母女素有积怨,避开绣衣卫,也是为了避嫌。

“刑部若是查到我确实雇凶杀人,我愿意以死谢罪,若是查到母亲有罪,我也绝不包庇,依律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我绝无二话。”

秦思妩这番宣誓一样的话,让大家更相信她是无辜的。

要求绣衣卫放过秦思妩的呼声,也更高了几分。

小冯氏这会儿也冷静了下来,之前冯望白的话给了她启发。

她确信当年的事自己处理得很干净,绣衣卫绝对查不到证据。

她完全可以把当年的事栽赃给别人,然后不论是威逼还是利诱,总能找到一个“自愿”为她顶罪的人。

届时,自己还会是原先那个清清白白的小冯氏。

她很快盘算好,说道: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思妩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我并没有调换过两个孩子,更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被调换的。”

“我知道我的嫌疑最大,也愿意接受审查,但当时的产婆、奶娘以及府里伺候的下人们,同样都有嫌疑。若是因为个人恩怨,只故意揪着我不放,反而是放过了真正的凶手!”

大皇子也出声道:“平王,民意难违,把此事交由刑部审理,也算是个两全的法子。”

秦窈跪在一旁,听着秦思妩和小冯氏的话,头一次涌起一股想亲自动手打人的冲动。

就在她想着,自己现在冲出去,真把秦思妩和小冯氏打一顿,再一不小心打死一条半条人命,然后利用皇上曾经补偿自己的那个要求,为自己脱罪的可能性时——

她身侧的姬长夷突然冷笑了一声,径自起身站了起来,然后又伸手握上她的手,把她也从地上拉了起来。

秦窈还没来得及意外,就听姬长夷又说道:“本王从不受人威胁。”

“所有绣衣卫听令,从即刻起,再有为小冯氏和秦思妩说情者,便视同二人同党,一并拿下,投进昭狱候审,胆敢反抗者,就地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