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没再给贺皇后任何解释求情的机会，下达完命令，便甩袖而去。
姬长夷皱眉跟了上去。
御书房里。
姬长夷还没开口，就被李祯制止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今日之事，贺皇后已经得到了教训，你也杀了她两个侄子，此事便不必再追究下去了。
“贺家根深叶茂，若一次逼得太紧，恐会狗急跳墙，朕以为你该懂的。”
贺家世代官宦，屹立三朝不倒，历代家主都是朝中重臣，各种姻亲关系，更是广之又广。
之前几任家主还算谨言慎行，严格约束家中子弟，倒也循规蹈矩，但自从上任家主过世，贺皇后生下二皇子后，贺家突然变得跋扈起来，行事无状仗势欺人之事常有发生。
李祯对贺家也十分不喜，但又不得不忌惮。
“臣自然知道皇上的用心，”姬长夷拱手道，“只是平王妃今日差点儿死在凤仪宫，此事若就这么算了，对平王妃未免太过不公。”
李祯看了他一眼：“说起平王妃，朕本以为，你会求朕做主，废除你们的婚姻。”
姬长夷：“平王妃救了臣的命。”
李祯问道：“你确信你能痊愈，不是秦思妩帮你调养的功劳？”
他虽然已经听绣衣卫回禀过此事，但私心里仍存有质疑。
毕竟，任谁见识过秦窈之前闹出的那些笑话和蠢事，恐怕都不会相信她的医术能胜过秦思妩，还能解开连泰国公都束手无策的毒。
姬长夷却无比笃定：“臣确信。”
李祯顿了顿说：“即便她救了你，人看着也比先前机灵了许多，但到底不是良配。”
李祯亲手把姬长夷养大，在他心里，姬长夷和亲儿子也没什么两样。
只要一想到秦窈曾经勾引过二皇子，转头又嫁给了自己另一个“儿子”，他心里就膈应得很。
他道：“看在秦窈救过你的份上，朕可以为她另行再赐婚，你们二人和离后，也不会影响她再嫁。”
姬长夷不置可否，只说道：“平王妃为臣解毒后，臣曾许诺过她，会好好庇佑她，若她再嫁，在夫家过得不如意，臣便不能再插手她的家事了。”
李祯：“朕会为她挑选一个对她好的夫婿。”
姬长夷：“人心易变，就算此时对她好，哪能保证往后就一直对她好呢？”
李祯突然挑眉，审视地看向姬长夷：“你的意思是，你要一辈子都对她好？”
“当然”二字即将脱口而出的那刻，姬长夷猛然反应过来，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他下意识又把那两个字给咽了回去。
李祯没等到他的回答，想到秦窈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又若有所思道：“你喜欢上她了？”
“只是为了回报救命之恩而已。”这次，姬长夷回答得很快。
但他却撒了谎。
他摸了摸袖子里的书册，那是他从秦窈手里“抢”来的，还没来得及查看。
他之所以挑在今天杀贺珉，一是为了警告贺皇后不要插手自己的事，另一个目的则是为了试探秦窈。
也因此，秦窈进宫前，他并没有向其透露自己的计划。
成亲前后的秦窈，变化如此之大，他曾怀疑秦窈是贺皇后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但在看到秦窈要杀贺皇后的那幕后，他彻底排除了这种可能。
却又有了新的疑惑。
越了解秦窈，他越觉得对方浑身充满疑团，与先前的那个她根本不似同一个人。
所以，他留秦窈在平王府，报恩只是其一，另一则是要弄清楚她身上的谜团……
李祯熟知姬长夷的性子，见他有自己的主见，即便自己心里仍不中意秦窈，也没再过分干涉。
反而突然改劝姬长夷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既然你不打算和秦窈和离，也是时候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孩子了。”
姬长夷闻言，不知怎的，突然就想到，秦窈说她一直把蓉蓉当女儿养的事，顿时嘴角一抽，答道：“臣对她并无那方面的意思。”
“那你把人留在王府做什么，当尊佛供着？”
李祯想到自己满宫的妃嫔们，个个都跟乌眼鸡似的，天天斗来斗去，变着法儿地想要博得自己的独宠，顿时又觉得秦窈有点儿可怜了：
“让她一辈子无宠无子，在你后院你蹉跎终身，你这是报恩，还是在害她？”
姬长夷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被问得一愣，一时无言。
“罢了，”李祯挥挥手道，“你后院里的事，朕也不便多插手，你自己想明白就好。
“至于秦窈今天受的委屈——你回去替朕告诉她，来日朕可以答应她一个要求，任何要求。这样的补偿你总该满意了吧？”
这世上，自然没有比天子一诺更划算的东西了。
但想到秦窈偶尔万事不在乎，偶尔又格外记仇的性子，姬长夷还是多问了句：“若是她要求依律处置贺皇后呢？”
李祯道：“时机到了，也不是不可。”
“臣代平王妃谢过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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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御书房离开后，姬长夷并没着急出宫，而是在路边的一座凉亭里略作停留，查看从秦窈那儿取来的书册。
可等他打开书页一看，避火图？
他耐着脾性继续往后翻，一直到把整本书翻完，才终于确定，这确实只是一本平平无奇的春宫秘戏图而已。
不是障眼法，图册里也没有夹杂什么秘文。
可当时在凤仪宫里，秦窈靠近贺皇后时，神色决绝，分明是一副想要杀了贺皇后的模样。
秦窈自然不会天真到拿一本书去杀人。
姬长夷十分确定，当时秦窈手里确实是藏了东西的，一件能让人一击致命的东西。
他握住秦窈手心的时机还算及时，但她还是轻易把东西调换走了，故意留给他了一本避火图……
不过，姬长夷低头又看了眼手里的书册——秦窈为什么会随身携带一本避火图？
他正垂首沉思，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压低声音道：“殿下的这本都已经过时了，不如我给殿下找两本时兴的来？”
姬长夷神色不悦地转头，看向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后的人，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殿下忘了，今日是我宫中轮值。”
来人，也就是绣衣卫副指挥使顾醒，照例先文采飞扬地拍了姬长夷几句马匹，才解释道：“我见殿下在这儿出神，以为是出了什么事，便过来看看。”
他边说，边不停地往姬长夷手里的避火图上瞟。
谁能想到一向警觉的平王殿下，既然因为看避火图太出神，自己都走到他身后了都没发现。
之前听狄英说，平王妃颇有些撩人的手段，顾醒并没放在心上，毕竟他们家殿下是出了名的铁石心肠，结果今天就让他撞见，平王大白天的研究避火图。
平王妃何止是颇有些手段，简直是手段超绝！
顾醒正在心中兀自感叹，猛地又听见姬长夷问他：“女子也有爱看避火图的吗？”
顾醒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懵，但还是如实答道：“爱看倒不至于，但是许多女子在出嫁的时候，家里人会为其备上一本，以方便讨好夫君。”
“讨好夫君吗……”
姬长夷呢喃一句，不由想起方才在御书房里，皇上说过的那些话。
“让她一辈子无宠无子，在你后院你蹉跎终身，你这是报恩，还是在害她？”
所以，秦窈其实是想讨好他，想和他做真正的夫妻？
回忆起秦窈对着蓉蓉夸赞自己、说喜欢自己的那些话，还有那晚来自己院子里找蓉蓉时的盛装打扮……姬长夷的心弦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随后，他便在顾醒疑惑的目光下，重新把避火图塞回袖子里，径自而去。
与此同时，已经坐上回王府马车的秦窈，此时心里来来回回只盘算着一个念头——她要和姬长夷和离！